第6章 (2)
如此。
47.
我不在乎我變成了什麽樣子,我只知道,我應該去做什麽事。
秦非月終究還是騙了我,他說我只睡了兩年,其實并非如此。
距離我魂飛魄散到蘇醒的那日,已經過了整整五年。
48.
……不過有一點還是比較麻煩。
我開始變得畏懼陽光——被直接照射到的時候,皮膚會變得很熱……像是要随時燒起來似的,所以我只能重新等到入夜後下山,潛入附近的鎮子裏,偷幾件厚實的衣服披上。
有了布料的遮擋,我總算可以在白天行動,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但還處于可忍耐的範圍之內。
我不知道秦非月去了哪裏,所以只暫且将目的地定為魔教的舊址……畢竟眼見為實才是真,無論如何,我都得自己去看看。
49.
而這一路上,我也順路打聽着魔教相關的消息,不過近日來武林大會鬧得沸沸揚揚,江湖人也都在讨論這個,就算偶爾提起魔教,也多數是指一年前中原門派圍攻朔月頂時的勇猛好戰,這吹來吹去的,其中幾分真假,便不得而知了。
我坐在客棧的角落中,慢吞吞的喝着碗裏的酒,默默整理着得到的消息,并将那些出風頭的人名挨個記下來,等日後算賬。
江湖本就是流動的一條河,五年時間,足以改朝換代,我記憶中那些年少風發的少年人或步入高堂,又大多死于恩怨情仇——其中包括那個殺了我的淩冉,聽聞他雙眼被挖,四肢被廢,整日坐在輪椅之上,已然成了廢人。
時光變遷如白駒過隙,唯有我被獨自留在了五年之前,茫然不知世事。
我又喝了一口酒,刀子般熱辣的液體穿喉而過,刺激着這具應該永遠沉睡的身軀微微一顫,竟是難以自持的興奮。
不論如何,至少我回來了。
50.
我本就是魔教出身,又早與惡鬼無異,此時不過披上了一張人皮,加上無人管束,自然随心所欲。從出發開始到現在已有五天,一路上我順道掐死了幾個偷雞摸狗的無賴,用他們的血舒緩了一下饑餓的腸胃,又将碎屍潦草埋了,繼續向前。
結果過不了多久,便聽流言四起,先是說有鬼怪作祟,到後來越傳越開,也越來越多花樣,我饒有興趣的聽着,心想秦非月既把我喚起,定也是知道這點,若他有幸聽到這傳聞,指不定會主動尋我。
順帶一說,日記本我也帶在身上,時不時添上一筆,以免睡醒過後,忘記所有事情。
而自打我主動吸食鮮血以來,整個人精神百倍,犯困的時間變少了,之外身體素質也得到了提升……我說不清這是好是壞,但既然已經成了怪物,再去糾結其他也沒什麽意思。
倒不如徹底利用起來。
51.
結果我倒是率先一步打聽到了秦非月的消息。
準确說不是打聽到的,而是逐漸流傳開的——原話是魔教教主重現江湖,夜潛宵劍山莊時被莊主淩禦風擊傷被俘,現下召開屠魔大會,重邀各大江湖人士前往。
聽完這句話後,我順手掐斷了他的脖子,将屍體扔在路邊的草叢裏,騎上他的馬一路趕往事發之地。
途中我有意去尋找更多的線索,得到的都是宵月山莊如何宣揚魔教的惡行,以及邀請了哪些白道大人物來現場觀摩……等等等等的不利訊息,寫滿了整整半個筆記本。我不敢漏記,生怕自己忘了某一點,最後害人害己。
我不知道為什麽秦非月要如此冒險,可他之所以得罪宵月山莊,多半與淩冉有關……這樣一來,與我也脫不開關系。
我覺得我應該再焦慮一點,又慶幸自己始終保持着冷靜——我必須在大會開始之前将秦非月救出來,不然到時大庭廣衆之下,任憑我武功再高,也做不出什麽驚人之舉。
52.
我開始想方設法的聯系魔教其他教衆,并沿路留下特殊的标記……畢竟我從小屋子裏出來時身上什麽也沒有,秦非月也從未向我提起魔教之事,就算我有意用追魂香引導,也無能為力。
畢竟唯一的藥方掌握在于煉手中,我本人對藥理不甚擅長,短時間內也配不出那種東西,只能用更笨一點的方法。
好在我沿途的路上,經過百曉門的駐地,門主溫良與我曾是舊事,作為這一屆“百曉生”的他,以往沒少給魔教提供中原的消息——而最讓我慶幸的一點還是,五年過去,他依然穩居門主之位。
我不再猶豫,主動找上了他。
53.
溫良最多稱得上三流,比于煉稍好一些,主要武器是一把鋼鐵鑄骨的折扇,扇葉中藏着細針,針尖淬了麻藥,若是發起難來,還真挺不好對付的。
但我早在之前試過了,自打重生以後,我這幅身軀百毒不侵,若是願意,便連呼吸也能省去。所以趁着入夜,我踩着輕功翻到屋頂上,尋了個當口悄悄潛入。
那時溫良手中端着一壺茶,見我黑布蒙面,反射性就丢了過來,我怕鬧出動靜引來旁人,便運起接下,結果一轉臉便是銀光撲面,苦笑一聲道:“是我。”
溫良識得我的聲音,渾身一震,“沈掠?”
我點點頭,将身上的銀針一根根拔下來,直接切入主題。“我來找你,是想尋魔教的消息。”
“……你是人是鬼?”溫良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戒備的看着我,“五年前,宵月山莊的淩冉親手将你割喉,正要斬首時突然詐屍,被右護法兼毒心堂堂主于煉帶走,從那以後,倒是傳出你護法之位被取、又身受重傷的消息……”
我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冷聲道:“我要魔教的消息,立刻馬上。”
溫良輕輕咳了一聲,“百曉門不做虧本生意,以前是有魔教替你買單,如今魔教沒了,你打算用什麽來換?”
我問:“你要什麽?”
溫良想了想,“你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我皺了皺眉,“我也……我也不知道我是人是鬼,我“睡”了五年,醒來時只有秦非月在我身邊……”
“那這麽看來,江湖上傳言他傾心于你,為你不惜大開殺戒、禍亂中原武林導致圍攻朔月頂的事情,是真的了?”
我從未聽過這個說法,一時間愣了許久,“……我不知道。”
溫良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滿意,他拍了拍手轉過身,“跟我來吧。”
54.
我跟在溫良身後出了房間,一路上不斷有侍童朝我們的方向看,都被溫良用眼神阻止。
我将臉上的面巾扯了扯,低下頭來,用眼角的餘光警惕地看向四周。
——好在一路過來都沒有意外發生,溫良帶着我來到一間書房,取出一卷竹簡攤開在桌面上。
借着燭火的光線,我快速将其游覽完畢,發現這些是專門記錄魔教的動向,其中包括這五年來發生的種種……竹簡很長,我花了一點兒時間來了解當下的局勢,等全部熟記于心後,深深吸了口氣。
55.
溫良坐在了我的對面,笑盈盈的看着我,“怎麽樣?”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多謝。”
溫良搖了搖頭,一雙眼彎得像只狐貍,“你來找我,定也是聽到了屠魔大會的消息,說實話,我有接見魔教任何人的準備,但我唯獨沒有想到會是你……”
“根據你搜刮來的資料裏看,我教并非覆滅,而是暫且隐藏實力。銷聲匿跡的這一年,眼線卻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遍布整個中原武林,甚至是……”我意味深長的看向溫良,“甚至是人稱江湖中立一派的百曉門。”
溫良身為百曉門門主,在中原武林威望甚高,我不知道他是以什麽身份參與這場逐鹿,但從對方給出的訊息來看,他絕對要更偏向于魔教這一邊。
我有些驚訝,更多的則是好奇,而溫良很快看出了我的疑惑,施施然解釋道:“近年來,宵月山莊勢力壯大,力圖與赤虎門、軒轅宗、七星派三大門派比肩,之前圍攻朔月頂一事,便是這四大門派帶的頭。”
56.
“秦非月早些年間心智失常,肆意掠奪各門珍寶,染上一身血債——他自知還不起,卻又不想拖着魔教下水,便來尋了我。”溫良笑容不斷,“百曉門自立教一來,傳到我時已有三十八代,而在這三十八代門主之中,竟無人有過開拓疆土的打算——可笑我百曉門眼線遍布大江南北,知曉武林天下世事,卻因武力孱弱,而無能據為己用,只得換得些金銀世俗之物,實在可悲可嘆。”
他落在案上的手指收緊了,又很快松開,“上一屆武林大會開始之前,因門派紛争,我百曉門徒死傷近百,無一不是被那些自稱正道人士擄去,酷刑打罵,死無全屍——甚至連我自己,也未曾逃過一劫。”
溫良說罷,撩起長袖,露出手臂上猙獰的疤痕。他依舊在笑,狐貍一樣的眼冷冷的眯着,眸光之中殺意乍現。
“而現在,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57.
溫良話到即止,我也沒有深究着去追問,只道:“我明白了。”
其實我不知道他跟秦非月到底做了什麽樣的交易,但他也并沒有騙我的理由和必要——畢竟沈掠早在五年前便已經是一個死人,而現在,依然是。
這是我的優勢,也是我的劣勢——我的重生注定了我要與這個時代脫節,現在的我無法依靠自己聯系到其他人,而溫良,是我眼下唯一的機會。
而最終,他将一封信件從桌上的暗格裏抽出來,告訴我:“去找他吧。”
58.
于煉見到我時,受到驚吓的程度完全不比溫良低。
這讓我有點無奈,又沒辦法解釋,只得将過往經歷背書般倒敘了一遍。
我從溫良那離開到現在已有三天,這三天裏我甚至不敢睡覺,生怕筆記有誤,醒來後忘掉了什麽。
可于煉依然懷疑的看着我,藏在袖口的指間閃過銀光。
他說:“沈掠已經死了。”
與此同時,我聽見耳邊傳來幾聲風響,再回頭時,卻是迎面的刀光。
59.
他們不信我。
雖然我事先料到了這點,但我沒想到反應會如此過激。
從後偷襲我的是雷旭,他的彎刀“閃電”被稱作江湖第一快,我眼下并無武器傍身,只得抽出随身攜帶的鐵劍勉力一檔,只聽一聲脆響,鐵劍應聲而斷,而我也借着後勁倒退幾步,稍作喘息。
下個瞬間,于煉的銀針接踵而至,我眼看那鋒芒逼近,咬咬牙,不閃不避的站在那兒,開口卻是一句:“雷子禦,你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雷旭原名雷子禦,妻子叫馮萍,是個沒有武功的普通女人,早些年間,雷旭在江湖行俠仗義,卻招來仇家報複,馮萍慘死,死時還帶有身孕。後來他改名入了魔教,雷子禦這個名字也随着時間消失不見……這事兒算是魔教機密,就連溫良都未必知曉,可作為護法的我卻是一清二楚。
雷旭聞言,動作果然一頓,我眼睜睜看着那鋒芒停在頸間,大氣不喘地道出了許多魔教機密,多數是一些少為人知的秘聞……直到于煉變了臉色,“你真是沈掠?”
我無奈的看着他,“我真的是。”
“你不是死了麽?”他說。
我不是死了嗎?我也想問,于是我道:“這個問題,只有教主能夠回答了。”
60.
“為什麽你中了我的毒針卻一點事兒也沒有?”于煉看着我,眼裏閃爍着探究的光。
我耐着性子跟他解釋,“因為我現在是個死人。”
“僵屍?鬼怪?”
“……”
這小子怎麽這麽煩人?
60.
好在最終,我們還是講話題拉回了正軌。
于煉告訴我,銷聲匿跡的這一年裏,魔教的勢力分散開來,潛伏在各大中原門派間,而教主只身前往宵劍山莊一事卻純屬意外,但眼下看,既然消息已經放出,那麽也到了行動的時候。
如今,魔教的召集密令已下,一場風雨蓄勢待發。
我問他:你們到底打算做什麽?
于煉冷笑一聲。
“血債血償。”
61.
這話倒是與溫良如出一轍。
畢竟睚眦必報才是魔教的行事風格,于是我問:“我能做些什麽?”
于煉卻說:“等他回來。”
62.
他們沒有讓我參與到計劃中去——這一點我提前料到,便也不做糾纏,只是有自己的一方打算。
本來找人的目的大多是想挖掘背後真相,現下我已知曉大概,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秦非月的一種手段,自然也不至于瞎操心。
可要我坐以待斃,也是不可能的。
63.
轉眼到了屠魔大會當日,中原名望人士應約而來,彙聚宵劍山莊。我獨自一人披着鬥笠,頂着炎炎烈日混跡在看熱鬧的人堆裏,臉上已用蹩腳的易容術暫作僞裝,短時間內不至于被一眼識破。
正午實在不是我活動的最好時機,可處決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只得硬着頭皮站在那裏……
直到秦非月手戴鐐铐,被人推搡着站在了斬首臺上。
64.
他的面具早就沒了,那副恍若天人的容貌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哪怕身披囚服、面色蒼白,也足以讓人驚豔非凡。
我就那麽定定的望着他,隔着義憤填膺的激動的人群,直到他突然轉過頭,往我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後他笑了,那是一個很淡的笑容,卻帶着志在必得的傲氣。
與我記憶中他意氣風發的傲慢模樣毫無差別。
硬要說有,那就是他在看着我的時候,變得溫柔了。
65.
屠刀揚起的那一刻,金燦的陽光打在鋒利的刀尖,那時的我已經來到了人群前排,黑袍之下的四肢繃緊,蓄勢待發。
而下一秒,就聽持刀者慘叫一聲,手臂徒然發紫變黑,後而逐漸壯大,衆目睽睽之下爆裂開來,化作一攤血水。
群衆發出驚慌的呼喊,而我卻分明看清那人後頸插了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這多半是于煉的手筆。這般想時,已然身動,朝着場上秦非月而去。
66.
他見我來,卻是張開雙臂,雙腕之上的枷鎖不知何時碎裂成灰……而我順勢沖進了他的懷裏,鼻腔內萦繞着揮散不去的血腥味,于我而言,卻與美食無異。
秦非月見我雙目發紅,笑着将我的腦袋按在頸間,用輕柔到幾近嘆息的語氣說,“很快就過去了。”
我閉上眼,任憑本能的獠牙刺破他的皮膚,耳畔厮殺聲中,唯有那人的心跳愈演愈烈,震如擂鼓。
67.
那一戰,魔教大獲全勝。
隐忍不發的這一年裏,魔教借着溫良的人脈與情報暗中壯大,如今鋒芒畢露,自是一場腥風血雨。
而我始終置身度外,唯一的涉足便是與秦非月有關——而我“活”在這世上的唯一聯系也是因為他,對于這一點,秦非月終于給了我真正的答案。
他将從宵月山莊取回的無常爪遞到我的手裏,告訴我說,承載着我情感與記憶的那一魂魄附在此物之上。
“是我弄丢了你的心,現在,我替你尋回來了。”說這話時,秦非月難得出現了不安的表情,我不知如何應答,只得沉默的伸出手,去夠那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指尖觸上武器的剎那,像有一團火焰撞進了我的懷裏,而我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那些留駐後又被遺忘記憶一如潮水,洶湧而至,霎時吞沒了意識。
68.
那是一個漫長到近乎折磨的夢,殘忍的是,它那麽的真實而又确切的發生過。
原來,在那個瀕臨魂飛魄散的緊要關頭,秦非月毀了陣法,容我殘餘了一絲完好的意識,暫留于身體之中。
冒牌的魂魄在我死亡後便悄然無息的消失了,我重新擁有了自己的身體,但卻無法行動、不能言說,與一具真正的屍體無異。
可我偏偏能看見,也能聽見。
69.
我親眼看着他的烏發一根根變得雪白。
看着他割破雙腕,以鮮血灌溉身下的法陣。
看着他日漸瘋狂、走火入魔,四處搜刮天靈地寶,因此得罪大批的人,直接導致了後來魔教颠覆,受萬人所指。
我看見了他的痛苦、他的掙紮,我記得他每一個痛徹心扉的眼神,每一句生疏又堅定地情話……那些我曾幻想過的、卻沒有得到過的東西,他全數給予了我。
哪怕那時候的我,只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70.
我從未想過秦非月也有受情所困的那一天,可如今見到了,卻是烈火焚心,生不如死。
我寧願他依然做以前那個無情無義的教主,也不願見他為了我,毀了自己的一切。
……沈掠有什麽好?又如何值得……值得你如此……
到頭來,我最憎恨的人,居然成了自己。
70.
而逆天改命的代價便是肉身逐漸被巫蠱之術蠶食,換來的,卻是一個無情也無心的驅殼,平白承載了一世的記憶,卻又始終不是那個人。
……而現在,“沈掠”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複生,哪怕我已不是人類。
秦非月親手将我育成了懼怕陽光渴望鮮血的怪物,但我不會怪他。
畢竟他是那樣渴望我的複活,來彌補曾經發生的一切……
他是愛着我的。
而我……我的心,始終如初。
71.
從恍然中蘇醒,我發現自己躺在馬車上,後腦墊着秦非月的大腿,那人低垂着頭,銀白的發絲掃在臉上,許些微癢。
我怔了許久,忽然覺得臉上一熱,卻是他将手貼了上來,嫩白的指尖附着老繭,摩擦眼角的時候帶來輕微的觸感。
我卻像是觸電一般彈坐起來,有些慌亂的喚了聲教主。
他順勢把我摟緊懷裏,嘆息般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72.
我本能道:“如果是“我愛你”的話,我會更高興……”說完才驚覺自己的不敬,秦非月卻不給我反悔的時間,“我愛你。”
于是這回輪到我結巴了,“我、我……也是。”
秦非月将腦袋埋在我的頸間深深的嗅着,過了許久才緩緩道:“我會陪你一輩子。”
我看着他微紅的耳尖,心髒像是化成一汪春水。
“我也是。”這一回我不再結巴了,“沈掠一輩子陪着教主,生死……不離。”
這句話在我心裏存了近二十年,如今終于有了說出來的一天。
有那麽一瞬間,我眼眶發熱,卻已無淚可流。
73.
秦非月親吻着我的嘴唇,聲音中帶着哽咽。“這是你說的。”他道:“你答應我的,不許反悔……我也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
那是一個帶着微鹹的吻,柔軟的像是輕觸一團棉花——我閉了閉眼,輕輕道了聲,“好。”
74.
後來我才知道,秦非月已經離開了魔教。
“之前我走火入魔,導致真氣絮亂,傷及了根本,足足一年時間無法動武。那時朔月頂遇難,教內弟子遵從我命分散開來,加上溫良從後推手,制造出一副魔教滅絕的假象,實則隐藏實力,暗中潛伏。”他靠在搖晃的車廂內,緩緩向我解釋來龍去脈,“而在這之前,我已湊齊了将你複活的素材,便帶着你的身體來到早就準備好的密室隐居……我時常出去的那些時日,便是去處理江湖上的事情。溫良于中原武林的怨氣比我還盛,既如此,我答應一切結束之後,将教主之位傳位于他。”
話及至此,我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卻了然的笑笑,“你死後,我無心教務,甚至頹敗了武學……父親的理念是錯誤的,而愚昧的我因此失去了很多東西,甚至包括……你。”
“所以現在,是時候離開了。”秦非月深深吸了口氣,“我已不再适合那個位置,就交給更适合的人來坐吧。”
“教主……”
“我已經不是教主了。”他說,“從現在起,我是阿月,你一個人的阿月。”
——“秦非月已經死了,在沈掠魂飛魄散的那一刻。”
終章
“終于結束了。”我看着鏡面上相擁的兩個人,徹底松了口氣。
我是地府的鬼差,掌管生死輪回。
所謂地下一日,人間一年——于是約莫五天前,我在處理一樁命案時打瞌睡填錯了一筆,導致一個無辜的靈魂被牽扯到了前世,俯身在那具本不該屬于自己的驅殼上。
而接下來的發展則很讓我淩亂——身體陽壽未盡,導致本來的魂魄無法離體太遠,可後來的那一位沒有前世的記憶,從而引發了一系列悲劇……咳咳,總之我順利解決了,并趁着靈魂虛弱之時将他放回了自己的時代。
但原本的靈體卻已經化成了厲鬼,心中執念之人也一直尋找重生靈體的方法,我怕被上司發現,只得借着他人之口告訴對方,暗中用鬼術幫他續命……
總而言之,現在看來,結局還很圓滿。
我伸了個懶腰休息了幾分鐘,突然鬼使神差的打開虛鏡,想要看看那個被我送回現世的靈魂過的如何。
只見鏡面之中,一個留着短發穿着病號服的年輕男子從病床上蘇醒,看着面前醫生那雙貓眼石般的綠眼睛,怔忪地發問——
“我不是死了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