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9 (5)
到我會讓小皇子先求婚嗎哈哈哈哈哈承安你輸在了起跑線上。
讓我們一起搖擺!
感謝kajei和烏龍奶蓋的地雷,好安慰麽麽噠!
☆、80|8.6
日子逐漸進了六月。
午後,外面下起了小雨,宮人關上窗戶,窗外雨打窗沿,室內熏香袅袅頗有些意境。
景昭帝站在桌後,執筆在宣紙之上扭腕,裴冷秋于旁邊侍墨,低聲笑起來:“陛下這字是越來越有風骨了。”
殷胥微笑搖頭,擡頭看向窗邊的少年:“你覺着如何?”
聞言,顧南回頭走至桌邊,垂眸看着桌上的宣紙,只見其上題書四個大字,字體蒼勁,若驚鴻照影,磅礴大氣中又添了幾分潇灑。
——海晏河清。
字是好字,詞也是好詞。
顧南笑起來:“陛下的字自然是極好。”
“好麽?”景昭帝垂眸看幾遍:“我卻覺得其中韻味風骨不及敬之一半。”
說罷,不等顧南開口,殷胥笑起來:“年紀大了總是喜歡懷念故人,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顧南微笑看他,眼神清淡通透。
殷胥收起宣紙,微微眯起眼睛:“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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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依言坐下,裴冷秋極有眼色上了茶,躬身退下。木門一開一合,禦書房內便只剩下景昭帝和顧南。
外邊雨聲隐約,裏面茶香馥郁。殷胥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皺眉道:“略甜了些。”
确實。
歷經過苦楚寂寞的人,不會喜歡去了苦澀只剩甜味的茶。
禦書房一時安靜下來,景昭帝放下茶杯看着顧南,突然想起在許多年前,顧敬之也曾像他這般坐在自己跟前,輕抿茶水,淡淡微笑。
那時候他還沒登上這至尊之位,日子清苦而艱險,卻從未感到過寂寞。
不如當年,不如當年。
殷胥閉上眼睛,許久,輕聲開了口:“你後悔過嗎?”
顧南愣了愣。
似乎原本就沒打算得到顧南的回複,殷胥嘴角輕扯:“你尚年少,許是還沒嘗過後悔的滋味,可是朕,一嘗便嘗了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
顧南擡眸看眼前的帝王,後者靠着椅背眼睛輕閉,神情清淡。
他收回視線,沒有出聲,外面雨點敲打着窗沿,聲音一下比一下沉悶。
這沉靜持續了很久,最終打破沉悶的,是外邊突然響起的喧嚣聲。
禦書房外禁止喧嘩,景昭帝皺起眉頭:“裴冷秋,外面怎麽回事?!”
片刻,裴冷秋推門進來,躬身行禮,道:“陛下,顧太傅……三殿下和五殿下,在外邊打起來了。”
顧南一驚,景昭帝更是冷下臉:“當衆鬥毆,成何體統,裴冷秋,把他們帶過來!”
一炷香後,禦書房中央便站了兩個渾身狼狽的少年。
顧南看過去,距離他遠一些的是三皇子殷承譯,此時正垂着頭,一副沮喪模樣。而殷承安抱着殷承修現在他旁邊,目光低沉。
被抱着的小皇子眼睛有些紅,不斷發出抽噎的聲音,看到顧南,哽咽着開口:“太傅……”
聲音還帶着顫音。
景昭帝沉着臉開口:“怎麽回事?”
一時無人說話。
殷承譯自從看到殷胥便瑟縮在一邊,什麽都不說,聽到問話嗫嚅許久,道:“父皇,他們……他們不守規矩,擅自沖撞,兒臣一時氣不過,才……”
他的話說到一半,小皇子便哭起來:“才不是,明明是你說我皇兄天生帶煞,不配為皇族,還說我是累贅,若不是我,我皇兄也好死得幹淨,何必跟狗一樣在宮城作下賤!”
顧南臉瞬間黑了。
殷胥臉色鐵青,淩厲一眼看過去,殷承譯身子一縮,表情甚是慌亂,只看他的反應殷胥也知道殷承修所言非虛,當即覺着怒火攻心,上前便是一巴掌:“逆子!”
殷承譯慌亂跪下,半聲不敢吭。
殷胥垂眸看着自己的第三個兒子,臉上的憤怒表情慢慢褪去,頹然坐下,整個人身上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憊。
顧南在旁邊冷眼看着,一聲不吭。
景昭帝沉默許久,無力揮了揮手:“算了,算了,裴冷秋,先把三皇子帶回去,這段時間就不必出來了,承安和承修……顧太傅,你先帶着他們回去吧。”
裴冷秋弓身應下,顧南上前與殷承安并肩而立,行禮後退下了。
禦書房內歸于寂靜。
殷胥坐在桌後愣怔許久,頹然低下了頭。
回到太極殿時,小皇子已經哭得睡去了。
顧南擰了溫毛巾擦去他臉上的淚痕,扯了被子給他蓋好,退出了房間。
殷承安站在門口看着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顧南回眸淡淡看他一眼:“去偏殿。”
走到偏殿,顧南先進了門,殷承安跟在後面走進關門,門剛合上,便感覺有一物件破空而來,‘嘭’的一聲在他腳邊炸成碎片。
殷承安垂眸,認出那是顧南最喜歡的茶杯,上面燒了春和景明圖,清麗婉約。
他抿了抿唇:“太傅,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顧南看着他:“知道今日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刻意為之?知道你将所有都算計進去,一點點都沒放過?!”
說這話時,顧南的一直看着他,眼眸中失望的意味被殷承安盡數收入眼底,只覺得刺得眼睛生疼。
他握緊拳頭,咬牙開口:“他說我命裏帶煞,字裏行間要我和承修去死!難不成,太傅覺着在那般時候,我都不應當反擊?”
說完,不等顧南開口,殷承安咬牙繼續說:“若是這般太傅都要我忍氣吞聲,那麽我很想知道,你口口聲聲說的輔佐究竟是什麽?是真心相伴,還是覺得拯救一個陷入污泥裏的人很有成就感,以此來滿足你無雙谷弟子廣濟天下的胸懷?!”
說到最後,他眼眸赤紅,聲音艱澀沙啞,像是竭力從喉嚨擠出去一般。
聽着他的話,顧南心口猛地一窒,一時間竟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他氣得渾身發抖,走到殷承安面前看着他,那沙啞的聲音猶如在耳。
——“還是覺得拯救一個陷入污泥裏的人很有成就感,以此來滿足你無雙谷弟子廣濟天下的胸懷?!”
他費盡心力的教導和籌謀,如今居然變成了虛僞的幌子。
顧南捂住胸口,眼前一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
殷承安話出口後便覺得後悔,冷靜下來後看到顧南的模樣,心頭一驚伸手想扶住他,手剛碰到後者的手臂,卻被一巴掌拍開。殷承安固執再次身後,很快感覺有滾燙的液體滴在他的手臂。
他呆呆擡起頭,看到眼前向來神色淡然的太傅站在他眼前,眼眸內全是水光。
他……哭了?
殷承安愣愣擡手抹去顧南臉頰的水漬,只覺得指尖濕潤之處像是被火灼燒。
“我是在怪你動手麽?”顧南揚手拂去他的手,聲音低顫:“我是怪你不該利用承修!承安,你于這深宮數年,早就知道人心難測,承修心思不及你十分之一,且不論今日話由他說出,三皇子那邊會不會記恨,就說承修自身,他年齡尚小,突然聽到那番傷人話語,該如何想?!”
“承修今日哭成那般模樣,聰慧如你,難道看不出來承修是為誰而哭?!”
殷承安心髒猛地一縮,幼弟的模樣突然湧上心頭。
小小的孩童其實有着堅韌的心思,之前被殷承譯如何辱罵都沒吭過聲,只是在聽到有人說自己哥哥是天煞孤星,早該死了幹淨時,情緒突然崩潰。
殷承安突然覺得心如刀割。
顧南伸手撐在他的肩膀:“承安,你可還記得第一次煮茶之時我問你你想做什麽,現在你可還記得?”
怎麽會忘記?
想要保護好幼小的胞弟!
想要洗刷懷遠将軍府的冤屈!
想要登上那至尊之位,把給予他恥辱怨恨的人全部踩到腳下!
“想到了嗎?”少年沙啞的聲音再次傳來,隐隐帶着堅定和強勢:“承安,告訴我,你的願望中,放在首位的是什麽?”
是保護幼弟!
是保護幼弟!
是保護幼弟!
一個聲音在殷承安心底大聲吶喊,一字一字,讓他眼睛突然發熱。
他忍不住顫抖起來,只覺得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攢住,陣陣抽痛。
一切在此時全數明了,殷承安擡頭看着顧南濕潤的眼眸,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很沒用。
他頹然垂下手,心裏一陣發涼,下一秒,身體被擁入溫暖的懷抱,少年沙啞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明明自己已經足夠心痛,卻還是在安慰着他。
“承安,之後你還要在深宮中走許多年,可是你要記得,無論什麽時候,你都不能忘記初衷。”
殷承安咬牙站着。
少年的聲音停頓一下,又再次響起。
“還有,從此歡喜與苦楚我陪你一起熬,這句話,不是作假的。”
分明是很溫馨的話,可殷承安聽着,只覺着難過。
那是愧疚和心疼混合在一起沉澱出的情緒,刺入心底,難以結疤。
他垂頭靠着顧南的肩膀,少年身上的清香氣味傳入他的鼻尖,眼前竟有些模糊。
這些年來的種種在腦海出現,在雨夜中看着太極殿血流成河的恐懼,孤身一人攜帶幼弟于深宮掙紮的艱難,夜夜夢魇被鮮血覆蓋的絕望在此時洶湧而來,久居心底難以愈合的傷疤被無情揭開,一點一滴,化成心裏最最難以言喻的苦楚和陣陣絕望哀戚的哭聲。
多委屈,多委屈。
殷承安咬着牙,卻還是有哭聲不受控制溢出來,隐隐含着崩潰和絕望。
顧南輕撫他的脊背,一言不發,卻足以安慰。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懷裏的少年逐漸安靜了下去,顧南低頭看,殷承安已經閉上了眼睛,顯然是哭得累極睡去了。
顧南小心翼翼扶少年躺下,伸手為他掖好被角,坐在床邊沉默。
睡去的少年臉上依舊帶着淚痕,顧南輕輕觸摸,幹澀冰涼。
顧南靜靜看着,突然聽到門外一聲輕響,他走過去打開門,小皇子穿着亵衣站在那邊捂着嘴,眼睛紅腫。
伸手把他抱進來,顧南嘆氣:“方才我和你哥哥說的話,都聽到了?”
小皇子紅着眼睛點點頭,想了想,又帶着哭腔開了口:“太傅,你不要怪哥哥,那些不是他心裏話,他不想的。”
“我不會怪他。”顧南摸摸小皇子的額頭,将他抱到床上:“別想太多,快睡吧……還有,今日三皇子說的都是假話,你是承安的心頭肉,是我的小皇子,不是累贅知道嗎?”
聽到累贅二字,小皇子眼睛裏隐約又出現水光,卻還是乖巧點頭:“我知道的,太傅。”
“那就好。”顧南熄了油燈在他們中間躺下,拍拍小皇子的手:“睡吧。”
小皇子閉上眼睛。
外面雨聲未停,殿內滿是暗色。
顧南在黑暗中偏頭看殷承安的側臉,眼眸有些酸澀。
我怎麽會怪你呢?承安。
便是覺着心痛,也比不及你将心口傷疤生生撕開的十分之一。
外邊雨聲淅瀝,殿內黑暗沉默。
顧南最終在雜亂思緒中睡去,夢裏也沒能安穩。
待他呼吸均勻後,最早睡去的少年睜開眼趁着月光凝視他的容顏,最後伸手隔空一遍遍描繪他的五官,目光沉沉。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一個基友。
幫我做封面撸人品順劇情陪碼字,我特別愛她。
昨天她封筆了,有點難受。
希望幾年後我還在。
☆、81|8.7
五年後,初春。
太極殿。
昔日移植來的桃樹如今已是灼灼其華,顧南坐在樹下悠閑煮茶,偶爾看一眼身後對劍的二人,眉眼溫潤含笑。
待茶水煮成,顧南提起陶壺将茶杯注滿,将二人喚了過來:“先歇歇吧。”
已經長為翩翩少年的小皇子先走了過來,端起茶杯輕輕一抿:“滋味甚佳。”
殷承安在他身後輕輕笑着。
稍稍歇息一會兒,殷承修便再次提劍走了過去。殷承安沒同他一起,在顧南對面坐下,伸手拂去桌上棋盤的落花,道:“青山不厭三杯酒,長日惟消一局棋,太傅,來一局吧。”
這話莫名聽着熟悉,顧南想了想,才想起五年前第一次對他對弈,自己便是說的這句。
于是也笑起來,答應一聲,伸手拈起棋子。
少年的棋依舊淩厲,只是比起五年前,其中意味更精巧了些。
顧南執子落下,如此數次後,棋盤逐漸被棋子布上,期間點綴桃花,頗有些高雅味道。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殷承安放下棋子,輕聲笑笑:“太傅,是我輸了。”
“精巧多變,深谙大局,已是不錯。”顧南看着他:“并且比起之前,承安,你的棋裏多了些堅毅和決心。”
殷承安一愣。
對面的人徑自微笑:“這樣便是極好,承安,你很好。”
清風拂過,桃花花瓣貼着他臉頰飄落,和着溫潤笑顏,春光都失色。
殷承安定定看着他,仿佛又看到第一次看到顧南時的模樣,少年于春光中走入太極殿,素白雲衫下擺沾了梅花,端的是清貴俊雅,風姿卓然。
當年想着笑倚春風不自知。
如今看來,半點不假。
殷承安也笑起來,伸手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涼了。”
顧南為他換上新茶,偏頭看看如今已無半點荒蕪顏色的太極殿,輕聲道:“五年了。”
“……嗯。”
“今後的日子可能會更難一些。”顧南站起來,抖落衣衫上的桃花:“不過還好,有人陪伴總好比一人孤獨煎熬……承安,是時候了。”
身後的人沉默許久,最終輕輕嗯了一聲。
聲音很淡很輕,隐在風中,仿佛從未出現過過。
晚一些的時候,大太監裴冷秋傳來口谕,召顧南于禦書房觐見。
禦書房,依舊是熏香烏墨,紅桌古卷。
顧南走進的時候,景昭帝正俯首于案前批閱奏折,聽到腳步聲擡頭,見是顧南,神情一時間有些安慰。
“坐吧。”殷胥停筆将奏折擺放至一邊:“近日裏可好。”
“尚安。”顧南依言坐下:“只是我看陛下模樣,似乎是過于勞累了些。”
“哪裏是勞累。”景昭帝輕笑着搖頭:“分明就是老了。”
顧南靜靜看着眼前的皇帝,沒說話。
他确實是老了。
鬓生華發,額生細紋,帝王貴氣猶存,只是初見時那抹淩厲之意,如今已然消散太多。
“昨晚,朕夢見敬之了。”殷胥靠着椅背,輕聲說:“他還是少年風光模樣,站在樹下微笑,雲衫微動……他站在最美的歲月裏對朕笑,可是朕,已經老了。”
“仔細想想,朕這一生,苦楚受過,歡喜有過,曾金戈鐵馬馳騁沙場,也曾站于朝堂指點江山。”殷胥垂眸,神情帶着回憶的暖意:“若論尊貴,當屬登基後的這三十二年,可是若說歡喜,千般萬般,比不得曾在深宮沉浮的那八年。”
“如今朕垂垂老矣,偶爾恍惚一下,竟然覺得快要記不清楚敬之的模樣。”
殷胥頹然垂下手,手指在桌上的《歷世書》扉頁輕輕劃過:“我想,若是再無人陪我說說他,我就真的忘記了。”
顧南看着殷胥,一時間居然覺着眼前大啓最為尊貴的人有些可憐。
他斂了眉目:“陛下,三十二年了,何必執着。”
“你還未受過相思煎熬,所以不懂。”殷胥笑着搖搖頭,半晌,俯身從桌下拿出一做工精致的木盒,抱在懷中輕輕拂去其上的灰塵,表情溫柔缱绻:“這木盒是當年敬之離去時贈予我的,說是如若哪天我撐不下去了,就打開看看。”
“這些年來很多次都想打開,可還是忍住了,你知道為什麽麽?”
顧南茫然搖頭。
“因為啊,我舍不得。”殷胥笑笑:“我怕打開一次,以後便更難撐下去了。”
三十二年熬成了執妄,除了殷胥,沒人知道那等同于什麽。
景昭帝抱着盒子,看着顧南茫然的模樣笑了笑,輕輕閉上眼睛:“算了……讓朕一個人待會兒,顧南,你先回去吧。”
顧南颌首應下,轉身向門外走去,走至門邊時,景昭帝略帶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還有,從明日起……你就上朝吧。”
顧南一震,猛地回頭看去,殷胥依舊是之前那般閉眼假寐的姿勢,仿佛什麽話都沒說出過。
面上雖是從容,可只有顧南知道他此時心底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禦書房內一片沉寂,良久,顧南聽到自己帶着顫音的聲音。
“……是。”
出禦書房時,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瓊樓玉宇隐在黑暗中,莊嚴而寂寞。
一路走至太極殿,還未走近,遠遠便看到兩個燈點,在黑暗裏渺小至極,卻分外溫暖。
顧南笑了笑,加快腳步走上前,殷承修看到他,彎着眼睛喚了一聲:“太傅。”
“等很久了麽?”顧南伸手觸碰他冰涼的臉頰:“夜裏風寒,下次就別等了。”
聞言,站在一邊的殷承安開了口:“不冷,倒是你,下次出去之前就先備好披風,原本身子就薄弱,還不注意些。”
殷承修點頭附和。
顧南笑了笑,伸手把他們的手牽住:“我曉得了,好了……進去吧。”
更晚一些的時候,顧南沐浴後靠在榻上看書,不久,木門被推開,一身玄衣的少年緩步走入,五官在昏暗的燈光中十分淩厲。
看他進來,顧南放下書微笑:“承修睡了?”
殷承安點頭在顧南身邊坐下:“這些年他練武越發勤奮,确實勞累了了些。”
“苦楚傷人也塑人。”顧南垂眸,五年前殷承譯的誅心之話,到底是在小皇子心上留了痕跡。
聞言,殷承安垂眸,輕聲道:“我會護着他。”
這話顧南如今已經無需懷疑,伸手拿了茶壺給殷承安添上茶水,待後者端起茶水後淡淡開了口:“景昭帝允了我明日上朝。”
握在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顫,殷承安擡起頭,烏黑的眸子中倒影燈火,灼熱明亮。
一時間竟說不清楚心裏是如何滋味,有些酸有些澀,卻也有細小的火焰從心底升起,在破土之時被風扶起,最終燎原。
這麽些年,這麽些年,終于等到了。
殷承安咬着牙,手竟忍不住顫抖起來。
片刻,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沿着紅木桌面劃過,最終覆在他的手上。
溫暖柔軟的觸感剛進心底,就聽到前方傳來衣物摩挲聲,素白雲衫映在眼眸,殷承安愣了愣,下一秒,一雙清淡平和的眸子便對上了他的眼睛。
“承安,之後等着我們的,是一條是更兇險的道路。”顧南開口,聲音清淡:“曾經的無數日夜從此會徹底變成過去,承安,你可還記得五年前我說過的話。”
殷承安沉沉看他。
顧南斂眉後退一步,開口。
——“殷承安,七年之內,你會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你将擁有無人能及的權勢和威信,君臨天下,尊貴無匹。”
——“而臣,願盡一切心力輔佐殿下,萬死不辭。”
五年前,顧南在梅花下仰頭開口,驕傲耀眼。
五年後,顧南于燈火中斂眉訴說,莊重從容。
少年身影留于歲月,便是五年光陰,風姿依舊未減。
看着這樣的顧南,殷承安只覺得心裏發燙,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走馬觀花般從他眼前閃過,最終落入眼前一雙淡然明悟的眼眸。
顧南,顧知還,顧太傅。
一個名字在心中反複輾轉,逐漸留下一生難以消除的印記。
殷承安走上前對上顧南的眼,一字一字開了口:“太傅,這話我記下了。”
這話我記下了。
所以此後數十年,太傅,你必須同我一起熬下去。
別無選擇。
外面夜風寒涼,大紅金紋宮燈不住搖晃。
殿內一燈如豆,素白一雲衫少年颌首斂眉,玄衣少年站于前方垂頭看他,眸中暗光難斂。
執念已成。
……
大啓天佑三十二年,四月。
帝诏太極殿,皇五子太傅顧南,博學妙才,明辨善思,其志明遠。加封文淵大學士,賜官服珠玉,準允朝堂。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有一天沒更新,請別懷疑,不是我坑了,是因為我在補作業。
☆、82|8.8
大啓天佑三十二年,五月。
清晨,金銮殿。
顧南斂首站于殿前,左前方兵部尚書陳虛手持奏折而立,聲音清朗。
大抵是西戎進犯嘉陵關,守将不敵,上書奏請朝廷援兵。
武以定國,文以興邦,兵家之事向來是大事,待奏折念完,景昭帝俯視衆臣:“衆卿心中可有合适人選?”
無非是殷承祈或殷承晉。
朝廷最常見便是黨派之争,大臣各自擁護,一時争吵不休。
到最後,靳王殷承晉一派占了上風。
顧南垂首站着,四周言語盡數入耳,唇角輕勾。
少時了了,大未必佳。
昔日殷承晉還未封王時,于禦書房做策論,才思敏捷,見解獨特,頗有一番風采。只是這一年來越發泯然,心思狹隘陰險,顧南看着他,已經很難想到皇二子曾經的模樣。
比起殷承晉,曾經的皇長子如今的懷王殷承祈倒還是不錯,靜貴妃娴淑仁厚,教出來的皇子心智也不差。
若論能力心智,景昭帝幾個兒子中當屬殷承祈與殷承安,可惜皇長子一生順風順水,錦衣玉食,論起手段自然比不過在深宮沉浮數年的殷承安。
甚至連殷承晉都不及。
顧南擡眸看看殿前的懷王,後者站在那邊微微俯首,穩重堅定。
也算是天之驕子,只可惜命太薄。
這場朝堂之争,最後的贏家是殷承晉。
身着華袍的青年上前弓身領旨,年輕的臉是滿是志得意滿的光彩。
事情已定,上方的帝王揮手退朝,顧南随着旁人一同退出去,剛出了金銮殿,便聽到旁邊傳來清朗的聲音:“顧太傅,留步。”
顧南回頭,殷承清站在他身後微笑,身姿翩翩,豐神如玉。
曾經不慕權貴只愛逍遙的四皇子,如今的清王。
“清王殿下。”
“不必客氣,顧太傅。”殷承清大步上前與他并肩:“上月南邊戰事剛停,現在西邊又有蠻夷來犯,今年可真不算太平。”
顧南笑笑沒說話。
殷承清打量他幾眼,突然靠近幾分:“顧太傅,你覺得二皇兄此次征伐西戎,結果如何?”
“未來之事如今怎能明了。”顧南偏頭看他,眉眼清清淡淡:“還望清王殿下慎言。”
說完,又再次開口:“臣今日尚有些公務未辦,怕是不能與王爺乘舟小敘了。”
殷承清一愣,用眼角餘光看到身後走近的殷承晉,笑起來:“既然如此,那便擇日再說,便不叨擾太傅了。”
顧南微笑着拱手。
殷承清便不再說話,不動聲色看了身後的殷承晉一眼,快步離開,鍛制華袍輕輕略過顧南手臂,柔軟冰涼。
身子錯開,殷承清從容邁步,唇角輕輕勾起。
回太極殿時,殷承安不在,殷承修執劍立于石階看花,雙眼無神。
顧南緩緩行至他身邊,登上臺階陪他一起看。
清風扶起花瓣蹭過殷承修臉頰,他回過神來,眼眸微動看見身邊的顧南,微微一笑:“太傅。”
“花好看麽?”顧南伸手拈起落在他肩膀上的花瓣,道。
“卻也只能灼灼數月。”殷承修将花放在手心,說:“若美麗能永生綻放,了卻遺憾多好。”
顧南笑笑,伸手輕拍他的額頭,如同小時候那般。
殷承修任憑他動作,眸子有些軟:“五年了。”
“嗯,五年了。”顧南看着他:“第一次見你你還是個娃娃,藏在你兄長身後偷偷看我,特別乖。明明還很小,卻有金戈鐵馬志向,很好。”
說罷,他伸手将殷承修額頭處的碎發撥開:“如今五年過去,你也長大了,少年英姿不過如此。”
殷承修笑着握住貼在自己額頭上的手:“再如何,你也是我小夫子。”
聲音略帶低沉,不如從前軟糯清朗,語氣卻是一致的。
身前對視微笑,衣衫漂漂,翩翩少年郎。
身後豔陽高照,桃花輕飄,人間好風光。
殷承安走進殿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番景象,眼眸在那雙握着的手上停留片刻,他走進去登上臺階,不動聲色拉下顧南的手,笑笑:“太傅,承修。”
顧南微笑颌首,小皇子從小便對自己兄長有着不一般的尊敬和畏懼,也道:“哥哥。”
殷承安應了一聲,烏黑的眸子看着殷承修,開口道:“承修,你跟我到書房一趟。”
說罷,又轉頭對顧南笑了笑:“太傅,中午我讓廚房做了些清涼的東西,你先歇息會兒,多吃些。”
“好。”
殷承安眉眼緩了一些,轉身朝書房走去,殷承安快步跟上,一高一低兩個身影并肩走着,皆是少年美好風姿。
一時間心裏隐約有些驕傲,顧南垂眸搖頭笑了笑,進了偏殿。
沐浴後稍作休息,換好衣服再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殷承修正坐在樹下煮茶,見顧南出來,笑着招呼:“太傅,過來嘗嘗我煮的茶如何。”
顧南過去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太過心急,時候不到,澀了些。”
小皇子皺皺眉頭。
顧南壞心眼添一句:“實在是不如你兄長。”
小皇子瞬間頹靡。
鬧了一會兒,顧南微笑着摸摸他的頭發:“承安呢?”
“出去了,估計晚一些時候回來。”殷承修說,說完又看看顧南的衣飾,問:“太傅是要出去麽?”
顧南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他:“等承安回來就讓他到這個找我。”
殷承修垂頭看了看:“好。”
顧南站起來:“那我就先走了,如果今晚我和承安回來晚,你也不要在殿門外等我們,早些睡吧。”
殷承修笑了笑:“我曉得了。”
大啓國都,豐寧,長平街。
馬車緩緩停下,身着素白雲衫的少年走下馬車,擡頭看着面前的朱門牌匾,微笑。
一品定國将軍府,賀氏。
擡腳走上前,站在門口的俊美青年看到他,挑眉迎上來:“顧太傅。”
“清王殿下。”顧南俯身行禮:“多謝引薦。”
“若真要謝,等此事作罷,就随我到府上小酌幾杯。”殷承清道,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條:“認識你五年,難得有求于我,不辦好實在是不應該。”
紙上一行隽秀小楷,正在顧南下朝與他擦肩時暗自遞上的那張。
“不醉不歸。”顧南笑起來。
“不醉不歸。”青年重複一次,偏身揮手:“好了,請吧。”
二人擡腳走入将軍府,繞過假山碧水,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
殷承清上前敲門:“舅舅,顧先生來了。”
片刻,門內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進來吧。”
門門被推開,顧南走進去,一身着青衣的人正坐在上方,氣勢內斂,氣度從容。
定國将軍賀騁,十三歲從軍沙場,四十年金戈鐵馬保佑河山,從未有過敗績。
顧南俯身拱手:“将軍。”
賀騁擺擺手:“不在軍中無須多禮,坐吧。”
殷承清和顧南在他下方左右分別坐下,對視一眼,殷承清先開了口:“舅舅,顧先生乃是太極殿皇五子殷承安太傅,殷承安……是寧貴妃之子。”
“寧婉的兒子啊……”賀騁喃喃一聲:“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模樣。”
他擡頭看顧南:“那麽你此次前來,所為什麽?”
話音落下,他又看向旁邊的殷承清:“你坐那裏聽着,不是問你,莫要開口。”
一句話,讓剛準備出聲的殷承清瞬間斂口。
顧南眼眸劃過笑意,沒有接老将軍的話,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上前交給了賀騁。
賀騁接過信,視線在接觸信封的一瞬間,手指猛地用力,眼眸閃過不可置信。
他擡頭用質詢的眼光看顧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眉眼柔和看着他:“打開看看吧,将軍。”
竭力将顫抖着的手指回複平靜,賀騁打開信封,看着上面熟悉的字體,眼眶一時間竟有些熱。待一封信看完,落尾處那刻在心上四十年的名字被收入眼中,心裏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收回信封,小心翼翼折疊後放入懷中,将他眼眸中的柔和收入眼底,顧南垂眸再次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那一封是故人所托,這一封是游說之詞,還望将軍賞臉。”
賀騁擡頭看他一眼,沉默着接過信打開,一行行看下去,眸光逐漸變沉。
許久,他收起信紙,沉默一會兒後再次擡頭,眼眸中滿是厲色,氣勢纏繞于身,四十年金戈鐵馬沉澱而成的殺伐之氣淩然身上,銳不可當。
看着這樣的賀騁,殷承清心頭有些悚然,他偏頭看向顧南,卻發現後者依舊是之前自信從容的模樣,站在那邊微笑着,明明是溫潤柔和模樣,氣勢卻完全不輸于面前征伐四十年的将軍。
氣質內斂,清貴優雅。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笑着的少年偏頭看他,烏黑的眼眸中斂着光芒,驕傲耀眼。
仿佛被燙到,殷承清狼狽收回目光,心髒跳動有些快。
最終打破沉寂的,是賀騁略微低沉的沙啞。
渾身的氣勢被收斂,将軍将新收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