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笛悠腳步虛晃着來到西門家門廳,醉氣熏人。可是一踏進門廳,就變了。眼神恢複清亮,腳步沉穩,不再象醉酒的人。
“別躲了,出來吧。”笛悠一邊欣賞着門廳裏放置的古董花瓶一邊對着空氣說。
只有空氣的流動,沒有回應。
“呵,堂堂殺手盟的,難道是縮頭縮腳之輩嗎?”笛悠加強語氣裏的嘲諷,可惜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好吧,既然你們不出來,那我就走了。”笛悠轉身走向大門準備離開。忽然一個淩空翻轉,避開偷襲來的飛镖。
“只要你不出這大門,我保你安全。”對于有點本事的江湖人,都能從聲音判斷隐藏人的方向,何況是茶的徒弟。可是這次,就算換成茶本人,可能都會束手無策,因為短短一句話,是從6個方位傳出的。
笛悠愣了一下,輕輕的笑了起來,到底是少年人,很容易的,好勝心就被挑了起來。運力于足下,猛的一個旱地拔蔥,掠起身形欲從大門竄出,半空中還能出掌震飛欲阻止他的三只飛镖被他用掌力。眼看着快要接近大門了,一個身影飛了出來,一勢刀光出現在笛悠前進的路線上,眼看快要被刀砍中了,笛悠腰身一動,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身形,硬是躲了過去,但落地時還是在西門院內。
“呵呵,”笛悠笑了起來,“終究還是出來啦。”
而那個黑衣蒙面人也不答話,只是橫刀在身前,擺出随時可以進攻的姿勢。
“切,這年頭,誰都喜歡蒙面啊。”笛悠不滿的嘟囔着,身形猛的一閃,帶着一溜虛影飄出,此時的速度比原來快上不知多少倍。黑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笛悠就回到原先的位置,笑眯眯的,只是手上拿着一張蒙面的黑巾。
黑衣人也就是殺手盟四大弟子中排名最後的絕滅這才發覺,蒙面巾竟在他還沒有感覺的時候,就已經被笛悠拿走了,絕滅感到背後的冷汗開始滲出了,他很明白,自己跟笛悠的差距有多麽明顯。
“你還不夠瞧啊。”少年人的好勝心讓笛悠不懂得謙虛謹慎。
“是嗎?那麽,換我來試試。”笛悠聽到這句話時,說話的人就站在他背後不到五步的地方,悄聲無息。笛悠自認為武功不差,但連這個人何時出現都沒有發覺,自尊心受到不小的打擊。
“我是殺手盟的絕塵。”後來出現的人沒有蒙面,露出一張酷煞的俊臉,冰雪的氣息,寒冷的氣勢,瞬間将六月初夏的溫度生生降下。
笛悠被絕塵的氣勢所壓制,連絕滅何時離開都不知道,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笛悠說:“你好象随身型的降溫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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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好時光,兩個帥哥要決戰,一個冷若冰霜挂黑線,一個俊美善良扮純潔。
一只烏鴉叫得甚歡,“哇……哇……”
“白癡。”絕塵額上青筋顯現,拔劍不客氣的攻過去。
“不用這麽生氣吧,我不過是看場面太僵硬,想緩和一下氣氛而已。”笛悠一邊躲閃一邊說。
絕塵也不回話,只是出劍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很快,笛悠就不再游刃有餘了,不得已,只得拔出腰間的長劍。
“嗆”雙劍對劈,內力較量,一下子就看出強弱。絕塵後退一步,略一運功即恢複正常。而對面的笛悠,一下子被震飛出去,淩空幾個翻鬥才制住後退之勢,嘴角一屢鮮血流出,臉色一片蒼白,想是已經被絕塵的內力所傷。
絕塵輕揮一下手中長劍,斜眼看了剛剛站住身形的笛悠一眼,先是輕輕一哼,正眼也不看笛悠一眼,單手撫摩手中的長劍,輕輕的說:“你還不夠瞧啊。”
“哼。”笛悠臉上常挂的101號笑容沒有了,轉而出現一臉凝重。
絕塵面容一整,恢複到原本冷靜決然的模樣,心裏也有點奇怪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情緒變化,不過是自己的師弟被人嘲笑兩句,居然氣成這樣,還拿掉遮面的黑巾,自己這是怎麽了?以前從來都不會有這樣的情緒落差啊?
“喂。”笛悠站在一邊,看着絕塵不停變化的死人臉,暗自佩服。真是厲害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眉毛都不動一根,但眼睛在變,可以看出情緒波動。詫異、疑惑、想、還想、繼續想,笛悠佩服得五體投地,第一次看見有人用眼睛做出這許多表情。不過,站了半天了,腳都酸了,高手在對面總不能坐下吧,那樣會死得很慘的。笛悠這樣想着,所以才出聲提醒一下。就這麽簡單一句,讓笛悠接下來後悔個半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為什麽呢?因為絕塵醒來後,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猛得就是一連串的進攻。劍聲破空的嘶嘶聲不絕,笛悠好不容易躲過迎面一劍,就被接下來的劍氣罩住。本應輕靈的劍在絕塵手中如同開山刀一樣霸道迅猛。豎劈橫掃斜砍,沒有刺和挑這樣劍的招勢,只有豎劈橫掃斜砍。在最适當時候的轉變手腕,剛勁的劍氣将笛悠完全罩住,迅猛的招勢讓笛悠想換口氣都難,只能不停的躲、躲、躲。
“唰”毫無預兆的,漫天的劍勢忽然消失了,但強勁的劍氣依然凜冽。絕塵站在離笛悠五步遠的地方,手中長劍遙指向笛悠的眉心。
笛悠則彎下身子,雙手扶膝大口的喘息,額際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滴下來,面色慘白,剛才的一番暴風驟雨般的攻勢,讓他的傷勢加重了。
絕塵眼神古怪的看着笛悠,這個家夥,比原來印象中的差了很多,笛悠、茶、冷面三個人在鬧市街頭救人的一幕絕塵也看到了,腳下用柔勁踢飛兩個人,手上用剛勁震飛五個人,落地後馬上又飛身去救兩個人。這樣的身手,不是眼前的蹩腳人能做到的。
絕塵的眼神收斂起來,凜寒的殺氣飛瀉而出,明白眼前的不是那幾個需要保有活命的人,絕塵就不打算再手下留情。殺,絕塵心裏只有這個字。
笛悠感覺到絕塵的殺氣,身體顫抖起來,原本就慘白的臉色這下已是一片鐵青,眼睛變得晶瑩,似有淚水。絕塵的殺氣已經讓笛悠呼吸困難了,他壓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大喊起來:“臭笛哥哥,你再不出來我真的要死了。”
絕塵一驚,但是蓄勢待發的力量已經到達臨界點,心一驚導致控制力一松,排山倒海的力量順勢而出,目标,就是已經吓得流下眼淚無力抵抗的“笛悠”。
“哄”一陣塵土飛揚,絕塵心想,不管那個冒充笛悠的人是誰,恐怕是要吃不小的苦頭了,就算死了也是正常的。
塵埃落定,“笛悠”沒有站在原地,也沒有如絕塵預計中的倒在地上。“笛悠”縮在一個人懷裏,雙手抱着那個人的脖子。那個人的頭發紛飛,在黑暗的夜色裏,露出一只翡翠色的左眼。
“笛悠”揭下臉上的一層人造皮,露出鈴铛兒的臉,上面已然是一幅淚流成河的樣子。
“臭笛哥哥,這麽遲才出來,人家差一點就要送命了。”鈴铛兒捶打着笛悠的胸膛,哭着抱怨。
笛悠難得放柔臉色,輕聲哄着哭鬧的鈴铛兒,“對不起,我來遲害你受傷了,乖乖到一邊去,看笛哥哥為你報仇。”
“笛哥哥,那個人很強哦,你要小心。”鈴铛兒叮囑一句,乖乖的躲到一邊。
笛悠重新露出代表性的101號笑容對着絕塵,“閣下好本領啊,在下能領教一下閣下的高招嗎?”
溫和的笑臉沒有一絲笑意,背負着雙手,凜然挺立的笛悠赫然推去少年的稚嫩,王者的威嚴,比起武林盟主何骁天更有氣勢,這就是流有皇家血統者天生具備的,比後天特意培養的更為有壓力。
絕塵不說什麽,第三度舉起手中的長劍,遙遙指向笛悠,蓄勢待發。
笛悠也拔出腰際的長劍,擺開天羅劍法的起手式。
兩強相掙,必有一傷。
很多年以後,絕滅遇到絕塵,那時絕滅身邊已經有了千嬌百媚的她和嬌小可愛的小小她,絕塵還是孑然一身,但是絕塵的眼睛卻很溫暖,笑起來很溫和,很快樂的樣子。這在以前是絕滅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一直以為絕塵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笑了,因為值得他笑的人不在了。然而很多年以後,絕滅發現,絕塵變了,因為值得他笑的人不僅是心中那個永遠不會消失的他,還有很多世間的美好可以讓絕塵笑。
在涼亭裏,絕塵和絕滅對飲賞月,談了很多,包括分別多年兩人的事。絕滅想了很久,終于還是問了那個在心中藏了很久的問題,他問絕塵:在那個夜晚,他和笛悠第一次相遇就拔劍對決的夜晚,究竟誰贏誰輸?究竟發生了什麽?
絕塵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到絕滅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絕塵開口了,絕塵問絕滅,笛悠是怎麽回答的?
絕滅說:“笛悠說,‘那個夜晚的對決,他沒贏,絕塵也沒贏,而且他們也沒有打成平手。’就這樣。”
絕塵又低頭繼續喝酒,過了很長很長時間,絕塵再次開口:“我這一生,大大小小也不知遇到多少敵手,更不知和人對決過多少次生死,如果你要問我,最不想和誰為敵,和誰對決生死,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告訴你,那個人就是笛悠,笛音悠揚小王爺。”絕塵随手拉開自己的胸襟,露出結實的胸膛,一道劍痕從他的右肩斜斜滑過他的胸膛,消失在左腹的腰際。
絕塵喝了一口酒,看着師弟因為劍痕而驚呆的樣子,微微一笑,一手輕輕撫過傷痕,“很可怕吧,只要再深兩分,我的命就送在那個晚上了,而這還是他手下留情了的結果,他那時才不過15歲,還是個半大孩子,雖然我也沒讓他好過,不過……” 絕塵停了一下,眼神迷蒙不過一瞬間,很快又轉為清醒,“那時,他一劍劃過我的胸膛時,我也一劍刺穿他的右胸,他很巧妙的避開肺部等重要器官,我的劍只是從他的肌肉和骨骼間穿過。雖然我劍上附着的內力也震傷了他,但比起頓時就失去移動能力的我來說,他完全有能力補上一劍。可他不僅喝令旁邊的鈴铛兒不許對我出手,同時還用随身攜帶的傷藥幫我包紮治療,否則,恐怕就算劍傷沒殺了我,血流過多我也一樣要死。在昏迷前我問他為什麽,他笑笑說:‘因為我不想殺人。’……很可笑吧,他不想殺人,人在江湖,還會有不殺人的嗎?要是認識他之前你這樣問我,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不可能,人在江湖,是不可能不殺人的。但那天,看到他的樣子,我忽然很想看,看他怎麽不殺人的在江湖行走,而且,更奇怪的是,我居然覺得,如果是他,真的很可能的殺人的行走在江湖。”
絕塵和絕滅一起陷入沉默裏,兩人都不開口,思考着同樣的問題,怎樣才能不殺人的行走在江湖?絕滅很理解絕塵的驚詫,因為他現在也是同樣的心情,一方面認為不可能有人行走于江湖而不沾半點血腥,一方面認為如果是笛悠,那就沒什麽不可能。
良久,兩人一起吐了口氣,擡頭一笑,繼續喝酒。心裏有着相同的疑問,為什麽要那個人傷腦筋,明明跟自己無關的。不過,那個人啊,對他而言,還沒什麽是不可能的。畢竟,再大的禍上面有個皇帝外公,身邊個神算老婆,後面有茶、百花谷、一個王爺,和一幫能人倍出的朋友(包括自己)搶着為他出頭、撐腰,他有什麽可煩惱的,還是喝自己的酒,不替他人惱白頭了。
其實,兩人心裏還是有隐隐的擔心,因為他們知道那個人的确是不想殺人,但行走江湖想不沾血腥有多困難,而且那個人,很容易為了身邊的人化身為修羅夜叉,上次要不是阻止及時,那将是怎樣的修羅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