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3)

己的氣息,依舊保持着冰冷的表情,不自覺中以她對面的三個人都流露出凝重的神情。笛悠在菁王妃面前張了幾次口,面對如此陌生的菁王妃,笛悠那聲“娘”怎麽也叫不出來。看着這樣的笛悠,菁王妃禁不住嘆出一口氣,到底還是孩子,即使獨自走了如此之遠可是到現在還依然是個孩子。二十年前同樣十九歲的笛音朱延已經擡頭挺胸站在自己父皇蒼悅帝的面前,要求将自己嫁給他,而那個時候由自己三皇兄為首的十數重臣聯名建議将自己嫁給朱雀王朝的秦焰,以此網絡人才。沒人知道那天夜裏笛音朱延和自己的父皇蒼悅帝在深宮裏究竟談了些什麽,可是菁王妃自己知道最後還是讓她嫁于笛音朱延并不是因為當年她威脅說要從摘星樓上面跳下去。從自己嫁給笛音朱延後,自己慢慢的有了些許了解,了解同床共枕的這個男子不是個只會吹笛譜曲逗自己開心的平常人,也更多的了解到他對自己的愛。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他的愛不僅沒有減少分毫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深,自己和他的孩子也長大了,可是現在才知道,這個孩子并不能和他的父親相提并論。

一口氣嘆出來後,菁王妃無法避免的産生了少許的失望,但是對于自己孩子的愛超越了這些,菁王妃的面容漸漸柔和下來,剛才那個一怒天下震的威儀女子從她的身軀裏慢慢褪去,可是即使如此,見過剛才情景的人也不會忘記,菁王妃不是個普通的人,除了她高貴的身份外她還有如此威嚴的皇室血統。這些是秦應景和草兒在思索的,笛悠的臉色在這個忽然煞白下來,自己的母親尚且如此了得,那麽父親呢?父親是否也是同樣的深不可測呢?笛悠的眼神再次混亂,是的,亂了誰能不混亂,在一起将近二十年的至親,居然隐瞞了自己這許多。菁王妃看着笛悠混亂迷茫甚至帶着憤怒的眼神,再次嘆了口氣。

可是這口氣還沒有嘆完,也已經不會嘆完了,笛悠的眼睛再次在眨眼間恢複清亮,嘴角甚至彎出和以前同樣的弧度,那個狂妄的狡猾的不可一世的笛悠,笛音家的小王爺再次回來了,眼睛眨啊眨的,清澈如水,明亮似星。菁王妃剩下的半口氣憋在嗓子裏,完全沒明白剛剛還一副被打擊慘重模樣的笛悠怎麽一下子又恢複了。答案當然只有笛悠自己最清楚。

“娘,”在喉嚨裏堵塞半天的話如今利落的吐露出來,眼睛繼續眨啊眨的,帶着一絲算計的光芒,“您不用說了,我明白了。需要外公親自下令隐瞞我們的事情肯定是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情,也許,是危害到國家安危的事情。您都這樣身懷絕技了,我想爹肯定也有過人之能,我們完全不用擔心,硬是要沖到京城去逼問外公,不管外公回答了還有沒有回答,都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笛悠笑眯眯的把菁王妃的那五個字的意思解釋清楚,還沒等菁王妃有所表示,就搶先說了下去,“可是,可是我們為人子女的又怎麽能讓自己的家人出入險境而坐視旁觀呢,所以……”

“所以接下來我們一定要上京。”最後這句話是笛悠、草兒、秦應景共同說出來的,三個人異口同聲、铿锵有力的話裏充滿了堅定。笛悠的視線先轉給走到自己身邊的草兒,草兒微笑着雖不說話,眼睛裏卻寫明了意思。再看向另一邊的秦應景,這個和自己擁有同樣容貌卻一看就能分辨出來的雙生兄弟,秦應景同樣不說話,可是也同樣堅定。笛悠笑了起來,轉回頭看着菁王妃,點了點頭。

之前的失望真正的全部消失了,菁王妃的眼睛晶瑩閃亮,其實錯的人是自己,自己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翻版,他們是獨立存在的,他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頭腦,判斷事物的方法不能一概而論,比如如今十九歲的笛悠和十九歲的秦應景在某些方面的确不如當年十九歲的笛音朱延,可是他們有他們的閃光點,他們同樣擁有比笛音朱延更出色的存在。菁王妃不再多說什麽了,走到三個孩子的身邊努力伸長胳膊把他們抱進懷裏。什麽也不用說了,此時無聲勝有聲。

回來不過三天,笛悠等人再次起程,紫蘇城裏面緊張了三天的居民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可是細心的人發現笛悠這次離開時,連他自己在內一共只有三個人,三匹快馬呼嘯的飛出城門,很快消失在視線範圍內。菁王妃帶領其他的家丁回府,而一向和跟在秦應景身邊的天堂此時選擇留在紫蘇城,菁王妃看着天堂的眼睛明白了一切,那是一個家長放自己孩子飛翔時擔心又欣慰的複雜眼神。菁王妃微微一笑,可是心裏面一直有個奇怪的感覺沒有消掉,好象有件什麽事情被他們所有人遺忘了,而這件事好象重要又好象不重要。

沒多久,菁王妃的疑問得到了解答。“哄”的一聲,笛音王府的大門再次被家丁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還沒有完全停住腳步一團紅色的身影就跳了下來,紅色的身影在悠閑居和客房等地方飛速轉了一圈,然後一頭沖進菁王妃的房間,菁王妃手迅速一擡就放了下來,輕輕的撫摩懷裏面紅色衣裳少女背後的烏黑秀發。來人自然是雲煙,雲煙一頭栽進菁王妃懷裏就好不委屈的哭了起來,一邊哭泣一邊抽抽搭搭的抱怨:“嗚嗚,兩個壞人,嗚嗚,明明……明明說好的有什麽行動都要叫上我。嗚……就這樣把,把人家丢到一邊自己跑了。……人家追出去的時候連影子都……都沒有了,都是……嗚,都是壞人,連草兒姐姐都把人家丢掉了……”

菁王妃苦笑着安慰懷裏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淚人兒,渾然不知道紫蘇城十多裏地外的笛悠和草兒勒下馬來問秦應景類似的問題。笛悠一直把雲煙和鈴铛兒視為自己的妹妹,所以想知道秦應景究竟是怎樣看待雲煙的,秦應景此時并沒有蒙住臉,因為草兒在出發前給他做了易容。百花谷的草兒哪裏是平常人,且不說她的占蔔和陣法,單單一個普通的易容術,出此她手,不僅外表看不出破綻,不用專門配置藥水清洗甚至可以象平常人一樣洗臉洗澡,而且完全貼合面部表情,連臉色的轉變都自然而真實。

此時的秦應景眼睛直視着笛悠,一字一頓的回答笛悠的問題:“不管我和笛音家究竟有怎樣的關系,不管我是否有你這個弟弟,只要雲煙願意跟我,我就是她永遠的依靠。可是我們這次上京有太多的變數,我現在還沒有能力保全好她,我寧願她留在紫蘇城,如果我還能從京城活着回來,只要她願意,這輩子我都不會再離開她。”

草兒笑了起來,笛悠還準備再說什麽的時候草兒對笛悠點了點頭,于是笛悠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長鞭所指,笛悠拍馬大喝:“我們上京!”

第 14 章

“草兒,拿着我的玉佩快跑,到了……”笛悠揚手擋開刺過來的長劍,身體緊跟着一個旋轉避開劈下來的一個長刀,“到了臨月城你知道怎麽做的。”話音剛落,笛悠一個縱身高高躍起,半空中接連兩個跟頭讓開漫天花雨般的暗器,再落地時已經和秦應景的位置很接近了,兩個人同時後退一步,長劍左右一蕩,兩股劍氣擊飛而出,硬将眼前密布的黑衣人逼開一條道路。草兒駕着馬順勢沖出包圍圈,再回頭時,人群已經再次合攏,笛悠和秦應景又被包裹其中。草兒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滴落下來,用力揮起馬鞭驅使着馬匹快速向着臨月城的方向前進。右手緊握着缰繩顫抖不已,左手則探入懷中握住瑩潤的盤龍玉,草兒在心裏面說,悠,還有應景大哥,等着我。

事情想要說明首先要回顧到一天前,笛悠、草兒、秦應景三個人離開紫蘇城一路快馬急鞭的趕往京城,一開始三個人都缺乏足夠經驗錯過了不少次宿頭,風餐雨露的好幾天,草兒什麽也不說不抱怨的跟在大家身後,秦應景在軍人家庭成長自然沒少吃過苦,笛悠雖然面容平靜可是畢竟是孩子心裏面還是焦急的,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近十天。到達碎羽縣的時候,人、馬都明顯呈現憔悴狀,尤其是草兒,唇青齒白,如果笛悠還是遲鈍的沒注意到的話,再有幾天估計就要累病了。

笛悠之前也是太着急了,現在冷靜下來自然不再莽撞,沒想打擾官府他們只是住進碎羽城最好的客棧,毫不知道節儉的租下兩間最好的客房,當然以笛悠的原意是想租三間,但是數量有限已經被租走了好幾間,所以笛悠只好勉強跟秦應景合用一個客房,草兒一人用了隔壁的。想到過了碎羽縣之後的臨月城,離京城就只有一天的路程了,笛悠等人決定先休息一天,後天再出發。洗了澡,用了餐,三個人積累了幾天的疲勞一下子發作了,正想回房休息的時候,襲擊就在他們身心最疲憊的時候出現。

毫無預兆的,屋頂、窗戶、樓板,從屋子的各個地方突然出現很多手持各種利器的蒙面黑衣人,二話沒說了沖向毫無防備的三個人,招招都是奪命的兇狠,帶着洶湧的殺氣。笛悠三人雖然沒有防備但好在武器都是不離身的,倉促間避開幾個殺招,可是對方人數太多,先是草兒,然後秦應景,接二連三的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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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看到草兒的肩膀和秦應景後背的鮮血,笛悠一下子就抓狂了,手腕一震,莫言劍不再是連鞘舞動,被內力激飛出去的劍鞘穿過一個人的肩膀深深的紮進磚牆裏面,笛悠的眼睛紅了起來,動了真怒的他,揮手間不再留情。莫言劍雪亮的劍身揮舞間留下瑩白的影線和鮮紅的飛濺,笛悠移動的路線上黑衣人或被刺中要害頃刻送命,或斷手斷足失去行動能力,內力突飛猛進的笛悠配合精妙的招示,一個動作就是一次殺戮,原本被黑衣人沖散的三個人在笛悠的帶領下又聚集在一起,但黑衣人人數太多而且補充的又很快,激戰到現在倒下的人多,但是後續的人更多。本來就已經是疲憊不堪的三個人漸漸難以支持,笛悠一咬牙,強提內力一招天龍吟硬是在包圍中沖出一條路來,将一側牆體擊出一個大洞。草兒跟秦應景立刻足尖在地面發力,各自使出最後的內力急速從人群頭頂飛躍出去,一前一後穿越大洞跳到旅館後院搶來三匹馬匹沖到門前,斷後的笛悠也沖出包圍從窗戶一躍而出,半空中看了他們一眼,一個擰腰強行改變身位跳到馬上。三個人再不說話,飛馬揚鞭沖出城去。誰也沒想到的是城外更加危險,從碎羽縣到臨月城的一路上都埋伏了很多黑衣人,三個人一沖再沖還是被攔截下來,笛悠和秦應景的馬匹又先後被利箭射殺,兩個人保護着草兒和最後一匹馬撕殺了許久終于找到機會讓草兒駕馬逃了出去,這才有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呼呼……”笛悠和秦應景背靠着背站在一起,他們在草兒離開後攔截了大多數的追兵,邊打邊逃的奮戰了許久,秦應景雙手握着劍勉強舉在胸前,其實他非常清楚現在任何一個人只要上來輕輕碰一下劍劍就會掉在地上,而他也再沒力氣可以揀回來。秦應景擡頭看了看天,不是很甘心呢,關于他的身世還沒有回去向父親求證個清楚就要把命留在這裏了,莫名其妙來到這裏,莫名其妙認了所謂真正的雙親,莫名其妙多了個一大堆缺點怎麽也看不順眼的弟弟,莫名其妙心裏面還多了個小丫頭,而且,而且有句話還沒有對她說,秦應景微微笑了起來,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對她說會象笛悠保護草兒一樣保護她,不讓她哭。可是現在就這樣丢下她自己跑了,而且最後一次莫名其妙的把命丢掉了,小丫頭一定會哭的天昏地暗。傷腦筋呢,最怕她哭,可是這次,害她哭的卻是自己。秦應景努力站直一點,不把大多數力量依靠在背後這個給人感覺完全不可依靠,可是實際上自己卻很放心把背交給他的所謂的“弟弟”身上。對不起了呢,這次可能不能遵守諾言了,秦應景的笑容苦了一點點,而且也很對不起草兒那個好不容易快樂起來的小姑娘,自己恐怕也保護不了她最喜歡的人了,其實從之前開始就是那個人在保護自己,那個自己一直都不承認的弟弟。也許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想到笛悠秦應景忽然發現自己沒再皺起眉頭,明明是很看不慣他疲氣的語言和作風,小小年紀不學好整日油嘴滑舌怪腔怪調,以前一想起他或一看到他就會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從什麽時候開始起覺得他其實不完全是他表現出現的放縱模樣,是從那次扶起在花間醉酒的他嗎?還是從更早以前?秦應景感受着背後的溫暖,其實這個笛悠并不是表面上那樣玩世不恭,雖然還是有很多缺點,秦應景忽然覺得如果自己真有個這樣弟弟其實也沒那麽糟糕,秦應景咳嗽一聲吐出口腔裏的血,還是很抱歉也很不甘心呀,自己還沒來得及和小丫頭說最重要的想帶她去朱雀國見父母的話,也沒花時間好好幫這個弟弟改正一些缺點就要這樣死去了,還有很多的問題呀,秦應景吐出一口帶着血腥味的氣,不甘心呢,至少,至少讓這個壞弟弟多活些時間吧,這樣那些不甘心也許這個壞弟弟都能妥善解決呢,畢竟他打通了任、督二脈應該更有力氣些,活命的機會更多一些。秦應景握緊手裏面的劍,好吧,讓我保護下眼前的人吧。

秦應景在危機關頭想了這許多,可是他唯一沒想到的是笛悠的情況其實比他好不了多少,雖然打通任、督二脈讓笛悠的內力大增了許多,但搏鬥了這麽久,而且到後來秦應景力氣消耗太多笛悠還有分出精力保護他,所以笛悠如今同樣是強弩之末,和他一樣,幾乎也只能勉強維持站立的姿勢而已。而在秦應景想東想西的時候笛悠的頭腦同樣也在飛速轉動,只是笛悠想的和他完全不一樣,笛悠想的是眼前的事情,比如自己三個人為什麽忽然遭到刺殺,刺殺他們三個有什麽目的?是誰下的命令?這命令背後是否又隐藏了些什麽?笛悠想着一個又一個的可能性,然後一個又一個答案被他自己推翻,生死關頭,笛悠還在想着這些,真不知道是該誇他冷靜還是該罵他不知死活,誰知道呢,也許笛悠并不認為自己會死吧,也許笛悠還在有些別的算計也說不定呢?沒人知道笛悠在想什麽,其實說白了也沒多少人在乎他在想什麽,黑衣人把他們包裹到一定程度就沒有再靠近他們,但是笛悠和秦應景并不認為對方不準備殺他們,正相反的是黑衣人正準備用更幹脆更簡單的方法殺了他們,所以,前兩排的黑衣人半蹲下身體,後面的黑衣人正在緩緩拉弓,箭頭反射着陽光發出幽幽藍光,說明箭上有毒,其實即使沒有毒,裏三層外三層的黑衣人也可以光靠利箭把兩個人變化成兩刺猬,但是箭上染了毒更說明敵人必殺他們的決心。看到這個情景笛悠和秦應景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大概,真的麻煩了,而且是要送命的麻煩啊。弓一點點的拉圓,弦一點點的繃緊,這個時候一些都安靜下來,只聽到弓彎曲的聲音,笛悠跟秦應景的性命似乎也随着這個聲音即将走向盡頭。似乎、也許、大概……這個世界充滿了一切不可預見性的存在,他們兩的小命真的會丢在這裏嗎?現在還不知道,讓我們将視線轉移到其他的地方,故事不是總圍繞着幾個人進行的,尤其是當故事由江湖漸漸發展到朝廷到國家的時候。人在江湖都時刻要說身不由己了,那麽當一切牽扯到國家的時候呢?

遙遠的朱雀國境的某處山峰上,一個人正站在山頂,山風肆意将他的衣裳吹散吹亂,可是那挺拔的身軀卻絲毫不動,風吹開遮擋在臉前的頭發露出他的臉,正是消失了近一年朱雀王朝的鎮國大将軍秦焰,此時他面朝的方向正是蒼龍皇朝的所在,他的眉也緊緊的皺在一起。眼睛裏複雜的糾纏着太多的情感,背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由于用了太大的力氣,關節處都因為缺血而青白一片。也許是風太大迷住了他的眼睛,秦焰的眼睛忽然紅了起來,紅起來的同時秦焰擡起了頭閉緊雙眼,很久之後恢複了常态的秦顏發出長長一聲嘆息。他堅毅的雙唇張合了幾下,然後轉身離去。離去的步伐铿锵有力,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然,可是他的背影雖然挺直卻那麽的勉強,只有這山,這風,這天地聽到了他剛才說的話,他說——對不起,沒人知道他在對誰說對不起,是對那遙遠的蒼龍國的無辜百姓?那曾經魂牽夢萦的女子?還是那個曾經用那樣信任那樣敬愛的眼神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爹的孩子?是對那個奪走自己心愛女子的一開始讓自己恨的幾乎要殺之後快最後又不得不佩服感嘆的男人還是對如今漸漸出現在自己眼前用無限崇拜無限景仰的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這些秘密訓練出現的朱雀秘軍?秦焰的每一步都走的穩健,每一步都走的塌實,每一步都走的沉重,一将功成萬骨枯。他的每一步其實都是踏在鮮血和白骨鋪就的道路上的,他的鎮國将軍的名聲是用千萬條人命換來的,他是朱雀國的神話朱雀國的象征朱雀國的榮譽,又怎麽能不穩健塌實不沉重呢?秦焰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了,軍人就是要用鮮血用忠誠來報效國家的,馬革裹屍還是軍人的宿命,戰死沙場是軍人的榮譽,當自己和眼前這些人投奔軍隊的第一天就明白并宣誓用生命捍衛這一切了,現在又有什麽好退縮好猶豫好愧疚好彷徨的呢?秦焰拼命的說服着自己,可眼睛裏看過去的這一張張年輕而朝氣蓬勃的臉卻讓他一直難以真正的說服自己的心,這一張張的臉還能看到幾次呢?今天看到了明天還能看到嗎?但這些臉染上了血跡惹上了殺戮後是否還能保持這樣的生氣活潑嗎?他們眼睛裏面的清澄和活力還能保持多久呢?秦焰站在他将領該站的地方,他知道現在他已經說些激勵人心鼓舞士氣的話,這些話在他腦海裏面有太多太多了,只要需要閉上眼睛也能随口說出現,可是秦焰發現自己此時就是說不出來,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久歷訓練的士兵保持着優秀的軍紀持續安靜,可是其他的将領卻察覺到異樣開始有點騷動,秦焰身邊的副官掃視一圈左右,大聲咳嗽一聲試圖提醒看起來在走神的将軍,在他身後一些仗着自己父輩權勢混入軍隊的其他次級将領正用毫不掩飾的譏笑的目光看着秦焰大将軍,他們的心裏都有着類似的想法:秦焰大将軍啊,是個厲害的人物,不過那是在很久以前了,他如今已經老了,頭發都白了,不中用了。你看,連個話都不會說,真是的,要發糊塗回家發吧,別再死皮賴臉的霸着鎮國大将軍的位子了,那個位子是屬于我/我/我/我……我的。”

那天,很多朱雀國後來的士兵都記得,他們最景仰的大将軍在臺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們以為大将軍已經忘記如何說話了,大将軍這才開口,發表了朱雀王朝有史以來最簡短的演說,演說通篇只有兩個字——“出發”,大将軍馬鞭所指的方向正是蒼龍皇朝。站在第一排離得很近的士兵都懷疑自己眼花了,因為百步穿楊的大将軍當時舉着馬鞭的手在顫抖着,好象并不是很願意的樣子,由于他們都認為自己眼花,所以沒有彼此求證,也沒有對任何人說,所以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同一時間蒼龍皇朝的皇宮裏,笛音王爺面前放着從地面一直堆積到桌面的文函,而門外還一直有人送來更多的文函,笛音王爺的桌面上此時放着将近十份,他想豎起手臂撐起頭卻發現連放手臂的位置都沒有,眉頭皺了一下又松開,招招手示意身邊的官人給自己換杯熱茶。等待的工夫他離開這張自己已經坐了很久的椅子,椅子下面鋪着厚厚而柔軟的墊子很舒服,可是坐久了也會累,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笛音王爺在隐泉宮這件寬大的書房裏随意走動。隐泉宮的書房很大,比紫蘇城王府裏面的書房大了三倍都不止,可是如今這寬大的書房裏到處放滿了文函,文函都是用黑色的紙和特制的銀白色的墨寫上字跡的,文函堆的高高的晃晃的,笛音王爺走路時沒留神衣角蹭到一堆文函上,文函立刻倒了一地,身邊的官人正要上前整理,王爺的眼睛瞄到其中的一張,眼睛眨了眨,一下子亮一起來,疾步走了過去揀起那張細看兩眼,然後迅速返回書桌,也不管自己走路上撞到其他的文函,“嘩啦啦”不少文函倒了一地,然後牽連到其他的文函,地上一下子被這些黑色的文函覆蓋滿了,一向最講究這些文函千叮萬囑要身邊人不能弄亂的笛音王爺卻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是兩眼放光的反複比照桌上的七、八份文件和自己手上的那一份,然後忽然拍着桌子笑了起來。沒笑兩聲聲音又立刻頓下來,抓起所有的文件沖了出去,周圍的官人驚訝的看着眨眼間消失的王爺的方向不知所措,在他們看來王爺更象是得了失心瘋,早那麽多天一直很煩躁,今天忽然笑了,還沒笑兩聲又着急起來,最後還跑了出去。官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還是低頭繼續整理地上的文件。這些王孫貴族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沒什麽可驚訝的,不會有多大事的啦。可是,表面如此每個人心裏面還是有點忐忑不安,因為今天這個一驚一乍的王孫貴族不是別人,是笛音王爺,笛音王爺一向是溫文而雅不慌不忙的,能讓笛音王爺如此緊張的是什麽事情呢?難道出了什麽麻煩嗎?大不了變天吧?一個機靈的官人在心裏面發揮自己最大的勇氣作出一個在他看來最不可能的猜測,他笑了笑,馬上就否決掉自己這個會送命的大膽猜測,繼續掃他的地做他的事。想那麽多沒用,還是什麽都不想的好。

在他放棄思索的時候笛音王爺憑空出現皇宮的禦書房,找到正在批閱奏章的蒼悅帝,蒼悅帝沒有責備他的失禮,揮手讓在一邊伺候的官人退下,笛音王爺确定周圍沒人後,他擡起頭看着蒼悅帝,臉色蒼白眼神無奈,聲音卻很堅毅的開口:“吳銘要出現了。”聞言蒼悅帝身體猛的一抖,眼神收縮一下,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朱雀國那邊的情況呢?”

笛音王爺思索一下回答到:“消息雖然在路上還沒傳回來,但我相信對方現在已經出發動身了。”

“好吧,”蒼悅帝緩緩吐出一口氣,“朕雖然不想害人但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子民。朱延,對不起你了,請你讓吳銘,複活。”

“是,臣遵旨。”再次擡起頭的笛音王爺已經是另一副模樣,臉是王爺的臉,衣着是王爺的衣着,可是眼神變了,氣勢也變了,這不是整天弄笛譜曲的笛音王爺,這是二十年前一戰天下顫的血殺将軍将軍吳銘。二十年後的吳銘當然不再是少年,少年時候的他就以驚世之戰威鎮天下,二十年後已是成年的他又如何呢?沒人知道,也許,只有戰争才能讓答案浮出水面,可是要用戰争如此大的代價來換取一個答案這值得嗎?沒人知道答案,戰争是上位者的游戲,天下盛,百姓苦,天下亂,百姓也苦,高高在上的人們,又有誰願意彎下他們高貴的身軀低下他們尊貴的頭顱去傾聽那些渺小的人的聲音呢?

第 15 章

笛悠閉了閉眼睛,一滴汗水順着他的額角流下來流過他的眼睛,眼睛很幹澀,汗水流進去卻又刺激的生疼,笛悠再次閉了閉眼睛,呼吸聲越來越沉重,他能感覺到背後秦應景同樣沉重的大口呼吸着。本來就勞累到極點的身體又強撐着了大半日,笛悠大口喘息着,累到極點的身體汗水大量的流出來,可是身體卻漸漸發冷,眼睛也一陣陣的發黑,笛悠第三次閉了閉眼,太陽已經開始西沉所以不再刺眼,算來草兒估計也剛進臨月城的城門。弓弦的聲音越繃越緊,笛悠的嘴角居然還能彎出弧度。看來救兵是指望不上了,笛悠想象着片刻後即将成為刺猬的自己。很難看呢,想不到自己要死的這般難看,在娘面前說下的豪言壯語連半點都沒有實現,對草兒許下要帶她去看海角天邊的諾言也連個邊際都沒有,就要這樣死去了麽?一直張口呼吸所以笛悠開始覺得嘴裏面發苦,不甘心啊,居然還是和背後這個憑空出現的“哥哥”一起死,希望爹娘都不要太傷心了……笛悠嘴角的弧度越發高了起來,沒可能的,現在想這些都沒用,爹娘肯定很傷心,還有草兒也不會原諒我,還有師傅,還有雲煙,還有鈴铛兒,還有那些一路行來認識的朋友,我就這樣不明不白死掉的話,他們一定都不會原諒我。笛悠深深的吸進一口氣,背後的秦應景忽然開口,“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你一定不會死。”

“什麽?”笛悠一口氣吸到一半硬生生的岔了過去,嗆的彎腰大聲咳嗽起來,這邊秦應景一個轉身,左手一托笛悠的手臂将他托到半空,左手握拳雷霆般的擊在他的背心上。笛悠咳嗽着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弧線,落下的位置卻是在黑衣殺手的包圍圈之外。目睜欲裂的視線裏,秦應景隔着一張易容後的臉對自己笑的很燦爛,但是那張燦爛的笑容一下子又僵硬在那裏,笛悠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背心一緊然後被人象抓小雞一樣抓在手裏,沒來得及回頭或者反擊,或者說笛悠也沒心思顧及別的,視線所及的範圍內那些劍拔弩張的黑衣殺手忽然成片的倒下,四處可以看見飛濺的鮮血聽見刺耳的慘叫,那些原本把笛悠和秦應景逼上死路的黑衣殺手忽然自己走向了死亡。當然他們不是自願的。

幾個呼吸工夫,笛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到地面落到秦應景身邊,一切變化的實在是太快太亂了,笛悠一向聰明靈敏的頭腦此時亂成一團糨糊。剛剛他快死了,秦應景救了自己他卻會送命的,然後那些黑衣殺手忽然又被人殺了,笛悠眨眨眼睛迅速恢複清明,然後一個重拳砸在還呆楞着的秦應景的臉上,促不及防的秦應景踉跄的後退幾步還沒倒在地上又被人當胸一把楸住,還沒感覺到疼痛秦應景先覺得自己耳朵要聾掉了,從來沒想過笛悠能吼出那麽大聲,從來也沒想過笛悠能如此激動,秦應景呆呆看着眼前的熟悉陌生人,明明是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認得的臉居然會有如此激動的表情,秦應景的耳朵雖然被震的“嗡嗡”作響,雖然臉頰也開始陣陣的抽痛,可是看着眼前這張臉,激動的眼睛都紅了,甚至可以看到清亮的水線順着眼睛流出來,秦應景忽然笑了,擡手一下一下拍着正在大吼的笛悠的頭說話了,“乖,我沒事,不要哭了。”

寒風蕭蕭,飛雪飄零,烏鴉不分時節的“啊啊”的叫着從左邊飛向右邊,笛悠不叫也不吼了,一張臉紅了青,青了白,白了紫,紫了黑,秦應景另一只手也擡了起來,兩只手在笛悠的臉上和身上左擦一下,右抹一下,秦應景從來沒覺得自己心情這麽好過,就這麽笑眯眯笑眯眯的保持着他和藹大哥哥的模樣幫笛悠擦着臉上的髒,彈着衣服上的灰,嘴上還不忘繼續煽風點火:“悠兒乖,不哭不哭,哥哥沒事,哥哥一點事情也沒有……”

笛悠也不知道是打擊太大還是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可是周圍站着的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氣,你們兩兄弟要打情罵俏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玩好不好?我們費這麽大勁救了你們不說聲“謝謝”也別拿我們當空氣行不行?在衆多冷眼的刺激下,笛悠“醒”過來了,一個寒戰笛悠恢複了頭腦,雙眼危險的眯了起來,揪住秦應景領口的雙手愈發用上力道,說道這裏不得不感嘆血緣的神奇魔力,憑什麽笛悠可以神氣活現靈牙利齒的整這個耍那個而他的孿生兄弟秦應景就只能老實巴交憨厚倒黴的被這個整那個耍呢,孿生子的他們擁有一張相同的臉,所以笛悠似乎能看到往常那個作弄人時的自己對着如今的自己笑的那叫風清雲淡水波不興,然後這張臉重疊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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