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睡在西廂房裏的邢岫煙可不知道這些。事實上,她也無心計較。

進入副本已經半年了,這半年的苦可不是白吃的——雖然大多數觀衆看不到,畢竟除了看直播的觀衆,大多數觀衆看的還是剪輯好的視頻——可是她受的罪卻是實打實的。別的不說,原主在父母的保護之下一雙小手養得是又白又嫩。畢竟古話說得好,富貴生于手足,一般人把手伸出來就知道家境如何。

可是她來了之後,伺候那些紅薯是不打折扣的,她又不是那種天生麗質之輩,因此整個人被曬得黑瘦黑瘦的不說,那雙手雖然不致于跟老農一樣皲裂卻也好不到哪裏去,別說是跟那些正經的千金小姐比,就是大戶人家體面些的丫頭,這手都比她來得細嫩體面。

因此,入住林家別院的第一晚,邢岫煙根本就顧不上打量那博古架上的擺設到底價值幾何,她關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林家是不是給她預備了珍珠膏。

以前是她必須付出的時候,而現在,也是時候好好保養了。再說了,看這架勢,林如海要進京,肯定會邀請他們家同行。而進京就少不了跟賈家打交道。賈家那個地方,連條狗都長了一雙富貴眼,如果她不好好保養,到時候怕是會被人瞧不起而受不必要的閑氣。

邢岫煙如此理所當然的态度引來了林家安排給她的小丫頭丁香的注意。

雖然是小丫頭,可是跟林家這樣的人家,挑選奴婢本來就有一套規矩,丁香今年十二歲,在林家雖然只是二等丫頭,可放到外頭卻也是拔尖兒的。

在來此之前,丁香就已經被叮囑過,她從今往後要伺候的是邢家表姑娘,原以為是個沒有見過市面的破落戶人家的閨女,可是看對方進屋之後,對滿屋子的擺設完全沒有驚嘆之色臉上一片平靜,丁香心中的輕慢就去了幾分。然後邢岫煙一張口就是珍珠膏,她的口氣,她的态度,更是讓丁香不敢輕慢。

伺候着邢岫煙沐浴更衣之後,丁香就跪在地上為邢岫煙修剪手指甲、按摩手指抹珍珠膏,口中還不忘跟邢岫煙閑話:

“不知道表姑娘今年多大了,看着跟我們姑娘差不多呢。”

邢岫煙笑道:“我的确跟林家姐姐同歲呢,巧的是都是上半年生的,林家姐姐生在花朝節,我生在餞花節,一個百花盛開迎春到,一個百花開盡送春歸,你說巧不巧!”

“那可真是巧極了!”丁香道,“姑娘知道我們姑娘?怎麽知道我們姑娘生在花朝節?”

“怎麽會不知道?我大姑姑那婆婆生了兩兒一女一共三個孩子,唯一的女兒就是你們林家去了的太太,也是她最驕傲的女兒。我們大姑姑是填房,嫁得晚,因此跟你們太太不熟,可是往年寫信回來,總會提及一二。”

“這麽說來,那府裏的太太有提過我們姑娘的事兒?”

邢岫煙道:“不多。聽說那府裏多的是眼皮子淺得只看得見錢的奴才!”

多的,邢岫煙卻是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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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丁香一聽,立刻上了心,第二天就告了半日假。

邢岫煙自然是沒有不允的。

而且她也有事情要辦。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她就從母親的嘴巴裏面知道了邢家要跟着北上進京的消息。

那天,邢妻正帶着兩個妹妹做針線,看着女兒來了,連忙招呼女兒坐下,口中還道:

“既然來了這裏,你也別混吃混玩的,做兩色針線,也備着進京送禮使喚。”

邢岫煙便道:“阿娘這麽說,可是真的要進京了?”

“那可不!林大人一力相邀呢!”

一想到這個,邢妻就高興。

她嫁過來的時候,邢家就已經是平民了,如今能有機會去京裏見識一番,她怎麽會不高興?

那可是京師!天子腳下!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

邢岫煙想了想,道:“那我們是以什麽身份跟着進京呢?林家的佃戶?親戚?還是林大人的幕僚?”

邢家二姨和三姨的臉色當即變了。

邢妻皺眉,道:“你這丫頭,瘋魔了不成?這些也是你能說的?”

“因為是在阿娘跟前,二姑姑和三姑姑也是自己人,沒有外人,女兒才跟阿娘讨個主意罷了。在阿娘心中,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呢?是農婦,還是官宦人家的媳婦?”

邢妻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道:“我像官宦人家的媳婦嗎?”

不是她自卑,而是她嫁過來之後,還真沒有過過什麽好日子。什麽官宦人家的媳婦派頭,她從來就不知道,更別說享受過。

邢妻看着女兒,語重心長地拉了女兒的手,道:“丫頭,你可知道,這次進京我最擔心的是什麽嗎?就怕你跟你爹兩個被京裏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別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邢岫煙先是一愣,繼而笑了。

也是,原著裏的邢岫煙能養成那等淡雅、榮辱不驚的模樣,身邊有妙玉這樣的良師益友固然是一層,她的原生家庭其實也很重要。

一個人的人格直接就跟她的原生家庭挂鈎。邢岫煙能養成那副樣子,固然跟她的天性有關,她的原生家庭也不差——固然清貧,可是在精神上,卻是富足的。

邢岫煙道:“阿娘人好,富貴日子過得,這清貧日子也守得住。阿爹前世修來的福氣,才跟阿娘做了夫妻。可是我們邢家祖上也是做過官的,不過是祖父母去得早,這才敗落了下來。阿娘,您守得了清貧,焉知阿爹沒有振興邢家的打算?”

邢妻聽說,整個人立刻洩了氣。

而邢家二姨和邢家三姨的臉上卻有了光。

作為邢家的女兒,尤其是對當初邢家的富貴隐隐有印象的邢家女,她們絕對不會甘心自己的未來不過是一介農婦或者是平民。

這也是她們想嫁給林如海做填房的原因。

她們想回到那個階層!

如果不是邢忠發了話,她們也不會這麽老實。

也虧得邢忠是哥哥,能管轄得住這兩個妹妹。這個時代對女人十分不公平,雖然邢家二姨、三姨兩個只能依附着哥哥過活,雖然她們擅長女紅自己能養活自己,可是作為哥哥,邢忠在妹妹的婚事上有着絕對的發言權,如果惹怒了邢忠,把她們胡亂嫁了,她們會得不償失。

可是這不等于說,她們就放下了自己的心思。

如果可以,她們也想嫁個好人家。如果有機會,能讓她們通過婚姻回到官宦人家這個階層裏面,她們當然會想盡辦法抓住。

邢妻倒是沒有注意到兩個小姑子的神色,她拉着女兒的手道:“丫頭,歪路可不能走啊~!”

邢岫煙笑道:“阿娘說的,女兒如何不知?阿娘放心,女兒蒙妙玉師父教導了這麽多年,很多東西,妙玉師父都給女兒講過。”

邢家二姨奇道:“妙玉師父跟你講這個做什麽?”

邢妻就道:“妹妹原來不知道,妙玉師父家裏原本也是揚州地界上的官兒,因着鹽政上的事兒敗了。也虧得妙玉師父進了空門,不曾被連累了去。想是這妙玉師父想起家裏,跟你侄女偶然提起過,因此被你侄女記在了心裏。”

邢岫煙道:“何止是記在了心裏,女兒還時不時地拿出來琢磨琢磨,倒是琢磨出幾分意思來。”

邢妻立刻喝止:“丫頭!”

三姨道:“嫂子~!你就讓侄女兒說下去吧。妹妹也聽聽,長長見識,免得進了京,被人笑話。再者,振興邢家,不止是我們的希望,也是大姐的希望。若是哥哥出息了,大姐姐知道了也高興。”

邢妻道:“哪裏這麽容易!若是大姐姐在,怕是直接指着你哥哥的鼻子罵,說你哥哥把科舉上的事兒看得太輕!”

邢岫煙立刻道:“這個我聽妙玉師父說過,妙玉師父說,童生試并不難,很多人一次考就能過。可是許多貧家子不能一次就考過,原因有二,其一是書籍來之不易,其二便是不曾正經上過學,因此對經義有誤讀,這才影響了成績。我們家是敗落了,可是父親小的時候到底讀過書,有底子在,如今我們依靠着林家,林大人又是探花出身,若是我們開口,求借林大人舊日的筆記抄寫,阿娘說,林大人肯不肯借?”

當然會肯。

畢竟邢家送了一份大功勞給林家,對林家有恩!

“你是說,讓你父親去試試?”

邢家二姨心裏也熱切了起來,道:“試試又何妨?我記得不在原籍考試也是可以的,只要有國子監的監照,再有人作保,繳納一筆費用就行。江南文風盛,才子多,每年北面的學子都考不過江南惹得那些權貴大大不滿,這才有了南北貢院之分。即便只是童生試,在京師考也比江南容易些呢。”

邢妻道:“可是秀才,也沒有什麽大用啊……!”

江南文風盛,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江南不會跟別處那樣捧着區區秀才。

在別的地方,一個秀才也許就威風得不得了,可是在江南這塊地皮上,要麽年紀輕,功名低些,那還罷了,不然,除非你是舉人,否則沒人會把你當一回事兒!

邢岫煙道:“有了秀才功名,阿爹就能在林大人跟前正經做個幕僚了。宰相門前七品官,林大人如今做了戶部侍郎,爹爹給林大人做幾年幕僚,得份薦書出去做官,知府什麽的不敢指望,可六品、七品的縣令難道就一定不行?”

聽女兒這麽說,邢妻也遲疑了:

“這,能成嗎?”

“能不能成,那是以後的事兒。可是要不要開始,卻是現在的事兒!能不能堅持是眼前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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