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邢岫煙完全沒有想到程氏竟然會來這一招。要知道,林家也是四代列侯,林家現住的這座宅子雖然不是官邸,卻也是林家第一代侯爺在的時候置辦的,不但地段好,還是五進大宅。雖然從規制上來說不如賈家的國公府邸,可是從占地面積來說卻是一點都不小,就說林家的後花園,也許不能跟日後修好的大觀園比,可是邢岫煙也是去過賈家的人,她估摸着,她見過的榮國府後花園和寧國府後花園加起來,也不過跟林家的後花園相當。
這麽大的一座花園交到林黛玉和她手裏,她聽着就懸。
她本不欲多事,不想,林黛玉也來找她商量。
邢岫煙就道:“姐姐,不如這樣,我們就在紙上分別寫上各自的看法,看看是否一致。如何?”
“有趣,就這樣!”
立刻有丫頭取過紙筆,林黛玉和邢岫煙背過身,各自寫好了,轉過身來,同時展開紙,一看,兩人竟然是一樣的想法:蕭規曹随。
兩人忍不住相視而笑。
程氏原以為邢岫煙的性子要張揚些,卻沒有想到接手林家的後花園之後,邢岫煙處處跟着林黛玉行事,從不争強拿尖,除了給林黛玉打下手重新整理了賬本順手還做了龍門賬之外,竟然沒有做任何旁的事兒。
當然,這也跟林家的家風有關。林家家風清正,一切井然有序,林如海又精明,倒是不用她們多事兒。
不提林家上下和和氣氣,卻說賈家那邊。
賈元春成了鳳藻宮尚書之後,賈政王夫人拿着雞毛當令箭,說是搬,實際上卻是把賈赦從原來的東大院攆了出來塞進了前頭挨着馬棚的院子,然後把賈赦那座原本從榮國府後花園裏隔斷出來、收拾得極精致的院落連着寧榮二府中間的那片仆役裙房都拆了,又把寧國府的會芳園也劃拉的大半過來,加急趕工,修了一座美倫美央的省親別墅來。
賈家對賈元春和這座省親別墅的自滿也從這座皇家行宮級別的大花園最初的名字上體現了出來:
天仙寶境!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林如海冷哼一聲,直接把賈家的帖子擲下,而邢忠幹脆借口自己院試的名次不高、恐來年歲考失誤需要閉門讀書為由,直接躲到了莊子上去。
邢家二姨和三姨背地裏少不了嘀咕幾句,偏偏因為賈家之故,邢妻也矮了一層,不敢跟這兩個小姑子開口,因此邢家也不消停了幾天,還是邢岫煙得到消息趕回家,對兩個姑姑道:
“區區一介皇妃就讓兩位姑姑迷了心不成?你們是眼光比得過義父還是見識比得過義父?如果不是其中有着什麽事兒,義父為何急急巴巴地另娶他人?他老人家又不是頭一年做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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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把邢家二姨邢家三姨給壓了下去。
只是邢岫煙也知道,富貴迷人眼,就是她嘴巴再厲害,終究是小孩子,而邢家二姨邢家三姨為了邢家已經耽誤太久,她們着急自己的婚事,一點都不奇怪。
正在她為這事兒頭疼的時候,忽然消息傳來,說皇帝給邢忠封了官兒!
這還是要從紅薯上說起。
雖然說他們是因為紅薯才跟着林如海進京的,可是這紅薯進了皇家苑囿兩年都沒有什麽動靜,反而是林家和邢家的莊子上的紅薯生得極好。
林家也就算了,邢家的莊子小,又跟劉家村、王家壩挨得近,因此附近的莊戶人家看到紅薯的産量高,自然少不了問邢家讨些藤蔓回去種。無意間,在推廣紅薯一事上邢家反而走在了前頭。
偶然出京散心駕幸京郊的皇帝親眼看到那堆得跟小山一般的紅薯,他當時就呆了,不但呆呆地帶着心腹看完了邢家收割完紅薯,還忍不住走過去摸了摸,惹得那些莊戶人家舉起了扁擔,生怕他偷拿!
了解過詳情之後,皇帝感慨萬千。
他當然不可能讓林如海這個戶部侍郎去做推廣紅薯的活兒,偏偏當日邊上又有人會奉承,細數邢家的祖上做過什麽什麽官,着重強調邢忠是忠臣之後,又說邢家在紅薯推廣上有功,為皇帝分憂值得嘉獎雲雲,說得皇帝龍心大悅,當場破格提拔邢忠為戶部員外郎,其實就是戶部編外人員,直接向林如海負責,專管紅薯之事。
邢忠不曾做過官,也不清楚官場中的各種規矩,林如海少不了為他請兩個師爺。
這時候正是邢岫煙十歲的九月。外頭男人的事兒跟她這樣的小姑娘不相幹。但是邢忠的身份劇變直接讓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
她終于成了名正言順的官家小姐,因為是正經的原配嫡女,身份比探春還高出一截,從父親的官職上看跟當初未進宮的賈元春齊平。
賈家的态度跟着丕變,王熙鳳親自登門,邀請林家和邢家女眷去賈家作客,順便湊個熱鬧。
但是程氏和邢妻都拒絕了,理由也是一模一樣:她們懷孕了。
也難怪程氏和邢妻兩個對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的重視。畢竟林家是林如海年過五十,讓女人懷孕的幾率越來越小,邢家則是邢妻自己年過三十,懷孕的機會越來越小,她們二人肚子裏的這個很有可能是林家和邢家這一代最後一個(嫡出的)孩子,也難怪她們緊張。
不止她們自己沒理會賈家的邀請,連對林黛玉和邢岫煙的邀請也被攔了,明面上的理由是林黛玉和邢岫煙記挂着即将出世的弟弟,要祈福做佛事沒空。
因此,賈元春的元宵省親、大觀園裏第一次踐花節、端午節外出禮佛乃至是劉姥姥二進榮國府,都跟林黛玉和邢岫煙二人不相幹。
直到這年冬天,薛寶釵的堂弟堂妹還有李纨的寡嬸并兩個堂妹進了京,賈母見賈琏無用,直接逼賈赦上門,林家和邢家這才有了反應。
按照林如海的原計劃,賈家是需要遠着的,可是他又拒絕不了賈赦。要知道,雖然他跟賈赦差着些年歲,可是他們年輕的那會兒,賈赦是榮國府的繼承人,林如海是林家的繼承人,他們才是一挂的。固然因為老義忠親王之故,賈赦沉寂下去,可是林如海卻因為沒有爵位要襲之故反而避開了那場災禍。
當然,林如海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賈赦暗中幫襯,他也不可能躲過最危險的那段歲月。這恩情可是實實在在的,只是因為老義忠親王之故,林如海不好挂在嘴邊罷了。
相反,林如海跟賈政才是沒有多少交情!因為賈政是次子,在嫡長繼承制之下,他不是賈家的繼承人,自然就不可能有那麽多機會跟林如海往來。
京師裏的社交規則就是這樣的,繼承人跟繼承人玩一塊兒,次子跟次子玩一起,這是慣例,賈琏和賈寶玉的社交圈也是明證。
當年的友誼,後來的恩情,讓林如海根本拒絕不了賈赦。
另一邊,邢忠也拒絕不了賈赦。不提邢夫人這層關系,就說那年他們剛進京的那會兒,那滿滿一包金锞子,足有七十個,那是七十兩黃金!折算成銀子就是七百兩!
邢忠知道,這是賈赦聽說他們邢家情況不大好,刻意幫襯還顧着邢家的顏面用那麽一個特制的荷包借着邢岫煙的名頭悄悄地給。
這份心思,
這份情誼,
邢忠無法否認。
只是他們兩家真心不想跟賈家有什麽往來,思前想後,也只能學史家,兩家的男人借口有正事不便登門,兩家的太太都以兒子嬌嫩為由直接婉拒了賈家的邀請,而林黛玉和邢岫煙則收拾得體體面面的,帶了自釀的葡萄酒、書籍筆墨等禮物來榮國府給賈母請安。
賈母一見林黛玉就激動非常,直接摟了林黛玉在懷,狠狠地拍了兩下:“狠心的玉兒啊~!竟然這麽狠心!整整兩年都不見!”
林黛玉被摟得喘不過氣來。
邢岫煙只能代為答道:“老太太,這您可錯怪姐姐了。先是府上為着省親別墅人多事雜的,我們怎好輕易過來?叨擾事小,累得太太和嫂子為了我們兩頭跑,累着身子豈不是我們的不是了?!好容易聽說府上齊全了,可誰想,就這麽巧呢?太太和我母親雙雙傳出喜訊。老太太,義父這麽大年紀了,膝下猶虛,我父親也一樣,急着抱兒子呢!哪裏敢多事兒?就是我,這一年來跟着我那兩個姑姑不知道拜了多少佛燒了多少香,這才把弟弟求來!”
邢岫煙的話未完,李纨的寡嬸就已經先開口了:“我聽說林侍郎已經年過半百了吧?這的确是大事!”
沒有兒子就是膝下猶虛,哪怕林黛玉一個大活人杵在這裏,只要沒有兒子,林家就是沒有子嗣就是後繼無人。
李嬸很清楚這一點:“那,林家哥兒可好?你弟弟可好?”
邢岫煙答道:“都好呢。如果不是過了百日,林弟弟和我弟弟看着都康健,小胳膊腿兒也有勁兒,我跟姐姐怕是還出不得門呢。”
李嬸更奇:“這可真是巧了。請問是同一天生的嗎?”
“那倒不是。林弟弟比我弟弟大了半個月。”
賈寶玉可不管這許多,他道:“林妹妹,你可算是來了,我可給你留了屋子呢!”
賈母就道:“正是呢!這一回,你好歹也要小住上一陣子再回去!”
林黛玉只能說是,又問住處。
賈寶玉興致勃勃地答道;潇湘館。
邢岫煙就道:“潇湘館?聽着名兒倒是文雅,就是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所在?”
賈寶玉答道:“潇湘館自然是個極清幽的所在,屋前千竿竹,最是清淨不過了。”
邢岫煙不等林黛玉回答,直接就道:“千竿竹?聽着就冷得慌。若是夏天還好,換了冬天,竹随風動,想想就骨頭裏滲出來的冷!我記得表哥舊年還記得姐姐怕冷,怎麽今年就忘記了呢?”
惹得賈寶玉連忙自嘲:“該死該死!我竟然光顧着潇湘館的景致好又清幽,忘記了妹妹身子受不住。”
賈母便道:“這容易。把那蘆雪庵開了便是。”
林黛玉立刻道:“老太太,我跟着您便是,何苦另外開一處?”
賈母就道:“你們姐妹都在園子裏呢,你也去裏面松快松快,何苦跟我這個老婆子擠?再說,我這裏已經有了你琴妹妹,你留下,這屋裏就未免太擠了。”
哪裏是太擠,分明是想為林黛玉跟賈寶玉創造機會。
王熙鳳見狀,連忙道:“我這就領人去收拾。邢妹妹就跟二妹妹一處吧。”
不想林黛玉竟然道:“還是讓邢妹妹跟我一處吧。她素來膽大,有她在,我也安心。”
賈母也知道邢岫煙是林如海的義女,兩年下來,林黛玉和邢岫煙的情分不同尋常,便依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規制不如,不是面積不如。
參見王家大院,占地面積都超過皇宮!規制其實是房子的門面、格局、高度,房頂上的裝飾,屋子裏的擺設這些東西,跟住宅總占地面積基本無關。
特別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