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是什麽意思?”看完薩福克公爵和解意願的弗朗西絲·布蘭登直接将東西摔到威廉·都铎的面前,絲毫不顧及威爾士親王的顏面道:“你就是這麽對待我母親的?”
一旁的埃利諾·布蘭登雖然一如既往地拉着自己的姐姐,但那赤紅的眼睛跟弗朗西絲·布蘭登如出一轍:“這份協議簡直是在羞辱我們的母親,還有我們已故的兄弟。我絕不承認一個蕩婦是我們的繼母。”
“你們也不必承認這點。”面對布蘭登姐妹的憤怒,威廉·都铎十分平靜道:“根據薩福克公爵與我的協議,凱瑟琳·威洛比婚後不能住進韋斯索普大宅,而是搬到她父母留下的房子裏分娩。另外,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設定了最高年金,無論是她從薩福克公爵那兒所獲得的珠寶還是布蘭登家批給她的生活費,其總價值都不過超過七百英鎊。”
“我以為你會為我們的母親,你的姑母去讨個公道。”弗朗西絲·布蘭登死死盯着威廉·都铎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母親曾為了凱瑟琳王後不顧一切,曾為了照顧你而忽略了她自己的孩子,而你就是這麽報答她的?讓一個婊子占了曾屬于她的位子,讓一個婊子成為我們的繼母?”
“我說過,你們不必承認凱瑟琳·威洛比是你們的繼母,因為你們的監護人是我父親,所以在法律上,她的地位将永遠屈居于你們之下,也無法在婚後使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頭銜。”威廉·都铎的繼續道:“這是讓國王陛下原諒薩福克公爵并且給予他宗教特赦的條件之一。”
“凱瑟琳·威洛比的子女将是合法的私生子,所以她無論生男生女都不能獲得薩福克公爵的財産和頭銜,并且在第二段婚姻前,都只能使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稱謂。”威廉·都铎對薩福克公爵夫人懷有一定的感情,但是理智告訴他,糾纏在死人身上是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如果你們執意要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那就讓我告訴你們事情的之後走向。”
“首先是凱瑟琳·威洛比會被送入修道院,然後你們的父親會再娶并對你們毀掉他名聲一事記恨一輩子。且不談你們以後會不會多個兄弟姐妹,光是薩福克公爵的無視,就能讓你們寸步難行。”
“可我們是公主的女兒,潛在的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執拗道:“就是為了血統,我們的父親也不敢無視我們。”
“問題是你們的繼承順序是第幾位?現在是第四,第五(嫁入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的後代被排到最後),可當安妮王後再次生下兒女,我和瑪麗,伊麗莎白相繼結婚後,你們能排到第十就不錯了。到那時,你們的血統有多大用處?而我的父親也不是個耐心的人,他對自己的女兒都缺乏關愛,更別提關系遠了一層的外甥女。”
“眼下他是因為對姑母的憐憫而對你們多加關照,但是歲月無情,等姑母在他心裏的印象逐漸淡去,而薩福克公爵再次複寵,你們這些不受寵愛的女兒會過得比私生女還艱難。至少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完全可以将你們排在遺産繼承人之外或者克扣你們的嫁妝,讓你們在夫家難以立足。”
“到那時,就算我想幫你們,可距離我獨當一面還要很多年,而且國王也不希望王儲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即便我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但是亨利二世,威廉一世,還有愛德華二世的故事都被寫在歷史上,難保我父親不會動了懷疑之心。”
面對威廉·都铎的發問,布蘭登姐妹的憤怒正一點點地冷卻下來,眼裏滿是猶豫之色。
“往近的說,你們的父親有個貌似合法,但卻無法生下合法繼承人的妻子,所以薩福克的財産和爵位都是你們的,并且你們的父親也要為了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名聲而對你們好言好氣,禮貌相向。”
“往遠的說,你們的父親已經五十歲了,就算他保養的不錯,可又能活多久?到那時,他還管得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就算鬧到國王那兒,孰輕孰重,國王陛下根本不用多想。”畢竟一位女公爵可比男公爵要好拿捏的多,并且對于國王而言,貴族絕嗣才符合他的利益,因為這樣就有理由将土地收回。
“我知道了。”弗朗西絲·布蘭登恍若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要不讓那個賤人好過,怎樣都行。”
威廉·都铎見她們想通後也沒有在薩福克郡繼續停留下去,而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葬禮結束後,和瑪麗公主一起啓程回威爾士,結果在中途收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殿下,王後陛下流産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夾着一身風雪進入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對着王儲姐弟輕輕說道:“國王陛下認為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導致了王後陛下的流産,所以讓議院想法子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等等,這跟托馬斯·莫爾先生又有什麽關系?”瑪麗公主幼時曾在凱瑟琳王後的身邊聽過托馬斯·莫爾的講課,并且對他的《烏托邦》十分推崇:“這完全是無妄之災,父親他根本沒有合适的理由去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只要國王動了這個念頭,哪裏還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威廉·都铎瞥了眼憤慨的瑪麗公主,冷靜道:“而且也不是王後的流産導父親要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而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英格蘭的宗教改革。”
“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進行英格蘭改革。”瑪麗公主急躁道:“西班牙皇帝已經從羅馬退兵,一切都不是正往好的地方發展嗎?”
“問題是他既能退兵,也能再弄一次羅馬之殇。”威廉·都铎嘆息道:“托馬斯·莫爾先生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想通過天主教的內部改革來限制教皇的權力,使得歐洲由一個統一的教會來解決糾紛。”
“這樣不好嗎?”
“問題是這個統一的教會由誰主導?裏面的席位如何分配?監察機構怎麽确保每一席的人都不會存有私心?”威廉·都铎反問道:“領導天主教教會的是教皇,但是近幾年的教皇都姓美蒂奇。”
這就像是後世的美帝和泡菜國總統,無論誰上位,控制議會和總統的還是財閥。
“最重要的是,那些高傲的皇帝,國王,大公爵會聽從教會的調解嗎?就算是十字軍東征,也沒法阻止歐洲內部的戰争,更別提威信力不斷下降的教會了。”威廉·都铎從不認為英法兩國的宗教改革只是純粹的信仰問題,而托馬斯·莫爾的信念絕不會因為亨利八世的威脅而産生一絲一厘的動搖,反而會在人身受限時一遍又一遍地堅定自己的信念,并且讓那些反動人士深受鼓舞。
所以這位備受尊敬的大法官必須死。
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安妮·博林,亦或是想為托馬斯·莫爾做點什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廉·都铎,都默認了托馬斯·莫爾必須死。
而安妮·博林的流産只不過是給了國王一個相對合适的借口和發洩口,甚至對于安妮·博林本人來說,這稱不上高明的一步。
其實瑪麗公主自己也很清楚,亨利八世的意願是不可違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安妮·博林左右國王思想一事。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被車廂裏的沉默氛圍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十分生硬地說道:“我父親給托馬斯·莫爾先生找了個經驗老道的儈子手,想必他不會經歷多少痛苦。”
“安妮王後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威廉·都铎記得自己離開白廳宮時,安妮·博林的精神狀況就有些不好,畢竟亨利八世的冷淡加上生兒子的壓力,足以逼瘋一位産後抑郁的敏感者:“她是否與國王陛下發生劇烈摩擦?”
“沒有。”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她流産後除了叫嚷着要殺死托馬斯·莫爾先生,便是晝夜不停地在屋子裏祈禱。”
“而國王陛下也有了新的情婦,并且……”理查德·克倫威爾偷偷瞄了眼威爾士姐弟的臉色,發現他們并沒有露出大仇得報的喜悅感。
“并且國王陛下已經疏遠了托馬斯·博林父子,他将本屬于羅切福德子爵的位子給了一位名聲不顯的侍衛。”
“誰?”
“愛德華·西摩,我父親在宮中的好友。據說他的妹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并且正在服侍安妮王後。”
“我對這個姑娘有印象。”瑪麗公主突然開口道:“珍女士是宮裏最擅長縫紉的淑女,而且還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恐怕不止是侍女那麽簡單。”威廉·都铎絕不相信托馬斯·克倫威爾是無意将珍·西摩的名字透露給他,那麽當下的唯一解釋就是……
“想必這位珍·西摩女士就是國王的新寵。”威廉·都铎對着驚訝的瑪麗公主十分肯定地說道:“別忘了國王追求安妮·博林時,也是先給了她父親莫大的好處,才讓安妮·博林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