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年頭,一個家族是不是興旺,一方面看子嗣,子孫繁茂,自然是興旺的,另一方面就看婚配,尤其是家中女兒的婚配,若是一女百家求,更是家族興旺發達的證明。

如果說賈家占據了前一條,那麽林家和邢家則是占據了後一條。這一年才進入元月,發往林家和邢家的帖子就堆了厚厚的一疊,都是邀請林家太太和邢家太太過去作客,還特別注明了要帶上林黛玉和邢岫煙。

其實就是為了相看。

雖然林家和邢家都放出話兒來,說孩子們都小,想要多留兩年,可這并不妨礙各家相看。

對比之下,賈家和王家就沒有這個熱鬧了。

甚至可以說冷冷清清都不為過!

王熙鳳的狂悖之言造成的影響哪裏是一句兩句就說得清楚的?別說過了年也十八歲的賈迎春,就連王子騰的親閨女王熙鸾都成了婚姻市場上的滞銷貨了。

王子騰的女兒王熙鸾比王熙鳳小好些,賈元春省親的那年才及笄,算算年紀,跟薛寶釵賈迎春一般大,就是月份比薛寶釵小些,今年也十八。

雖然同樣是賈元春那一年,王子騰被明升暗降從京營節度使這個位置變成了九省檢點,可是他到底是高官,想求娶他的女兒的人多了海了去了。

王子騰也自持身份,并不急着讓女兒定親嫁人,原想着挑挑撿撿地過兩年,等女兒十七了再做決定,一來是給女兒找個好人家,二來也是給自己找個好盟友。

王子騰萬萬沒想到的是,一來竟然撞上了國喪,不能議親,二來王熙鳳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還是當着滿院子的丫鬟仆婦還有小厮長随的面!

對比王夫人這些年修下的仁慈之名,王熙鳳的嚴苛可從來是不得人心的,下面的人早有怨言。更別說賈家內鬥之厲害乃是京中有名的!在有心人推動下,這話早就傳了出去,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這下誰還敢娶王家的女兒?!

王熙鳳說出這樣的話固然有錯,可是沒有及時采取措施任由這樣的話傳出賈家的王夫人就沒有錯了?

無論是王子騰夫婦明着一套暗着一套實際上并沒有好好地教養王熙鳳還是王家女兒的家教向來如此,總之,王子騰的女兒王熙鸾在婚姻市場上已經無人問津!

不止是兒女婚姻上,就連在別的方面,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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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喪結束之後,賈家就出現了門庭冷落之勢,這一年打元月開始就沒有一個好兆頭。對比賈元春封妃那年賈家門前車水馬龍各路官員排着隊送孝敬還有平民拿着家業來投,今年卻是門可羅雀,只有一個從嶺南來的官兒上門送了禮。

反而是林家和邢家,門口都是車水馬龍,就是邢岫煙也收到了一盒珠寶。

邢岫煙不敢貿然收下,只能捧來請林如海過目。

林如海接過來一看,是那種慣常用來裝茶葉的黃花梨小匣子,正好一兩茶葉的容量,裝了滿滿一匣子寶石,各種都有,紅寶石、綠寶石、藍寶石,還有小小粒兒的金剛石,裝得滿滿的,看着也光彩陸離。只要倒出來細看,就知道這些石頭多不是那種宛如玻璃一樣的最頂級的品相的寶石,個頭也小,卻是要次上一二等。

林如海道:“這石頭倒是尋常,正是給你們這些小姑娘玩的。這官兒只是用數量彌補了質量的不足,雖然豐厚卻也不算出格。盡管收下。做頭面首飾是差了些,可是打些尋常的小玩意兒,或者自己把玩或者留着賞人,都不錯。”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妨礙了。

邢岫煙聽說,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笑道:“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麽多寶石,可把我吓了一跳!”

林如海道:“放心,這種珠寶做的首飾,就是京郊富戶家的姑娘也有那麽一兩套。不妨事。”

邢岫煙道:“義父都這樣說了,那女兒就放心了。只是有一件事兒,女兒心中一直放心不下。”

“什麽事兒?”

“女兒聽說,今年打進了二月,河南一帶的天氣就有些不對,竟然是一滴雨都沒有下。”

林如海一聽,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一直不下雨,那就等于說,今年中原地區将遇到百年難遇的大旱,而這種大旱往往伴随着蝗災!

程氏見林如海如此,道:“如今不過是三月,應該是桃花汛的時候,這消息往來不容易,怕是還沒有傳到京師吧。”

林如海搖了搖頭,道:“三月三,桃花汛。要來早就應該來了。”

得到這樣的消息,林如海怎麽坐得住?他立刻派遣了家丁去省外打探消息,又在書房熬了幾個通宵,把邸報全部翻出來研究。

兩天後,林如海以林家家主的身份下達了一系列命令:今年林家位于海河、晉溪沿岸的莊子不種稻米了,全部改種紅薯,哪怕是已經種下去的秧苗也全拔了,改種紅薯。還讓下面的莊頭訓練莊戶佃戶,防着饑民沖擊莊園。

餓極了饑民,連人都吃,更何況其他!

林家尚且如此,更別說邢家了。

邢家又比林家便宜些。

邢家跟林家不同,沒有那麽多的田地,邢忠又一直有用紅薯釀酒的打算,糧食賣不起價錢,烈酒卻能從草原上換取牛羊,因此,邢家的莊子種的全部都是紅薯,就連邢忠的博陵府治下,也在邢忠的強令之下,能種紅薯的地方都種了紅薯。

雞鴨豬等家禽牲畜的養殖,在林家和邢家的影響範圍之內,都是受鼓勵的。

別的不說,去年邢忠還是京縣縣令的時候,他的治下變化如何,京畿的百姓都是看在眼裏的,因此,博陵府一下命令,百姓都跟着做。

他們不知道今年有可能爆發超大範圍的蝗災,可是他們卻知道,多養些雞鴨豬等牲畜,對于改善他們的生活有着非常顯著的影響。

至于程氏,她早就送信去方家了。

對于醉死夢生的人來說,這日子過得就是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四月二十六。賈寶玉十五歲,成丁了。他是賈家的鳳凰蛋,他的十五歲生日,賈家自然是高度重視,到處下帖子,邀請各方親友,就連賈琮下科場考試都比不過。

可是林家和邢家都沒有接。

程氏直說自己産育,邢家幹脆就說邢家三姨出嫁在即,邢岫煙要給母親打下手,不得空,兩家都是送了賀禮過去,人卻是一個都不見,讓今年特地帶着女兒進京又來賈家拜會的甄家太太格外失望。

甄家太太可是很清楚的,林如海和邢忠都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有這兩位幫忙說話,她女兒入宮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

可是現在,她也只能失望而歸,然後聯絡四王八公等親友故交想辦法把女兒送進宮去。

不提賈家、甄家背地裏的那些官司,且說邢家。

邢家忙着為邢家三姨置辦嫁妝,這莊子上的事兒自然少不了讓邢岫煙幫着盯着些,因此邢岫煙知道,從四月中旬開始,莊子上就陸陸續續有山東、河南來的流民。

林家和邢家都是極力想辦法安置這些流民,比方說,清理河塘、修建水利設施什麽的。

邢岫煙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直接就拿出了土水泥方子。無他,這東西修建渠溝的時候可以用來防滲漏還不像三合土那麽消耗糧食!這個時節修水利不但可以吸收大量的勞動力,還能為來年做打算!

有水泥方子,邢忠這個博陵知府負責具體事務,林如海在後頭幫忙查漏補缺,上奏天聽也好,聯絡親友故交一起幫忙也罷,林家作為百年世家的資源和人脈也終于展現在了邢岫煙的面前。

可是,這朝堂之上總有那麽幾個不識大體的家夥。而在朝堂之下,林家等少少的幾家開明之家外加博陵府等少少幾座州府之力,又怎麽容得下河南、山東兩省的饑民?!

六月中旬,

河南山東兩地的邸報到達,蝗災,終于來了。

不,

也許不應該用終于二字,應該說蝗災早就來了,可是到了五月底六月初,蝗災的規模、災民外逃的規模已經掩蓋不住,只能上報朝廷。

緊接着,山陝總督的折子也送進了京:

蝗災擴散到了山陝一帶!

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可黃土高原一帶,生态系統本來就薄弱,哪裏經得起蝗災的折騰?!

緊接着,兩淮總督的折子也到了,原來兩淮流域也遭了蝗災!

朝堂震動!

要知道,黃河中下游地區、兩淮流域,自古以來都是華夏重要的糧食生産區!如果這兩個地方都遭遇了蝗災!就等于是動搖了國本!

眼下只能指望蜀中和湖廣的糧食能供應得上了。

可在邢岫煙看來,終究是遠水近火杯水車薪!

也就是這個時候,賈家傳來消息,說是賈赦大發脾氣,竟然硬生生地打折了賈琏的一條腿不說,自己還病了,病得非常重,重得賈琏賈琮兩個只能侍疾。

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邢妻吓得跌了茶盅子:

“這,這,什麽天大的事兒!竟然讓姐夫生這麽大的氣?!”

邢岫煙卻道:“可通知了義父家?”

王善保家的連忙賠笑道:“自然也通知了林姑老爺家。”

邢岫煙想了想,立刻起身:“來人,備車,我要去義父家。”

王善保家的臉色立刻不對了:“表姑娘,我們太太是想請……”

“我知道大姑姑為什麽派你來。可是我進京這些年,看姑爹,雖然不大出門,平日裏最多抱個丫頭玩個古董,可是論行事,姑爹哪一點比那位差了?!你跟了姑姑這麽多年,看姑爹,是那等糊塗之人嗎?如果沒有別的理由,姑爹會大發脾氣甚至硬生生地打斷了表哥的腿?”

作為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哪裏敢說賈赦的不是?

雖然有滿腹的牢騷,可是她依舊只能唯唯諾諾地低下頭。

看着她的模樣,邢岫煙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

她道:“王媽媽,你也莫要嫌我說話不好聽。你們府裏的行事,我平日都看在眼裏。表面上繁花似錦,私底下卻是一筆爛賬!別的不說,就是你們這些人,只看着那邊有個娘娘,又是烈火烹油一般地熱鬧,就以為那邊必然是好的。可是你也擡頭看看!那位娘娘榮封都幾年了,她可孵出一個蛋來!若是她跟前有個皇嗣,哪怕不是皇子只是位小公主,你們捧着也就罷了。可是她跟前有個什麽呀?!但凡進過宮的人,約莫都知道,她,不過是面上光鮮!實際上卻是個出頭的椽子!你也別說我說得難聽!你且數數,這兩年去你們府裏打秋風的太監又有多少!但凡她是個人物,那些太監們會這麽欺辱上門把你們府裏當成自家的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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