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哪怕是再安靜的玉清宮,趙瑤也極難入眠,天蒙蒙亮時便已醒來。

那道诏令變相的将自己軟禁于玉清宮,而早朝自然也就無須去了。

小奶貓腦袋枕在右肩,嘴巴微張開呼呼地出聲,大半個身子卧在身前,多少是有些份量的。

趙瑤伸手攬住小奶貓放置身側,只見那小爪子還抓着自己的衣裳。

金制眼紗并非完全遮蔽,外間帶有無數細小的孔,雖有些不便,不過仍舊能夠看見物件。

掌心握住那軟綿綿的小爪子,趙瑤并未起身而是躺在一側。

那小奶貓呼呼大睡,粉嫩的鼻頭微微松動,平日裏總是亮閃閃的大眼眸現下眯成細縫,看着有些傻乎乎。

待外間大亮時,兩宮人在外間喚了幾聲,趙瑤這才起身。

外間殿內用膳,一素湯面夾雜幾根青菜并無太多油水。

那往日裏還忙着獻殷勤的李嬷嬷暗地偷閑,只指使兩宮人來應付。

早膳過後,趙瑤便入內殿,那床榻小奶貓正窩在書桌抽屜裏吃糕點。

難怪有一陣子玉清宮內的糕點總是消耗的極快,想來大半都被這小奶貓給藏了起來。

“小家夥起的真晚。”趙瑤伸手揉了揉那晃悠的小腦袋。

溫如言探着腦袋蹭了下掌心,嘴旁還沾了不少糕點碎屑,琥珀色的眼眸尤為顯目。

“喵。”

趙瑤翻着盲文書籍細聲道:“好吃嗎?”

其實溫如言有點想吃肉了。

一側的少女娴靜淡雅的翻着書,看着一點也不為自身處境擔憂。

溫如言從抽屜裏爬出來,乖巧的趴在書桌,兩只前爪并排放枕着小腦袋,看起來格外安分。

唯那小尾巴搖晃個不停,分明就是無聊的很。

初夏裏的清早日光從敞開的窗戶落在小奶貓那方,本就毛發雪白被照的更是發亮。

方才還精神的小奶貓,一轉眼便又呼呼的大睡起來。

趙瑤微抿唇的望着,擡手拿起薄毯包裹住那趴着睡的小奶貓,方才靜坐一側看書。

直至午後,溫如言這才醒來,外頭還是豔陽高照,時間過的可真慢啊。

原本靜坐的少女卻沒在內殿,溫如言探着腦袋躍下書桌,四處張望。

只見從外殿進來的少女,逆光而來,身着素色裙裳緩緩走近,身姿窈窕動人,墨發束于身後,那金制眼紗具更添幾分神秘。

這,真像古畫中的仕女啊。

溫如言仰頭發呆的望着,待少女走近時,才發現少女其實比想象中還要高不少,明明剛過十四啊。

大概跟家族基因有關,上回那太上皇,也就是少女的姑姑看着也挺高的。

趙瑤俯身手執谷莠子輕移了移道:“小家夥喜歡谷莠子嗎?”

狗尾草?

還沒來得及回應,溫如言本能的跳起來想要去抓。

趙瑤移的極快,小奶貓撲了空,無辜的望着,顯然是不打算輕言放棄。

小奶貓個頭漸長,因此四肢力道也逐漸增強,為了抓住谷莠子,甚至不惜直立起來。

可惜一人一貓個頭差距太大,趙瑤獨坐于矮榻,指間捏着谷莠子左右搖晃,那總是慢半拍的小奶貓,随之跳起來,還不望揮下小爪子。

待趙瑤将那谷莠子懸于小奶貓頭頂,只見小奶貓腦袋跟着團團轉,不多時便累的癱倒在地。

“不玩了麽?”趙瑤唇角微上揚的将谷莠子戳了戳小奶貓的臉。

溫如言累的夠嗆,可是又耐不住天性,猛地伸手抓住這狗尾草。

不經折騰的谷莠子折成幾段,趙瑤便松了手,擡手攬住這毛絨絨的小奶貓。

突然懸空的溫如言愣愣的望着,嘴裏還咬着狗尾草,大大的眼眸滿是好奇。

“好玩嗎?”趙瑤指腹捏住那小耳朵,順帶提起小奶貓的兩只小爪子,“最近長胖了呢。”

女孩子,最不喜歡的話,估計就是你最近長胖了。

溫如言低頭望着這小胳膊小腿,突然覺得自己确實發福了。

“喵嗚……”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趙瑤望着突然安靜不少的小奶貓,忙小心的放下,只見小奶貓懶散的趴在膝間,看起來只是累了。

可不過一會,呼呼的聲音便随即響起,那趴着的小奶貓微張着嘴顯然睡的正熟。

“小家夥睡的可真快。”趙瑤擡手揉了揉小腦袋,望着投落在光滑木板的影子。

昏黃的夕陽将趙瑤的身影拉的極長,窗外起伏不斷的蟬鳴,襯的偌大的宮殿寂靜無聲。

從盛夏至深秋,整個玉清宮庭院皆是枯黃的落葉,沒有供暖的宮殿,空曠而又寒冷。

就連溫如言都覺得冷的很,可是宮殿裏并沒有添置炭盆之類。

初雪落下的時候,溫如言第一次看見漫天飛舞的大雪,便從窗臺躍下在庭院的雪地狂奔。

趙瑤望着那小奶貓整個腦袋栽進雪裏時,唇角微微上揚起來。

待溫如言從雪地裏回來時,才發現全身沾滿積雪,甚至甩都甩不掉,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靜坐窗旁的少女。

“別動。”趙瑤迎上那琥珀色的眼眸,手中握着帕巾包裹小腦袋,許是動作很輕柔。

小奶貓舒服的眯着眼軟軟的喚:“喵嗚……”

趙瑤指腹揉了揉那被雪水浸濕的毛發,忙伸手攬住小奶貓進了內殿。

正逢晚間用膳時,宮人們備上飯菜,趙瑤用寬大的袖袍遮住小奶貓靜坐一側,待主動服下藥,便出聲:“你們下去吧。”

“是。”

待宮門被合上,溫如言從袖袍裏爬了出來,只見這過于簡陋的飯菜,而且看着就已經冷了。

可是糕點存貨早就吃光,溫如言現如今也只能吃冷飯了。

趙瑤将米飯分了小半份端至小奶貓身前安撫:“乖,吃吧。”

溫如言望着少女習以為常的吃着冷飯,好似一點也不介意,便只好順從吃下小半碗冷飯。

這樣下去,就算不會餓死,也會營養不良的。

入夜宮殿內的燈盞早早的熄滅,趙瑤攬着小奶貓窩在床榻。

冬夜裏沒有任何供暖,溫如言冷的哆嗦,完全不敢亂動,生怕被褥裏進了冷風。

四只小爪子縮成一團,小腦袋蹭了蹭少女臉頰,而後埋在頸窩。

趙瑤指腹揉着小奶貓的臉頰問:“很冷麽?”

“喵……”溫如言牙齒打顫的蹭了蹭少女冰涼的掌心。

“快睡吧,睡着就不會冷了。”趙瑤緊了緊攬住懷裏的小奶貓,鼻間因說話而不自覺溢出寒冷白霧。

夜深時少女呼吸日漸平穩,溫如言仍舊精神的很。

溫如言小心翼翼的鑽出被褥,躍下床榻,迅速的在黑夜之中跑至窗旁,用小腦袋頂開細縫,而後竄入茫茫大雪之中。

大抵是宮人刁難的緣故,明明已是冬日,卻仍舊裹着夏日裏的薄被,這怎麽可能暖和起來啊。

待順着長廊悄悄溜至李嬷嬷和宮人待的住所,這裏間炭盆燒的正旺,分明就是極暖和。

溫如言湊在炭盆旁暖和被凍僵的骨頭,順帶清理毛發沾上的積雪。

外頭寒風凜冽,大雪紛飛,那裏側的李嬷嬷睡的正熟,外間則睡着兩宮人。

棉被份量少說有七八斤,溫如言這小奶貓的體量拖是拖不動,可是木炭倒是可以。

于是溫如言翻遍住所,終于尋到一袋木炭,正欲扯時木炭哐啷的倒了出來,聲音不大可也不小。

忽地一抹光亮起,一條小竹條抽了過來,溫如言吃疼的忙竄出窗戶,瑟瑟發抖的蹲在牆角。

只見那李嬷嬷十分警惕的向外四處張望道:“這哪裏來的小野貓,竟然敢來偷東西,要是有下回非得剝皮不可!”

溫如言疼得揉着自己的小爪子,好不容易等四周又安靜下來,方才探頭往裏張望,那袋木炭已經不見了。

唉,忙活大半夜,兩手仍舊空空。

從偏殿住所趕回主宮殿,大雪仍舊未曾停歇,溫如言喪氣的躍上窗臺,随即擡着腦袋将窗戶合上。

滿身的積雪粘在毛發,溫如言低頭順理着積雪,忽地一聲音細碎的響起,随即被提了起來。

“你去哪?”少女掌心拎着後頸,因着四周沒有亮光,溫如言有些看不清少女的神情,只能配合的應了聲:“喵……”

趙瑤将小奶貓放至在床榻,擡手梳理小奶貓身上的積雪。

小膽都快被吓沒的溫如言,慌張的由着擺弄,極其配合的伸着小爪子,全程完全不敢多說一個字。

哪怕喵,都不敢喵一聲。

待少女重新躺在身側,窗外隐約有些亮了起來,溫如言仰面躺着,四只小爪子抱着少女攬住自己的胳膊。

少女,不會是生氣了吧?

溫如言側頭看了看閉着眼不說話的少女,而後又移開視線望着頭頂的紗帳,心想應該不會吧。

畢竟少女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生氣的人。

迷迷糊糊的睡了個回籠覺,再睜開眼的時候,外頭已經是大亮。

趙瑤捧着書窩在床榻,見懷裏的小奶貓迷糊的睜開眼,方才移開視線。

“喵。”小奶貓晃悠的探起身,可行走沒幾步時,卻突兀的停了下來,那右邊的小前爪,好似腫了起來。

溫如言探着腦袋看了看小爪子,那老嬷嬷下手也太重了吧。

“這是怎麽傷的?”趙瑤擡手捧住小奶貓,指腹梳理開毛發,便見那清晰的一道紅印。

“喵?”溫如言忽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這少女卻看出來的啊?

小奶貓眼眸睜的極大,趙瑤擡手敲了下腦袋,便起身去拿了藥箱。

動作之流暢,讓溫如言忽地反應過來,少女她絕對看得見!

平日裏還以為少女只是習慣宮殿的路線,可是這等迅速的反應,分明就是正常人啊。

溫如言腦袋癱倒在軟被上,忽然覺得自己自從變成一只貓之後,智商直線下降。

不過少女為什麽要裝看不見了呢?

趙瑤指腹沾着藥膏細細塗抹,一旁的小奶貓眼神明亮的望着,仿佛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眨過眼。

“以後不許偷跑出去,聽到了嗎?”

小奶貓探着腦袋靠近過來,趙瑤手裏扯着紗布,有些困惑的看着。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

溫如言默默移開視線,心想也許少女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吧。

“好了。”趙瑤最後系緊紗布,引得小奶貓軟軟的一聲,不禁有些心軟,掌心輕揉了揉那低垂的小腦袋,“小家夥,皇宮很危險的。”

“喵。”溫如言眼眸輕眨的望着面色有些蒼白的少女,腦袋蹭了蹭那微涼的掌心。

少女,應該是為了保命吧。

因着腿腳不便,溫如言只得在床安分躺着。

午時趙瑤于外殿用膳,一旁的李嬷嬷端着飯菜,臉色頗有不耐的念道:“陛下,您不如跟太上皇示軟吧。”

現如今玉清宮一共只有兩個宮人外加李嬷嬷,冬日裏幹活的事多人少,大小事都麻煩的很。

李嬷嬷當初也是朝天殿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如今淪落到這般地步,手頭都有不少老繭,自然是心生怨氣。

南國皇族血脈只有面前這位主,若是肯示軟,何必非要吃苦頭。

“李嬷嬷,朕不用人伺候,你退下吧。”趙瑤神情淡漠的應道。

“是。”李嬷嬷吃癟的應下,轉而出了宮殿。

外頭大雪好不容易消停會,李嬷嬷低低唾棄了聲:“真是浪費那魚湯和炖肉了!”

原本睡的正熟的溫如言,忽地聞到一陣香味,肚子配合的咕嚕叫喚起來。

從睡夢中醒來的溫如言,茫然的望着一旁的少女。

“小家夥,今日有好吃。”趙瑤伸手攬住迷糊的小奶貓,随即起身走至外殿。

溫如言眼眸呆滞的望着擺放在碗碟中的魚肉,突然很感動。

“怎麽不吃?”趙瑤見小奶貓好似還睡的迷糊,便将那盛滿魚肉的小碗推上前,“不喜歡吃嗎?”

“喵。”溫如言埋頭吃着魚肉,小尾巴跟着開心的搖晃起來。

趙瑤小口的喝着魚湯,擡手揉了下那軟乎乎的毛發,數月來的清湯寡水,連帶着小奶貓都瘦了。

那綁着紗布的小爪子更是顯得格外可憐,趙瑤想起方才那李嬷嬷的話語。

示軟?

這樣一直過于強硬,非但自己性命不保,甚至連帶小奶貓都有可能會餓死在這玉清宮裏。

時機,需要一個适當的時機,這非常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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