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和妻子已經瞞了這麽多年了,本來以為這個孩子不會回來所以準備瞞一輩子的,可是現在景兒已經回來了,那麽還要瞞下去嗎?想到這裏,笛音朱延的心愈加慌亂,看着皇帝期待的神情,只能先将這些想法統統壓下,一五一十的将一年多來笛音悠揚行走江湖的種種事情詳細的說給老皇帝聽。當然,象在百花谷闖關受重傷的事情就被他一語帶過了,否則這個自小就寵溺笛悠的皇帝要是知道了,估計立刻就會下令鏟平百花谷,這種局面不管是笛悠還是笛音朱延都是不願意看見的。
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在笛音朱延的有心調節下很快就煙消雲散了,蒼躍聽到自己心愛的外孫在江湖裏的各種趣事笑的合不攏嘴。窗外的夜色已經更加黑暗了,可是在燈火的輝映下,倒也有幾分白日的光亮,然而,在燈火照不到的地方呢,比如人的心裏呢,是否也有着光亮的存在呢?沒有人知道答案。目前所能知道的是,在遙遠的無名小鎮的飄渺豆坊裏,笛悠招牌式的笑容依舊挂在他的臉上,而他的莫言劍此時正握在一個灰衣男子的手裏。灰衣男子的臉,是冷的,眼睛,是充滿殺氣的。笛悠現在依舊是笑着的,雖然這笑容有幾份苦澀,雖然額角有汗珠滾落下來,但他還是笑着的,而這笑容在灰衣人強大的殺氣前能保持多久,同樣也沒有人知道答案。
第 2 章
笛悠正站在院子裏,不大的小院落,倒也布置的清爽雅致。清風習習,月明星稀,笛悠微笑的站在這個閑雅的小院內,流了一背的冷汗。進入江湖也有許多時日了,說不上大風大浪,但是生死邊緣也算是走過幾遭了。笛悠自诩如今的自己已經是個合格的江湖人,随時保持着警惕,尤其是在走進這個院落的時候,更是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可是即使如此,手裏的兵刃被奪走了,連如何失去都不知道的笛悠,能保持住笑容沒有完全失去鬥志只是因為心底燃燒着的不服。
“師傅。”天心蕊走上前來,向着灰衣人,也就是現任飄渺宮宮主林尚翎深深行禮。林尚翎什麽也不說,只是欣賞着手裏的長劍,“嗆”一聲,長劍被抽了出來,先是對着月亮鑒賞了一下,然後林尚翎随手挽了幾個劍花,這才還劍入鞘,原本無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天心蕊,林尚翎直接走到笛悠面前,伸手将長劍交還給笛悠,帶着一絲探詢的問到:“這是出自逍遙山逍遙老人的手裏的劍吧?逍遙老人鑄劍的本領果然天下第一,小王爺能得到逍遙老人親自鑄造的劍也是很厲害啊。”
“啊?”笛悠有點不明所以,不知道林尚翎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麽意義,只能傻傻的點了點頭。
林尚翎後退一步,轉身背對着笛悠擡頭欣賞天際的勾月,似自言自語的說着:“小王爺的母親是現任蒼龍王最喜歡的女兒菁公主,小王爺的父親是笛音家族現任的族長笛音朱延,小王爺的師傅茶就是曾經消失于江湖的,被稱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的茶明,茶明師從天機老人,如果不是當年他在八年前突然消失,如今的武林盟主非他莫屬。小王爺的幾個朋友也不是普通人,絕塵、絕滅曾經是殺手盟排名第一、第四的殺手,水晶來自于無忌宮,鈴铛兒是逍遙老人的外孫女,汐亦是逍遙山醫道世家的傳人,雲煙貴為郡主,連小王爺的紅顏知己草兒姑娘也來自于百花谷。那個叫秦應景和天堂雖然不知道來歷,但是也能看出本領非凡。早段時間已有小王爺為紅顏勇闖百花谷大陣的佳話,如今小王爺又解決了九臻家族數百年的陳舊家規,小王爺如今在江湖的聲譽可謂是如日中天,江湖中人早已認為小王爺将來的成就勢必在茶明之上,成為江湖第一人。已當今弱冠不及的年齡就能創出如此高的評價,連我這對江湖沒有什麽興趣的人聽了都覺得佩服之至啊。” 林尚翎洋洋灑灑說了許多,又向前走了幾步和笛悠的距離又拉大了一些,依舊是背對着笛悠,但是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卻釋放出來,逼得笛悠不得不提起全身的功力努力抗衡,才勉強壓制下心頭的恐慌,不至于當場被這種殺氣壓制的軟倒下來。林尚翎緩緩轉過身來,看見笛悠雖然臉色鐵青,額際有汗珠不斷的滾落下去卻依然能站直,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這才收起漫天的殺氣,聲音平淡的繼續說下去:“所以,我有個疑問。小王爺有如此高的後臺和幫助,又已經從我徒弟天心蕊那裏得知我下的必殺令,那麽,小王爺你又為什麽敢故身前往飄渺宮?難道小王爺以為我會恐懼于那些後臺而放手嗎?難道小王爺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難道小王爺你覺得自己一個人能對抗得了我嗎?”
一連四個問題,每問一個問題原先收起的殺氣就被成倍的釋放出來,問到最後一個問題時,笛悠已經無力再予以抗衡,一下子被無形的殺氣擊破護身真氣的保護直透身軀而過,笛悠一聲悶哼被擊飛出去,落回地面的時候,身體踉跄一下險些跌倒,一縷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顯然已經受了內傷。九臻夫人看向笛悠,忍不住走了幾步準備施與援助,卻被笛悠用眼神制止。笛悠努力平複了胸腔裏翻騰的氣血,将下一口湧上來的鮮血咽了回去,閉上眼睛略微調息一下,伸手抹去唇邊的鮮血。笛悠重新站直身體,左手緊握手中的莫言劍,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原先站的位置。一步一步的向前,臉色随着前進愈加蒼白,走回原來的位置時,笛悠的臉色已是白得幾乎透明,嘴角卻向上彎曲着,帶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眼睛裏卻泛着淡淡的苦澀。笛悠緊緊握了握劍,先是行了一個标準的江湖的抱拳禮,這才站直身體,回答林尚翎的問題:“林前輩,您看輕了自己,同樣也看清了在下。在下單身前來不借助朋友是因為知道那無濟于事。以林前輩您的本領,在下所有的朋友加起來估計都幫不了什麽忙,又何必陷人家于危難中。在下知道您下了必殺令,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有扭轉乾坤的本領,在下此次前來也是想有個了結。如果笛音家的人非有一個要死的話……”笛悠的話還沒有完結,已經被九臻夫人和天心蕊齊聲大喝截斷,“笛音小王爺/笛悠,不可。”
“如果笛音家非有一個要死的話,在下現在就在這裏,請林前輩動手。”笛悠似乎沒有聽到九臻夫人和天心蕊的話,平靜的将自己的話說完,然後振臂一投将長劍連鞘插入身後的樹上,背負起雙手,安靜的看着林尚翎,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帶着三分懇求、四分無奈、兩分離愁、一分牽挂看向林尚翎,輕聲繼續:“只是,在下有一遺願未了,還望林前輩成全。百花谷的草兒姑娘希望前輩能施以援手,和九臻夫人一起幫草兒姑娘打通腿部經脈,讓她恢複健康,前輩,拜托了。”
“不行。”九臻夫人和天心蕊前後趕到笛悠身邊,想要說服笛悠改變主意,誰也沒想到一向積極樂觀的笛悠會用這種辦法解決事情。她們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麽,只是不希望看到笛悠死去,寧願看着他狡猾得意的笑着,也不希望他死去。笛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也許是眼睜睜看着草兒最後和她師兄一起離開給自己的刺激太大,本來準備追過去的,可是心裏卻帶着濃濃的不安。追過去又能怎樣?再逼着她離開?逼着她和她師兄浪跡天涯的躲避自己?用這種極端方法來解決問題算了,笛悠想着,輕輕的笑了開來。百花谷的師傅知道的話,一定會快馬加鞭的趕過來掐死自己的吧,紫蘇城裏的父母如果知道的話,娘一定會傷心哭泣,爹則會又恨又痛吧,連自己那個從來沒叫過一聲哥哥的秦應景怕也會不認自己這個窩囊廢弟弟吧……笛悠想着所有認的反應,自己都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冷漠而安然,因為只要草兒能站起來,反正除了自己還有個哥哥,笛悠此時就是這樣想的。心裏隐約感覺着疲憊,對自己的感情疲憊,說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明明彼此都有感情卻總是一個追一個逃。好吧好吧,如果你覺得離開更能幸福的話,那就離開吧,我不追了,最後送你一個禮物,希望沒有了我,你能更幸福。
林尚翎看着站在兩個女人間默然微笑的笛悠,忽然覺得幾分不舍。對面的不過是個孩子,為什麽會笑得這麽哀傷。身心都極度疲憊,眉際鎖着的哀愁不應該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所擁有的,那還是個孩子啊。如果那個命令沒辦法違背的話,那這孩子最後一個願望還是幫他完成吧。林尚翎這樣想着,做出了決定。
“好,我答應了,我一定會和九臻夜闌一起全力幫助草兒姑娘,小王爺,您放心吧。”林尚翎許下承諾,江湖人的承諾一諾千金。笛音微笑着,雙手一運內力,分別以兩股柔和的掌風将九臻夫人和天心蕊遠遠逼退。九臻夫人和天心蕊促不及防下被笛悠推的很遠,等兩人落地再反躍回來時,林尚翎的手掌離笛悠的胸膛僅有兩臂之隔,強大的壓力下笛悠原本被強行壓下去的傷勢再次爆發,林尚翎的掌力尚未及身,笛悠已經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一口鮮血噴出,笛悠原本黯淡的眼睛卻忽然明亮起來,看着林尚翎的眼睛猛然間睜大開來,似乎看見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等一下。”倉促間笛悠大喊起來,先是強行運起全身的內力奮力抵擋林尚翎的襲擊,腳下使出一招飄雪穿雲,借反震力向後飄出,從而抵消掉大部分的傷害。即使如此笛悠落地後,還是一下子軟倒在地,口吐鮮血,半天無法站立起來。
林尚翎也落了下來,臉色非常陰沉,原本擊出的內力因為笛悠的大叫勉強收回一部分,由于太匆忙,林尚翎自己也一陣氣血翻騰。此時更翻騰的是林尚翎的怒氣,想不到這個小鬼最終還是膽小怕死啊,更可惡的自己剛才還在同情他!林尚翎已經沉下來的臉色更陰了幾分。臉色鐵青,想也不想再次運起功力,準備不管別的一舉将笛悠擊殺當場。
“住手。”九臻夫人和天心蕊及時躍了回來,天心蕊往笛悠口裏塞了顆丹藥,然後和九臻夫人一起雙雙攔在笛悠身前擋住林尚翎的進攻。
“走開。”林尚翎冷冷的開口,周身沸騰的殺氣激的天心蕊連退三步,一直退到九臻夫人身後才站立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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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臻夫人運起家傳絕學大海無量也能和林尚翎相與抗衡,看此情景上前幾步擋在天心蕊和笛悠前面,獨自抗衡林尚翎的無邊殺氣。本來以後事情再怎麽發展還能有商有量的,沒想到從進來到現在,一下子笛悠和天心蕊都受了內傷。九臻夫人向來也不是有耐心的人,當下也發起火來,柳眉倒豎,指着林尚翎就訓斥起來:“虧你還被人家叫做前輩,前輩前輩,你聽着也不嫌臉紅。告訴你,笛音小王爺為人本夫人還是了解的,才不是你以為的那種貪生怕死。你豎起你的豆腐耳朵給本夫人好好聽着,有什麽事等小王爺說完話再做不遲,早趕晚趕,你趕着去賣豆腐啊。”
連指帶罵一頓呵斥下來,笛悠在九臻夫人身後聽的目瞪口呆,天啦,這還是九臻島上那個莊嚴又帶點妩媚的九臻夫人嗎?整個就是雲煙她娘訓老公的九臻夫人版啊!天心蕊也化身為石像傻傻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天,這還是她冷酷不茍言笑的師傅嗎?被九臻夫人訓的好乖啊,一句不敢啃聲,那幅乖的似乎耳際都生出兩只毛茸茸耳朵樣的乖貓狀的男人真的是她師傅嗎?天心蕊體會到笛悠看見“飄渺豆坊”時的感覺了。
當然,最慘的還是林尚翎,他的面子啊,裏子啊全部丢光啦。其實倒不是他願意這樣丢臉,好歹他和九臻夫人也是夫妻一場,對于九臻夫人的的雷霆怒火他也是經歷過很多次。任九臻夫人發作好了,等她發作完就沒事了,要是忍耐不住反駁幾句那就是不是雷霆那麽簡單啦。飄渺宮的這個豆坊曾經也算是當地比較大的商業店鋪,九臻夫人幾次大怒後,就成如今落魄的模樣,連大門都無錢維修啊。林尚翎心裏的苦就幾人知?他的忍耐,又是如何的為情勢所迫。一文錢難死英雄漢,這是目前情景的最佳寫照。
好半天,九臻夫人的怒火終于是洩了大半了,笛悠也乘機調整好內力了。“好啦好啦,夫人您也歇息一下吧,在下有事情和林前輩商量,謝謝您了。”笛悠出來打圓場的時候,清晰的看見林尚翎混合着羞愧和感激的眼神。笛悠的臉有幾分扭曲,好在終于忍住沒有破攻笑出來。
笛悠此時看向林尚翎的表情已經一掃最初的頹喪,眼神清澈透亮,明晰的寫着詭計,笛悠的嘴角一如既往的輕輕翹起,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這樣的表情看在林尚翎眼裏,林尚翎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好象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笛悠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不好預感,一個他以為可以一直瞞下去的秘密被笛悠揭穿了。
笛悠問他:“林前輩,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您其實是朱雀國的人吧,而且是朱雀國的王族。恩,有密報報道,二十四年前朱雀國的七皇子炎翎突然暴斃,死因不明啊。我想,突然暴斃除了死亡外還可以讓一個人徹底消失于世人的視線內,您也是這樣以為的吧?”
林尚翎不動聲色的看着笛悠并不回答。笛悠輕輕的笑了起來,以自言自語的方式繼續說下去:“在下到底也是出生于皇族世家,這些情報多少還是了解的。而且在下知道朱雀國王族世代都有一個共同點,當他們真正動殺機的時候,眼睛會略微顯紅。您要不要照下鏡子看看,您此刻的眼睛真有點發紅呢,或者是,您被迷了眼睛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林尚翎或者說炎翎打斷了笛悠的話,原本只是不細看就很難注意到紅的眼睛,此刻已經愈加明顯,顯然,炎翎已經動了真正的殺機,對着笛悠,或者說對這裏的所有人。
笛悠不顧九臻夫人和天心蕊的阻攔走到炎翎的正前方,雙手一灘顯示自己毫無動手的意思,笑容愈發真摯的說道:“您難道沒想到嗎?如果在下沒猜錯來這裏要您殺笛音家任意一人的并不是當年您許下諾言的人,而是只是拿着那人信物的人吧。您有沒有想過,要您殺笛音家族任意一人的這個命令,其實是一個陰謀,驚天大陰謀呢?”
“你說什麽?”炎翎這下再也不能保持平靜的神色,沒有人的眼睛能看清他的動作,他的雙手就已經禁锢住笛悠的脖子,只要內力稍微一吐,笛悠就死定了。
生死交關的時刻笛悠還是笑着,非常鎮定的笑着,似乎那雙手掐住的并不是他的脖子,笛悠眼睛眨了眨,這才開口繼續說下去:“炎皇子,您想想,朱雀國的皇子殺了蒼龍國的小王爺這是怎樣的事情?誤殺?還是蓄意的?在有心人的挑撥下您的身份勢必暴露,那麽,在下的死就很可能成為兩國開戰的點火索。您認為這種可能性存在嗎?”
随着笛悠的話一字一字的吐出來,炎翎的臉一分一分的失去顏色。笛悠話音落下的時候,炎翎的雙手也離開了笛悠的脖子,此時的炎翎也好,九臻夫人還有天心蕊也罷,在場的人除了笛悠所有人都面無人色。每個人都在想同一個事情,這種可能性,真的存在的。
第 3 章
“的确,小王爺說的可能性的确存在,”沉寂了好半天,炎翎臉色鐵青的開口了,“我沒辦法否定小王爺說的這種可能性存在,可是,不管這個要求是否是那個人的本意,既然我答應別人了,我就要做到。”
此言一出,九臻夫人和天心蕊臉色都變了,九臻夫人早知道林尚翎也就是炎翎的脾氣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但沒想到他居然固執到不顧普通百姓安危的地步。天心蕊更沒想到自己的師傅會唯我到極端,只想着自己的承諾而不顧天下道義。兩人還沒有開口,眼睛裏刺出來的驚愕、不齒和鄙夷如有實體,已将炎翎分割成碎片。只有笛悠依舊微笑着看着他,不動聲色。
炎翎掃了所有人一眼,深呼吸一下繼續說道:“但是,由于可能會出現的情況過于嚴重,我想,也許可以用別的方式彌補。”才說到這裏,看見天心蕊和九臻夫人喜形于色和震驚過度的模樣,臉色一紅,半側過身面對所有人,“我的意思是,不是,是……總之,這樣吧。小王爺你接我三掌,三掌過後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就能讓你活下去,如果你連我三掌都無法接下的話,大不了我也自盡,不讓兩國以此為借口開戰,當然,我會先救了草兒姑娘再……的,就這樣。”
九臻夫人和天心蕊倒吸一口冷氣,說的多輕松啊,就接他三掌,可是炎翎是什麽人?是堂堂飄渺宮宮主啊,是比九臻夫人略高一名的,在江湖上排名第五的人物。別說現在的笛悠了,就算笛悠的師傅茶面對炎翎也不敢說能完全接住他的三掌。兩人對看一眼,齊齊上前一步還沒來得及開口,笛悠的聲音就響起來了,“好,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在說什麽了,在下就冒死來接好了,大不了大家共赴黃泉,漫漫黃泉路上有人相伴也是好的。”
炎翎聽笛悠說的率性灑脫,心裏頓時豪情萬丈,剛想接一句好,就被笛悠下一句話堵了回去,笛悠大發一場自從草兒不告而別後的怨氣後,原本的鬼馬精靈的性格又恢複了,擡頭挺胸背負雙手昂揚立于月光下的挺拔身姿,卻說出這樣的話:“就怕有人看我二人先後赴死,誤以為是殉情就糟糕了。”
別說是炎翎了,連九臻夫人和天心蕊都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炎翎更慘,原本的話被堵在喉嚨間,又被笛悠的“擔心”吓到,堂堂飄渺宮宮主,江湖排名第五的絕世高手,一時間卻只能張大雙眼,喉嚨間發出“咯咯”的聲音,無法順利說出話來。
“哈哈哈哈,”笛悠環視一圈衆人,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能見江湖第五、第六人有如此表情,不罔此生啊,哈哈……”
還沒笑完,就看臉皮嫩的炎翎已經滿面赤紅的一掌揮了過來。惱羞成怒下的一掌準頭和力道都不是很足,笛悠眼睛一亮,雙掌早已凝聚好的內力當場就随之迎了上去,雙掌用力向前的同時右足在地上猛蹬一腳,身形卻是向後漂移的。“哄”的一聲,兩人雙掌力道十足十的碰個正着,炎翎的六成力和笛悠的九成力對擊的結果依然是笛悠告負。對擊激起的煙塵冉冉飄落後,笛悠單掌撫胸臉色一片慘白,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嘴角帶着一貫的弧度,“這是第一掌麽?”
“你!”炎翎神色一變,心中隐隐有點生氣,也有點震驚。江湖上早有笛悠足智多謀的傳言,自己卻以為十餘歲的王孫公子再聰明也不過爾爾,沒想到這笛悠其實比江湖傳言的更聰明。僅僅幾句話就能被他看出那個驚天大陰謀已經夠讓炎翎吃驚的了,沒想到自己一時決定的“三掌之約”也能讓這少年在談笑間耗去一掌。炎翎表面上不動聲色,整理完自己的心思後,原本被設計的憤怒心情卻漸漸平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笛悠的贊賞,這樣的少年,如果早早送命實在是太可惜了。炎翎心裏微微笑了起來,單掌擡起,遙遙的對準笛悠朗聲問道:“準備好了嗎?馬上是我的第二掌了。”
笛悠依舊是嬉笑顏開的模樣,暗地裏早已調節好氣息,雖然早已準備的第一掌依然還是吃了點虧,但好在不嚴重,內息轉了幾個小周天就已經無恙。看到炎翎如此模樣,笛悠明白雖然炎翎也許會賞識自己,但這第二掌只會比第一掌更強更難接。事已至此已由不得笛悠決定接或不接,當下也不多言,頭輕輕點了點,示意炎翎自己已經準備妥當,炎翎也不多說,當下掌心輕吐,一股蓬勃浩大的氣息夾帶着森寒的勁氣迎面而來。幼年時的笛悠曾經跟父親去過一個故人那裏游玩,年幼的笛悠第一次看見瀑布的心情是震驚而恐慌的。瀑布不過是懸垂了二十多丈,卻讓站在瀑布底岸邊的笛悠吓的身體顫抖,連話也說不出來。如今正面面對炎翎的八成內力的笛悠感覺自己又回到小時侯第一次面對瀑布時的感受,那漫天的內力才剛發出來就已經壓迫的笛悠胸口發悶呼吸不暢,臨近身體時笛悠別說擡手去擋了,連雙腳都顫抖起來,臉色一片死白。“糟糕!”九臻夫人看到如斯情景心想笛悠不過還是個孩子,面對絕對強于自己的實力的壓迫到底被吓住了,連反抗都不會了,正欲飛身前去幫笛悠阻擋一下,就看見笛悠動了。
說是動了,更象在起舞,似魚兒在急流裏游動,似蒼鷹在天際裏滑翔,似飛花在暴雨裏飄舞,似軟柳在勁風裏搖曳。足尖輕點地面,身體旋轉飛揚,一襲無塵的白衣合着随風飄舞的黑發在激流裏或蜷或展,身姿飄逸,舉手投足間的輕靈灑脫。九臻夫人想起自己女兒在笛悠他們面前曾經跳起的飛仙舞,如果說晚矜跳起舞來是妩媚宛然,纖若無骨,那笛悠此時的動作雖沒有女子的柔和卻多了幾分男子的剛硬。即使九臻夫人明知道笛悠是借這些動作分解、分散炎翎的強大氣力,然後糅合、消解、分化掉這些內力的傷害,但是在九臻夫人眼裏笛悠更象是在翩翩起舞,含着輕靈帶着優雅,姿态随風,幻然如夢。九臻夫人入夢了,沉醉不知出路。
“天 魔 舞!”直到炎翎一字一頓的聲音響起,九臻夫人才發現自己的走神,再看向身邊的天心蕊還是一幅惶惶然的樣子,心裏不由有些汗然。天心蕊也就算了,自己畢竟也是老江湖了,居然這麽就大意了。不過這小王爺也真夠真人不露相的,居然連天機老人為他養女獨創的天魔舞也學的會,甚至跳來并不比女子差,實在是……九臻夫人有點後悔早早放棄笛悠了,但想到接下來笛悠還要請自己幫忙治療草兒姑娘的腿疾,微微一笑,心裏已起了心思。
那邊的笛悠卻面露難堪的神色,不管什麽原因,一個男子跳舞實在是有夠丢臉。但雖然難堪心裏還是舒了一口氣。當年師傅逼自己學這天魔舞雖然是出于玩笑,軟的硬的用了諸多手段才逼自己學習,雖然滿心的不願意,但誰又想到當年不過一賭之約,卻成為今天的保命之舉呢。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讓師傅知道,笛悠暗暗決定。尤其是看見一邊九臻夫人若有所思和天心蕊沉醉的模樣,還有對面的炎翎一臉似笑非笑時,饒是笛悠臉皮再厚,也不禁面紅過耳,暗地裏更是決定只此一次,以後絕不再用。事事當然不能盡如人意,笛悠又怎麽會想到這天魔舞他跳了不僅今日一次,在日後的歲月裏他又不得不跳了一次又一次呢,這當然是後話,暫且放下。
第一掌雖早有準備依然吃了暗虧,第二掌又被迫使出天魔舞才僥幸過關,在屢次受挫和尴尬的心态下,屬于少年人好勝的心情開始漸漸上浮,舌尖輕舔了下嘴角,眼睛裏異光亮起,初生牛犢不怕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笛悠也有沖勁上頭理智下降的時候,明知道沒有勝算,但是還是倔強的不肯輕易服輸,這第三掌,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取巧躲避了。笛悠嘴角一貫上揚的淺淺弧度不知不覺揚起更多,原本就清亮的一雙眸子此時更是璀璨若星,背後飄舞的黑發,身上獵獵飛揚的白色錦衣,搭配上少年此時不再壓抑猛然爆發出來的浩然戰意,連一向保持着心靜若水心态的炎翎都被刺激了。誰不曾青春年少過,誰不曾意氣飛揚過,誰不曾傲然狂妄過,炎翎看着眼前鬥志激昂的少年,如果看向十多年前那個固執的自己。一個人對抗朱雀皇朝,一個人對抗皇室尊嚴,不惜舍棄尊貴身份也要追求心中的自由,不惜從九天上摔落下來也要有自由呼吸的空間,那時的自己并不是現在這個心若止水的林尚翎,那時的自己是緊握着雙刃的劍,從不在乎沾上的是誰的鮮血緋紅。看着笛悠,如果看見當年的自己,胸口氣血翻騰,沉寂了多年的鮮血再次沸騰,熊熊戰意被笛悠點燃了,充滿戰鬥欲望的炎翎忘卻了陰謀,忘卻了可能存在的危機,忘卻了一切。他大喝一聲:“好,好小子,接我一掌。”
暗夜無聲,黎明前的一刻總是最黑暗的,當災難出現前總有許多微小的征兆,而滅天災難真正出現前的一刻卻是死寂無聲的,當死亡的恐懼到達極點時,要麽崩潰,要麽瘋狂。笛悠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連一絲表情都沒有,風不知道何時停住了,沒有一絲風,月亮也被烏雲遮住了,光線幾乎沒有。黑暗,完全的黑暗。飄渺宮的內功心法講究的是無欲無求,無思無念,心如止水,水波不興,是以名曰“寂無痕”。寂無痕不講究快,不講究準,沒有真正面對發揮到極致的寂無痕的人是無法明白寂無痕的可怕的。笛悠現在面對的就是十成十的寂無痕,如此強大,如此浩瀚,如果一個人面對着大海,滄海一栗般的渺小,絕對的弱勢,絕對的死亡。如果是兩年前的笛悠或者換了任何一個心志不夠強韌的人,面對這樣的威脅別說是抵抗了,甚至連閉上眼睛做鴕鳥的心都不會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股絕對強大的力量将自己吞噬。然而笛悠不是那個什麽都沒有經歷過的溫室花朵,笛悠面對過鋪天蓋地的箭雨,百花谷的“漫天草雨”雖然面對笛悠時沒有發揮十成但也有七、八成的威力,普通人面對天上地下全方位籠罩過來的利箭之雨,數息之後就不再是刺猬那麽簡單了,只能成為一灘血肉之泥,想要收屍都不可能的。可是笛悠挺過去了,生死邊緣走一遭的收獲是巨大的,即使笛悠曾在心中腹诽過秋紫檀的無情,但此刻笛悠是感激她帶來的那次磨難的,雖然現在并不是感激的時候。
再怎麽緩慢笛悠和炎翎之間的距離也不過短短數丈而已,數息間強大的力量已來到面前,笛悠輕輕呼出一口氣,在天心蕊看來,連眨眼都不到的動作,原本垂在笛悠身側的雙手就已經舉起,全力迎了上去。也只有炎翎和九臻夫人這樣的絕世高手才看的清楚笛悠的動作,笛悠不是簡單一個動作,眨眼間笛悠同一個動作做了五次。動作很簡單,只是運起全身內力釋放出去,然而笛悠師從茶,茶的師傅天機老人首創的海嘯心訣又和普通的內家心法有着截然不同的區別,一如其名——海嘯,久久的醞釀一旦發揮威勢将無人可擋,但一旦全力爆發後後勁空虛,一時之間很難後續。笛悠目前年歲尚小,全力一擊的力量當然難以和炎翎抗衡,但是笛悠的優勢在于頭腦聰明,不拘一格。将全力一擊分化為五次,同樣的力道在五次後遞加起來力量更勝于一次的全力沖擊。炎翎在心裏點了點頭,對于笛悠有這樣的急智非常贊賞,但還是嘆了口氣,因為即使如此笛悠還是無法與自己全力出擊的寂無痕抗衡。炎翎垂下雙眼,不願看到笛悠在無力反抗後死去的慘狀。
“呵啊!”就在炎翎垂眼的剎那,兩聲嬌喝響了起來,炎翎渾身一震,随聲看去就看見一藍一紫兩個身影成一條直線站在笛悠身後,各伸出一只手抵在前一人的背心。炎翎眼神一斂,很快明白九臻夫人和天心蕊鑽了自己的空子在對笛悠進行援助。當時自己說的是:只要笛悠接自己三掌這件事就算結束了,并沒有規定笛悠在沒有人幫助下接自己三掌。九臻夫人會幫助笛悠尚能理解,但自己的徒弟天心蕊也站在笛悠那邊,炎翎心裏就不太舒服了。冷哼一聲,炎翎冷冷的看着三個人,十成的寂無痕可不是全力一擊那麽簡單的,就算九臻夫人也出手但是想安全度過也是不容易的。
小王爺你夠聰明,第一掌激的我浪費了,第二掌你又用天魔舞躲過了,第三掌你算準了蕊兒和九臻夜闌會幫忙就敢接下了,有你的。行,你馬上就會明白十成的寂無痕是多麽可怕了。炎翎默默的在心裏面嘀咕着,冷眼看着對面的三個人要如何撐過去。
笛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