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靶子

亨利八世給威廉·都铎選定的随從有兩位。

第一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養子兼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與其說他是威爾士親王的随從,倒不如說他是亨利八世安插在威爾士親王身邊的顧問兼眼睛。

第二位是托馬斯·帕爾爵士的長子威廉·帕爾,他的亡母莫德·格林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并且在威廉年幼時曾奉凱瑟琳王後之命前去照顧。所以單從情感來說,威廉·帕爾很早就随母親出現在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同威廉姐弟之間并沒有多少拘謹。

這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從未有過的危機,并且向自己的養父傾訴不安。

“你不應該将注意力放在上不了臺面的小打小鬧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以一個過來者的身份為養子答疑解惑道:“如果一個統治者感情用事,那麽他會像愛德華四世或者亨利六世那樣,輸得連褲衩都不剩。”

“薩福克公爵也是國王陛下最親密的朋友,甚至與國王陛下之間的關系遠勝于威爾士親王和小帕爾先生,可是國王陛下最倚重的大臣是誰?”托馬斯·克倫威爾微笑道:“不是跟陛下青梅竹馬的薩福克公爵,也不是跟王後有着血緣關系的諾福克公爵。而是屠夫出身的沃爾西主教,還有我這個曾經的流浪兒。”

“君王有寵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們只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表,并不是上帝本人。所以你的任務不是去做徒有虛名的寵臣,而是讓威爾士親王真正倚重你,離不開你。”托馬斯·克倫威爾用書本輕輕敲了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将他打醒:“實幹比什麽都重要。即便沃爾西主教生前人人喊打,但只要國王還重用他一天,他的地位就是無可取代的。”

“那我該怎麽做?”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比威廉·都铎大了好幾歲,但是他出生時,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是沃爾西主教離不開的秘書,再加上他的母親凱瑟琳·克倫威爾的夫家能跟都铎家族搭上關系,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自幼就沒吃過父母輩的苦,和他的表兄弟一樣,被克倫威爾夫婦養的有些天真:“威爾士親王好像對誰都是一派和氣的樣子,我感覺他對我的态度,和對那些王宮裏的仆人并無不同。”

“這就是威爾士親王的高明之處。”托馬斯·克倫威爾想起他給威爾士親王辦公證時,對方軟中帶刺的态度,以及摸不準的言語藝術,感嘆環境真是磨練人的最好方式。

一個能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裏安全長大的王子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

“威爾士親王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你千萬別把他當孩子看。”托馬斯·克倫威爾恥笑道:“知道大街小巷上的慣偷為何都是孩子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困惑地搖了搖頭。

“因為孩子的外表讓人不設防,孩子的體量讓他們遇到任何陷阱都會有更高的脫身幾率。”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說不定在那些蠢貨自以為能忽悠威爾士親王時,他就已經暗中分好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然後在恰當的時機一次清算,永絕後患。”

托馬斯·克倫威爾咬重了“永絕後患”一詞,令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脖子一涼。

“我親愛的兒子,在你能真正能獨當一面前,耐心将是你最大的財富。”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肩膀,将他推回威爾士親王的身邊:“不要因為你是王儲的随從而飛揚跋扈。”

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與托馬斯·克倫威爾交疊的影子徹底分開前,這位未來的掌玺大臣對自己的養子警告道:“君王之寵正如葉子上的脆弱露珠,而薩福克公爵至今都沒擺脫他跟公主秘密結婚的陰影,否則他不會拼了命地想要保住凱瑟琳王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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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陰影中回過頭,發現自己的養父正站在陽光下,往地上投上一抹與城堡相連接的陰影。

恍若一張通向權力的黑色地毯。

……………………我是分割線………………

“《至尊法案》?”并沒有跟瑪麗公主同時回到威爾士的威廉·都铎,在聖詹姆斯宮的書房裏聽着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彙報,後者在養父的指點下快速适應了王儲的随從身份,甚至有人戲稱他為王儲的小秘書,因為他的養父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被亨利八世破格升入樞密院,所以白廳宮的權力競賽者都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目标絕不只是威爾士親王的随從。

因為他正将自己養父曾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克倫威爾先生才讓國會通過了《反教區主教請願書》和《上訴法案》。”威廉·都铎很清楚亨利八世為何要讓他留在倫敦。

瑪麗公主是天主教的忠實擁護者,所以她絕不同意亨利八世通過《至尊法案》,甚至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威廉·都铎的判斷。

亨利八世就是希望威廉·都铎能早點跟瑪麗公主劃開界限,才會讓他留在倫敦,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站在國王那邊。

而對威廉·都铎而言,《至尊法案》是王權集中的最大保障,甚至可以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執政時的最大成就。

“是的,國王陛下希望盡早擺脫羅馬教會的控制,宣布自己才是英格蘭的信仰領路人。”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議院也是出于國王的要求,才會如此迅速地通過三項宗教改革法案。”

“到底是出自于國王的要求,還是克倫威爾先生自己的意願?”威廉·都铎屈指敲着桌面,直視着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後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亦或是說,英格蘭的國庫已經被揮霍地差不多了,所以要把那些教會裏地蛀蟲宰殺一遍。”

“殿下,我無法回答您的要求。”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沒有他養父的段數,只能老老實實道:“不過國王希望拆掉修道院,将那些流入到羅馬教廷的財富引流到國庫裏。”

“這是自然。”威廉·都铎贊同道:“英格蘭的錢應該由英格蘭自己做主,只是這樣一來,那些保守派貴族的利益會遭到從未有過的沖擊。克倫威爾應該知道那些贖罪卷不僅是羅馬教廷的斂財工具,也是保守派貴族用來收保護費的途徑。”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表情微微一愣,因為在此之前,他以為貴族們也會買贖罪卷,所以那些罪惡的金幣都是被教會一家獨吞。

“如果克倫威爾先生不希望修道院的倒塌被有心人利用,從而引起大規模的民憤和兵變,那麽他就該好好考量下之後該怎麽做。”威廉·都铎提醒道:“叛國罪是個好借口。”

“尤其是當那些吃不飽的平民得知保守派貴族私底下幫羅馬人斂財,然後從慷慨又正義的國王那兒拿到自己被貴族們剝削的金幣,那麽這些人将會是我們最好的武器。甚至會趕在國王下令之前,就将一部分人送上火刑架。”

威廉·都铎冷酷道:“如果宗教改革一定要個用于發洩怨氣的靶子,那麽全國也只有三種人夠資格。”

“國王。”

“托馬斯·克倫威爾。”

“以及維護教會利益的貴族。”

“不知道克倫威爾先生選擇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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