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伊第一次丢下工作回家。

她有氣無力扔掉行李，不忙收拾，先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澡。脫衣服時，她在鏡子裏看到身上淺淺的痕跡，星星點點，在晨光之中越發嬌豔嫣紅，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晚。

在唐橙的吻落下的時候，秦伊震驚，攥緊拳頭忍住不作反應。

小唐的秘密，是喜歡女人嗎？

唐橙的親吻蜻蜓點水一般，輕輕的柔柔的，在她愣神的片刻已然結束。她僵直着身子，感覺到一只手慢慢撫摸她的頭發，以指作梳，用一個讓她舒服的力道整理淩亂，就像上回一時興起要給她編辮子的時候。

秦伊那時調侃：“小唐果然是女孩子啊，紮辮子認真熟練，工作的時候怎麽不走心呢。”

通過鏡子，她看到唐橙扁扁嘴，說，“我走心了啊，但是我紮辮子十幾年，工作一兩年，哪裏能比啊。”

這個時候的唐橙依然走心，秦伊感覺那不緊不慢的指尖穿過發絲，舒緩按摩起來，一點點松懈她緊繃的身子。秦伊慢慢放松，酒勁帶着倦意席卷全身，迷迷糊糊之間竟然覺得那個輕吻沒有發生過。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唐橙托住自己脖子的手調了角度，鼻尖被蹭着，厮磨出一點酥癢，顫了顫身子，才張口被一個涼涼的唇瓣封住，沒有惱人的酒氣，沁了果汁的清甜，有一種十分好聞的味道。

秦伊訝然，牙關一松城池失守。

唇齒交纏，那個笨拙的、丢三落四的小唐此刻是那麽細膩溫柔，撫着她的臉頰，從淺嘗辄止到纏綿悱恻，慢慢讓彼此的氣息融在一塊，在她要逃離的時候驀然擡起脖頸，近身相貼，不容她有半絲退怯。

“唔……”秦伊覺得唐橙将要擦出火來，裝不下去了，推拒掙紮。

唐橙這才松開，半撐起身子凝視她，指尖一勾把連接兩人的銀絲擦去。

這是平時老實巴交，一有困難就苦着臉叫“秦姐姐”的小唐嗎？“秦伊輕喘着氣，再度使力推開唐橙，“為什麽這麽做。”

“秦伊。“唐橙第一次叫了她全名，聲音低低的，“我喜歡你。”

愣在原地，秦伊本能抄起手邊的外套攏住自己，站起身，“對不起。”

她不敢看小唐的表情，急急跑出去了。

秦伊找到同事，對方答應與她擠一晚上，她躺下的時候感覺外頭有輕悄的腳步聲踱過，繞了一圈離去了。她瞪着帳篷天花板，久久不眠，坐起來抽了幾張紙巾，擦着臉頰、鼻尖和嘴唇，每一個小唐碰過的地方。

紙巾是茉莉花味，人工添加的味道輕易蓋過小唐的痕跡，刺鼻熏人。

秦伊覺得特別惱人。

回想方才，她除了驚訝，其實是沒有一點厭惡的，最後甚至有些沉湎其中。她不排斥同性戀，甚至看到司妍與林淇淇之間那種相處會微笑，感嘆一句有愛。

但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其中之一。

有過男朋友，淡淡的交往淡淡的分開，秦伊以為自己只愛工作，多一個人占據休閑時間實在可怕。畢業進入S集團之後，她感恩司妍給的機會，哪怕朋友相繼成家，依然沒有過這方面的心思。

秦伊從一個普通職員，慢慢到今天這個位置，她很滿足，有條不紊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直到唐橙加入公司。

除了學歷，唐橙的其他條件實在比不上同一批進來的員工，幸運壓着錄取線進來。唐橙個性直爽，不細致沒耐心，常常犯些低級錯誤，加班加點來完成自己的工作。

要讓秦伊說唐橙一個優點，她想來想去，只有口才不錯這一個了。

或許是這樣，同期不設防跟唐橙說些閑事，老資歷覺得唐橙這姑娘嘴皮子溜，侃起來沒個節制，到了後來，唐橙竟然是全公司消息最靈通的，上上下下沒一個不認識，連別的公司見到唐橙都招招手親熱叫喚“小唐”。

唐橙剛開始很喜歡這種四海皆兄弟的左右逢源，差點闖了禍，把市場部那些不可說的暗箱操作洩漏。還好，市場部經理沒能找唐橙麻煩，總部的懲處便下來了，十年老資歷的經理被掃地出門。

大家誇唐橙消息靈通，唐橙總算明白點門道，怯怯不敢說話。

秦伊可憐唐橙，私下告知，“以後少說話，多做事。”

唐橙抹着眼淚委屈，“我也想啊，我不會……他們都不讓我插手……”

秦伊沒了辦法，“你跟着我吧。”

唐橙就這麽當起她的助手，能力一般，好歹不會搞砸，大嘴巴停歇不少。

經過市場部經理的事情，別有用心的人更喜歡找唐橙聊天了，唐橙知道了更多不該知道的事情。一些人就等着這小職員說漏嘴，紅口白牙道些沒證據說不透的事兒，想着暗箭傷人。

秦伊看出來了，怕唐橙憋不住，讓唐橙以後跟她說。

唐橙從跟屁蟲，進化成了唠叨跟屁蟲。

巧的是，唐橙胡說八道的事情，多半是真的，秦伊默默看三分公司大整頓一番，曾經的總經理與親信受了調查，十幾號人從革職到锒铛入獄皆有，下場凄慘。經過這一年半載，唐橙能力沒長進，心理素質強大不少，笑說自己是個烏鴉嘴，說誰誰出事。

秦伊苦笑不言：小唐以為事不關己，但這三分公司在外頭的名聲可臭的不行，總部會如何，還不知道呢。

萬一……繼續整頓裁員呢？

秦伊望向唐橙無慮的笑臉，莫名為這個小跟屁蟲擔憂起來——這腦袋，在外頭能找到工作嗎？

唐橙一聽，樂颠颠說，“哎呀，分公司出問題，總部肯定要管啊。”

然而總部派來的是司妍。

以秦伊對司妍的了解，秦伊知道完蛋了，大BOSS是拿分公司給寶貝女兒練手，不怕敗。果然，這S集團的千金來了之後，除了調戲助理林淇淇，就是灌醉下屬，借以打聽小唐的隐私，沒幹過正事。

想到這裏，秦伊嘆氣，翻個身背向同事，聽着外頭的蟲鳴出了神。

“秦伊，我喜歡你。”

小唐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堅定果敢。

不知是酒力還是煩惱，秦伊頭疼，揉着眉心讓自己舒服一些。莫名其妙地，她的手不聽使喚，漸漸下移按着唇瓣，回憶那缱绻的一吻。

以前的男朋友也這麽做過，秦伊只感覺惡心，那種赤裸裸的欲念灼熱吓人，滿滿的侵略性。小唐不一樣，起初很小心，很畏怯，弱弱征求她的同意，後來膽子大了，自作聰明地胡來。

工作上，接吻上，一模一樣。

她給慣的。

為什麽？

把自己難住了，秦伊悵然，愣了會兒走出帳篷，看到黑暗之中一點星亮。

小唐沒睡，提了一盞燈坐在河邊喂蚊子。

秦伊走過去，看到唐橙瘦弱的身影在小燈下拉得老長，左右晃悠，聽到腳步聲定住時恰好在她的位置，回首時墨黑眼眸映着星空，跟影子一樣撞進她的心裏。

“你……”許久不說話，唐橙的聲音啞啞的，如同當年一邊抹眼淚一邊說自己不會的樣子，可憐巴巴。

那一刻，秦伊明白了，失笑。

不怕唐橙纏着自己，記得唐橙的每一件事情，裁員危機之前，想到的是唐橙怎麽辦……

總有一個人讓她不願甘于孤獨。

小唐是女的，又怎麽樣？

“回去睡吧。”秦伊伸出手，“笨，你不怕蚊子咬嗎。”

唐橙也笑，手指勾住她的，聳聳肩，“你沒教過我啊。”

她不教的東西，小唐就不會嗎？

帳篷中，熱吻烙過每一處，秦伊昂着頭，陌生的愉悅讓她慌亂，顫抖着喘息着，十指在唐橙的肩上扣下抓痕。感到唐橙吃痛縮了縮，她想說對不起，那戲弄讨好的力道忽的加重了，同時擡首吻住她的唇角，将斷續的呻吟吃了進去。不由自主攥得更新，秦伊弓起身讓彼此相貼，溫暖濕潤的情意在厮磨間蔓延開來，緊繃的指尖緩緩松開，來回游移，探過唐橙蝴蝶骨的形狀。

“我……”秦伊在吮吻間開口，“沒教……你……這個……”

唐橙摟住她的腰，轉而躺在身側，在耳邊呵氣挑釁，“那你現在教我啊。”

依言抱住唐橙纖瘦的身子，秦伊撫過一處便心疼道，“太瘦了。”

唐橙輕笑，按下她的後腦勺含住唇瓣深吻，卷了軟舌撒嬌道，“秦姐姐喂我啊。”

秦伊沉醉了，只知夜色無邊，貪歡無度，像是夢一樣。

輕易能夠破碎。

“司妍最近沒變。”她看到熟悉的小唐一臉漠然，冷冷訓着西裝筆挺的新任董事長助理，“你再問也是這樣，林聰應該跟吳恩予沒有關系了，但感覺到總部在考察，束手束腳做不成成績，你們收斂一點，司妍能力不足，需要強将幫忙。”

新助理點頭，雙手奉上一個袋子，“這是司先生給司妍的。”

“哦，你回去吧。”小唐看了一眼袋子，忽而面無表情拿出一盒塞回去道，“司妍不喜歡草莓味的東西，司先生記不清楚，你得幫他記。”

新助理一臉吃了翔的表情，不吭聲。

小唐是總部的人。

小唐才不是什麽需要她照顧的小妹妹。

小唐騙她……

秦伊驚訝到忘記躲藏，迎上走來的唐橙。

“秦伊……”唐橙又是瞪大眼睛的無助狀。

“你騙我。”秦伊太傷心，以至于忘了有另一雙眼睛看着自己，沒看到新助理揚起的笑容，把司妍發來的資料亮出，“27歲，董事長助理……哈，職位比我高吧，騙我好玩嗎！”

唐橙回頭瞪一眼錄音的新助理，苦笑，“嗯，我正想告訴你呢，總部的工作比起你來說，算什麽呢。”

新助理滿意驅車離開，秦伊酣暢淋漓罵了唐橙一頓，收拾東西丢下工作，坐車離開。

反正S集團她也不想呆了。

洗完澡，秦伊擦着頭發，接到司妍來問怎麽回事的電話，沒忍住又把司妍罵了一頓。那高傲的富家千金居然沒還口，大概跟偷裝攝像機的惡行相抵了。周五露營，周六早晨到家，秦伊用了差不多兩天時間睡覺，只吃點為了露營買剩下的零食墊肚子。

眼見着明天就是周一，要上班了。

秦伊想到那天丢下的爛攤子，沒有接到一通詢問的電話，可見有人幫她收尾了。

是小唐吧。

能夠獨當一面的小唐。

不給她打一個電話的小唐。

秦伊煩悶，轉了個身，盯着床頭櫃的手機發愣，既期待又害怕它響起來。

然後它真的響了。

迅速伸手擡起來，秦伊看到“司妍”兩個字，失望不已，“喂？”

“一起吃個飯呗。”司妍說，“淇淇做了紅燒肘子，香菇炖雞，糖醋魚……唔，太膩了是不？要不要吃山楂糕啊，酸酸甜甜很開胃～”

“好，我去。”秦伊兩天沒吃正餐，受不了報菜名，答應下來。

她草草洗漱，化了個淡妝，把自己武裝成那個精英女強人的樣子才出的門。

司妍家離公司近，秦伊雖然是個不常聯系的中學同學，還是去過一趟的，很快抵達。

“歡迎～”林淇淇開的門，穿着白花邊咖啡色圓點小圍裙，“我們在做蛋糕呢。”

做蛋糕穿那麽萌幹嘛……

秦伊心想司妍挺有福氣，踏入屋內左眼皮忽然跳了一跳。換鞋進門，她跟着林淇淇走到餐廳，看到低眉順眼的唐橙，也是白花邊咖啡色圓點小圍裙，雙馬尾小廚帽，擡頭對上她的視線。

眸子晶亮，小鹿一樣水靈水靈的。

秦伊想發火想走人，挪不開步，恨恨瞪向坐看好戲的司妍。

多年同學，還記得她的萌點。

太特麽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