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日遞進內閣的奏折特別多。
東南發了洪水,相鄰的兩省都遭了災,州府紛紛向朝廷上書求救。
上書的內容大同小異,太子仍是每一封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并對各州府受災的差異進行了标注,将受災嚴重程度與內閣給出的赈濟方案進行比對,将其中幾個有差異的州府勾了圈,預備明日拿去內閣商議。
正在拟寫救災安排時,王吉進來端着青瓷碗進來了,默默放在太子手邊。
太子正渴着,見那青瓷碗裏飄着涼氣,他拿着勺子舀了一點,淺嘗辄止。
很清甜、很解暑。
“賞。”
王吉道:“爺,這不是廚房呈上來的。”
太子擡眼。
“是幼寧姑娘想出來的法子,做了兩碗,她吃了一碗,另一碗叫素心端過來給爺的。”
太子放下碗,沒有說話。
王吉道:“爺,還賞嗎?”态度一如往昔的恭敬,只是語氣裏帶着一絲兒揶揄。
太子何許人也,自是聽出了王吉這一絲兒話外之音。
冷冷擡眼,王吉被這目光看得直打哆嗦,趕忙退出去了。
待書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他重新端起青瓷碗,他不喜歡白瓷,卻喜歡青瓷,碧色的碗盛着雪白的酸奶,霎時解暑喜人。
徐幼寧送這酸奶過來,顯然花了不少心思。
他盯了一眼,拿起勺子繼續品嘗她的小心思。
酸奶、蜜桃,都是他吃過的東西,也都不怎麽喜歡,沒想到兩個普普通通的食材混在一起如此可口。
眼前浮現出徐幼寧的臉龐。
太子忽然覺得心有點亂。
他擱下碗,正想繼續批閱奏折,王吉又進來了。
“何事?”
王吉道:“慧貴妃娘娘來了,在蘭憩閣。”
“怎麽這會兒來?”太子自言自語了一句,命王吉稍稍整饬了容裝,便往蘭憩閣去了。
蘭憩閣在承乾宮的旁邊,靠着東宮的鳳栖池。
太子走過去時,王福元站在廊下,見太子來了,忙躬身一揖。
他徑直走進蘭憩閣,便見慧貴妃懷裏抱着只三花貍貓,正坐在美人榻上。
“母妃。”太子道。
慧貴妃沒有擡頭,依舊逗着貍貓,輕笑道:“有句俗語叫娶了媳婦忘了娘,如今承乾宮裏住着人,我要見你,倒得在這種地方了。”
“母妃說笑了。”
慧貴妃擡起頭,見太子模樣:“聽說這陣子政事繁忙?”
太子點頭。
慧貴妃嘆了口氣,叮囑道:“再忙也要注意身子,瞧着你這陣子又瘦了些。”
“兒臣知道了,若是母妃不過來,原是打算這會兒歇下的。”
“你這麽說,還是怪我打擾你休息咯?”
“兒臣不敢。”太子說完,直截了當地問,“母妃深夜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慧貴妃一面低頭給三花貍貓撓着脖子上的毛,一面輕言細語道:“我聽說明日內閣就要拟定東宮幕僚的名單了,你琢磨了這麽久,相中了哪些人?”
“傅成奚、梁融、衛承遠。”
慧貴妃颔首贊許道:“成奚自然不用說,梁融是梁文清老先生的嫡孫,梁家是士林頗有威望,把梁融留在東宮是為上策,不過,這個衛承遠是什麽哪一家的子弟?我覺得有點耳熟,像是在哪裏聽過,又想不起來是誰。”
說着,她疑惑地望向王福元。
王福元本來聽到衛承遠這個名字之後,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再被貴妃一點名,只好硬着頭皮出來。
“貴妃娘娘聽過衛承遠這個名字,是因為幼寧姑娘從前的未婚夫就叫這個名兒,想是有湊巧,正好重名。”
太子淡淡道:“不是重名,就是同一個衛承遠。”
慧貴妃柳眉一動:“留他在東宮做什麽?不嫌膈應嗎?”
太子道:“衛承遠是成奚跟我看了許久才挑中的人選。”
“今科那麽多舉子,這個衛承遠莫非有什麽驚天之才,要中狀元嗎?”
“他學問不錯,不過,以他的文章是點不中狀元的。”
“那你還留他?”慧貴妃将懷裏的貍貓往地上一扔,貍貓驚叫了不已,王福元趕忙将貍貓抱起來,站到邊上順毛。
慧貴妃窩着火氣道:“今兒個我來,本來想同你說東宮選幕僚一事,看看把你拟定的人選裏去掉哪個,如今看來,不用商議了,那個衛承遠不能要。”
“母妃要舉薦何人?”太子問。
慧貴妃道:“沈雲貞有個哥哥,叫沈雲成的,也是今次下場科考的舉子,才學麽聽說比較一般,可如今你跟沈雲貞不能議親,他是沈雲貞的哥哥,把他留在東宮,也算是咱們向沈閣老表态了。”
太子想了想,“那就去掉梁融,留下沈雲成。”
慧貴妃原本還算心平氣和,聽到太子這話,頓時杏眼圓睜:“你非把那衛承遠留下做什麽?你搶了他女人,他指不定怎麽暗害你呢。”
“母妃,你多慮了。”
慧貴妃看着他氣定神閑的模樣,越發來氣:“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臭小子,你留下他做什麽?梁家是士林可是一呼百應的。”
太子認真道:“梁老先生是清譽滿天下的大儒,梁融的文章也寫的不錯,所以我決定留他。不過,若是要在梁融和衛承遠中取舍,我自是取衛承遠棄梁融。”
“那衛承遠一個窮小子,哪裏值得你這麽高看?”
“若只論文章,梁融家學淵源自是勝過衛承遠一籌,但若論術算,今科舉子中無人能勝過衛承遠。”
“術算?”慧貴妃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母妃不要小瞧術算。您可知道,父皇二十多年不理政事,朝中局勢卻始終掌握在父皇的手心裏。”
“還不是因為錦衣衛和東廠替他盯得緊。”
太子笑着搖了搖頭。
“那你說,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你父皇懂術算?”慧貴妃說着,冷笑了一聲,“他只知道丹藥,哪裏懂得什麽術算?”
“父皇當然精通術算。”太子道,“父皇一年總共上朝三五次,卻對朝中的情況了如指掌,錦衣衛和東廠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還有呢?”
“戶部尚書秦時正。”
貴妃眸光一動:“秦時正是老臣了,不過這麽多年來,一直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進不得內閣。”
“這正是父皇的刻意安排。”
“什麽意思?”
“戶部掌着天下稅賦、錢糧,戶部尚書就是父皇的賬房先生,內閣是父皇的掌櫃。若是賬房先生進了內閣,就等于把這家店交到了交到了一個人手上,這個人既是掌櫃,又是賬房,若是他從中做了什麽手腳,父皇便無從得知。”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這跟衛承遠有什麽關系?難不成你想讓衛承遠做你的賬房?”
“如今說不好,只是他有這個潛質,成與不成,還有待時日觀察。”
慧貴妃瞧着他泰然自若的模樣:“你真不在意他跟那丫頭青梅竹馬的關系?”
“母妃,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太子的言辭頗為無奈。
慧貴妃盯着太子看了一會兒,忽而釋然笑道:“這樣也好。你把那丫頭養在承乾宮,我還真擔心你對她上了心。”
“母妃,我早說過,叫她挪進承乾宮,只是因為她這一胎事關重大,不得不謹慎為之。”
“你心裏有數就成。”
慧貴妃說着,從美人榻上站起來,伸手将太子頭上的玉簪撥得正一些。
“幼寧那個孩子,如今看着是老實的。不過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見過許許多多這樣老實的孩子,在後宮這個染缸裏一點一點被浸染變色。她如今是你的第一個女人,又要為你生育第一個孩子。生個女兒也就罷了,若是生個兒子,不知道會生出多少心思!別說什麽不可能,人都是貪心的,總想要更多。”
太子眸光微微一動,在後宮被一點點浸染變色,母妃是意有所指嗎?
沉吟片刻,颔首道:“兒臣明白。”
慧貴妃看着眼前風華正茂的兒子,臉龐上極為難得的流露出柔軟:“母妃一向是放心你的。”
太子沒有說話,慧貴妃點到即止,抱起貍貓便往外走去。
“主子,今日看了那麽久的奏折,早些歇着罷。”蘭憩閣外,王吉見太子遲遲沒有出來,忍不住進門提醒。
太子坐在方才慧貴妃坐過的美人榻上,身板挺得很直,目光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王吉伺候他多年,知道他心煩意亂着,不敢再言,默默退出來,領着外頭的侍從自回了承乾宮。
蘭憩閣中的太子,聽得外頭沒了動靜,站起身往外走去。
夜已經深了。
今夜是滿月,無星也無雲。橘黃的月光給世間萬物都渡上了一層朦胧的光暈,似乎令一切尖銳的棱角都變得柔和。
太子有點煩。
母妃一向是果斷狠絕的。
在母妃心裏,只要能留下孩子,徐幼寧便是可有可無的。
在沒有見到徐幼寧之前,母妃已經想好将來要去母留子。外界傳言說他斷子絕孫,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來,母在不在并不重要。
母妃沒有明說過,但太子素知她的作風。
若不是這十分的狠辣和果斷,母妃坐不穩貴妃的位置,也無法将自己推到東宮。
他從來沒想過去改變慧貴妃,但并不意味着他事事都要依從慧貴妃。
自從徐幼寧進東宮,便已決意護住她的小命。
只是徐幼寧該放到一個什麽樣的位置,他不想把她看得太輕,也不便将她放得太重……已經夠麻煩了,如今還來了個衛承遠。
天下竟有這般巧合之事。
傅成奚為他精心挑選的術算人才,居然是徐幼寧的未婚夫。
太子自認為此事并不會影響他的判斷,畢竟,衛承遠根本不知道搶走徐幼寧的人是自己,何來記恨複仇之說?
只是,太子的腦海中總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躲在某處幽幽的回響。
“承遠哥哥……”
那一晚,徐幼寧抱着他的脖子展露百般柔情的時候,想的、念的,都是衛承遠嗎?将來徐幼寧在東宮遇見衛承遠,會再用那樣的聲音叫他承遠哥哥嗎?
太子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這個。
他要徐幼寧,并非出自男女之情,又何須在意徐幼寧心裏想着誰。
他漫無目的地在東宮裏走着,想在月色中消融心事,可心緒卻愈發紊亂。
靜靜的夜空下,突然響起了一聲貓叫。
作者有話要說: 重要通知:本書從下一章開始,就要進入vip章節,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v後本書将開啓每天六千更新模式,保證大家可以看爽。
喜歡我寫作風格的小天使,可以點進我的專欄,預先收藏我的下一本書,也是我的“太子三部曲”的最後一本《我嫁給了被貍貓換掉的太子》,雖然看起來都是太子的故事,但這本書男女主的相處模式會跟我之前幾本完全不同。
文案:
宛寧出身公府,名滿京華,卻遭人算計,在太後的生辰宴失禮人前,被太後一怒之下許給宮女所生的譽王,一個無權無勢不受寵的皇子。
出嫁前一晚,她做了個夢,夢見她即将要嫁的譽王在出生時被人調換了身份,實際上他才是是皇後的親兒子,中宮嫡子。
夢醒過後,看着自家純良如小白花的譽王,宛寧對他滿是同情。
譽王:……為什麽王妃看我的眼神總是充滿同情。
宛寧:王爺每天被假太子呼來喝去,真是太可憐了。
譽王:莫非她紅杏出牆了?!
宛寧:王爺今天進宮又被太後罵了,下廚給他熬碗雞湯。
譽王:……她一定是紅杏出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