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邢岫煙跟高寶保相談甚歡,雙方都對此次的會面滿意得不得了。但是如果要達成所願,他們還缺少一個必要條件。

當邢岫煙回到驿館自己的小院兒的時候,聽到方六方志平攜兄弟方志遠拜訪,她的第一反應是高興:

貪睡遇上枕頭,真真趕巧了。她這裏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呢!

邢岫煙連忙讓請,這裏教養嬷嬷指揮着丫頭們把簾子挂上。

高寶保是太監,不用忌諱這些。可方志平和方志遠兄弟卻是外男,不能不講究。

方志平方志遠兄弟二人進屋後,在門邊跪下,行禮,口中道:“侄兒方志平(方志遠)拜見二姑姑。”

從輩分上來說,程氏是方志平兄弟的表姑祖母,作為林如海和程氏的義女,林家的二小姐,邢岫煙也當得這一聲二姑姑。

可從名分上說,邢岫煙是正六品的郡君,他們是民,民見官,本來就是要行跪拜禮的。要不然,也不會有秀才見官不跪的說法。

隔着簾子,邢岫煙笑道:“快快請起!都坐吧。哎呦,這可真真難得,平哥兒如今事多,卻巴巴地跑來,可是為着什麽事兒?”

方志遠道:“姑姑見笑了。論理,侄兒本應該在姑姑面前侍奉才是,不想邢大人那邊事多,這才耽擱了。今日來,是想向姑姑請罪的。”

說着便起身,又要行禮。

邢岫煙道:“你這話說得,我可是要惱了!你口中的邢大人可是我父親。”

話雖然這樣說,臉上也依舊帶着笑,邢岫煙卻覺得這個方志遠如果不是天生如此,不大活絡也不太會說話,那麽,他就是有意輕慢她了。

方志平連忙起身請罪,道:“二姑姑,我這個兄弟最是不會說話,還請姑姑莫要生他的氣。侄兒替他向姑姑賠不是。”

“欸~先別忙說這個。你這個兄弟若是真不成事兒的,你也不會帶着他來見我。所以,說說看,他有什麽本事。”

如果這家夥是個真蠢的,邢岫煙相信,方志平絕對不會把方志遠帶到她面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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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平遲疑了。

方志遠卻道:“二姑姑,倭國、半島國土狹小,一年一熟。若是萬歲有心,不但可以從中賺取大量的金銀財帛,還能将兩國牢牢地握在手中。甚至,甚至還能消弭倭寇之害。”

邢岫煙當時手裏就是一頓。

她眯起了眼睛,定定地看了方志遠好一會兒,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知道。”

“那你說說看,要如何把這兩國牢牢地握在手中?”

方志遠立刻侃侃而談,竟然與方才邢岫煙在高寶保面前說的一般無二。

邢岫煙點了點頭,道:“與我同高公公方才說的一模一樣。”

方志平方志遠兄弟倆都是一愣。

邢岫煙道:“不止如此。我與高公公方才還說流求部分地區稻米一年兩熟,呂宋有露天的孔雀石礦,儲量極大,倭國有金銀礦,而且倭國跟半島、交趾一樣都依賴中原的銅錢。不止宋代如此,前朝如此,本朝亦如此。甚至倭國還私下鑄造中原的銅錢套取中原的財帛。”

如果你沒有別的內容,那我也不可能把你推薦給轉運使。

話沒有說出口,邢岫煙的意思卻明明白白的。

方志平反應最快:“願聽姑姑教誨。”

“眼下萊州需要人也需要船,需要從倭國、半島乃至是流求諸島弄到糧食,大量的糧食,幫忙緩解災荒。這是高大人遠道而來的第一任務。先解決了災荒,然後才有餘力想別的。你們可明白了?”

她可以在高寶保面前吹大格局,可換成是方家兄弟,如果被舉薦到高寶保面前,他們是要做實事的,光會吹牛可不行。尤其,在她已經跟高寶保吹了一波的情況下。

“是,姑姑,我方家必全力以赴。今年六月之前,侄兒定能從漢陽調度六艘船過來。”

漢陽?長江裏的船能下海?接下來可是東海上的暴風雨天氣!江河裏的船夠什麽使的?!

邢岫煙道:“你們跟金陵甄家可有往來?”

方家兄弟都是一愣:“姑姑要找甄家?”

“找……萬歲要收拾甄家了。”

方志遠驚道:“姑姑,此話當真?”

“如何不當真。甄家在江南號稱土皇帝,這還不夠?你們如果不想被牽連進去的話,還是盡早退步抽身為好。”

方志平還不敢置信:“請問姑姑,是高公公透露給您的?”

邢岫煙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道:“你們還是回去早些做準備。”

邢岫煙哪裏不知道這個紅樓世界的游戲規則?就跟賈元春被封妃的那會兒,賈家借着娘娘這個名頭收了不知道多少孝敬一樣,甄家在江南號稱土皇帝,他們會沒收孝敬?別說是方家,就是山陝八大巨頭,到了江南地界一樣要給甄家送孝敬。

邢岫煙可不管方家在江南是如何孝敬甄家的,她現在只希望方家把手裏的資源集中起來,先完成她這裏的任務。

運回糧食,赈濟百姓,預防流民沖擊京師。

這才是第一要務。

見方家兄弟魂不守舍的模樣,邢岫煙也沒有阻攔,而是直接揮手,讓他們先回去了。她也要收拾行囊回莊子上去。在她看來,方家就是要有反應也要下個月,而她這裏,還要預備着飛蝗。

經過闵知府等人清理,盤桓在琅琊縣上百年的皂吏家族已經被連根拔起,琅琊縣的大環境可以說是為之一清。但是邢岫煙知道,作為外來人,她在這個地方的根基并不是很穩。現在又是災荒之年,眼看着飛蝗将至,如果她什麽不做的話,那麽等災荒大亂的時候,有那仇富之人勾結流民沖擊莊子,那她這次的攻略就可以直接宣告失敗了。

邢岫煙回到莊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了賬本,第二件事情就是清點了庫存。

然後,她讓雇工們搭了個大戲臺,又給琅琊縣新任縣令下了帖子,還讓莊子上停了一天工,把所有的管事、護衛、莊戶、雇工都叫齊了,烏央烏央地站了滿滿一曬谷場。

她道:“今日請鄉親們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情,一件,是關于萬歲的密诏。”

密诏?

下面的百姓立刻竊竊私語。

邢岫煙把诏令遞給張孝達張縣令,這位張縣令也傻眼了。他先三呼萬歲,行禮之後,這才打開了那白桑麻紙的诏令公文,一看,當即驚呼道:“竟然是真的!”

張孝達之前從來就沒有想過,皇帝會給一個女人下達诏令。

邢岫煙就道:“那就請張大人代為宣讀吧。”

張孝達要宣讀诏令,邢岫煙就要跪着接旨,下面的人作為邢岫煙的手下,也跟着紛紛跪下。

诏令很直白,意思也很明确,讓邢岫煙曬鹽,交給轉運使高寶保用于跨海貿易換得錢糧。

張孝達宣讀完畢,邢岫煙這才站了起來,捧着那白桑麻紙的诏令,轉身對下面的人道:

“諸位,莊子上的鹽田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是外地人,跟着父親來山東赴任來了琅琊縣,未必會久留山東。這琅琊縣,還是大家的琅琊縣。這莊子,是我家的莊子,也是大家夥兒的莊子。萬歲給我們下了這樣的诏令,若是我一個處置不當,出了事兒,怕是不止我,就是大家夥兒,也落不到好。畢竟,國朝是禁海的。”

鹽有多來錢,每個人都知道,可以說,張孝達宣讀完這道诏令的時候,下面心動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又臭又鹹的鯊魚肉哪裏比得上鹽巴?

可是聽邢岫煙說到這裏,衆人的心中都是一涼。

是啊,鹽巴來錢,可那是皇帝的買賣,跟皇帝搶買賣?這不是要人的命嗎?

邢岫煙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她道:“眼下莊子上出入的錢糧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船隊從外面運進來的糧食,包括紅薯、米面,另外一部分就是我們莊子上出産的鹹魚肉。日後,我們莊子還會多一樣出産,那就是鹽。可問題是,外面運來的糧食,是給山東全境的,由我父親統籌安排,事關重大,我無法開口。然後是鹽,這是萬歲的買賣,我們更不能動。唯有鹹魚肉這一塊,按照家父的交代,除去開銷,莊子上每月出的鹹魚肉九成要運往內地,只留一成由莊子上自行分配。所以,我決定,把這一成,分給大家。”

邢岫煙話音一落,下面轟地一聲,炸了。

張孝達驚訝的道:“邢郡君,請三思呀~!”

邢岫煙道:“大人請放心,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請放心,這一點事情我還是能做主的。”又對下面的人道:“另外,我這次去萊州府還聯系了幾家商人,想必他們不久之後就會來琅琊縣。日後莊子上每月一結賬,一月一分肉,殺的鯊魚越多,分的肉就越多。現在,讓大管事跟諸位報個帳,看一看諸位能分多少魚肉吧。”

邢岫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換了陳力拿着賬本上來報賬。

下面的人都聽傻了。

按着號牌去對應的庫房裏面領魚肉?日後每個月除了契約上規定的工錢和糧食的數量,他們在月底還能額外得到一份?

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張孝達十分不解。

這位郡君娘娘,到底是要做什麽呢?

高坐在戲臺的太師椅上,張孝達端着縣太爺的派頭,沒說話,他也知道那個時候不适合跟邢岫煙争執。可是從戲臺上下來,他就沒忍住:

“郡君,您……此舉怕是有失妥當呀~!”

邢岫煙看了他一眼,道:“大人,今年西面又在鬧蝗災,而且是第三年了。您……就沒有想法嗎?”

現在最怕的,不是什麽飛蝗,也不是什麽旱災,而是人禍!

被逼急了的百姓,是會吃人的!

一不小心,就是人間地獄。

張孝達立刻明白過來:“郡君是說……”

災荒之年,餓極了的百姓什麽都幹得出來。如果邢岫煙不這麽做,外面來的饑民被人在背後鼓噪幾句,然後沖擊莊子,如果只是十幾人或者幾十人,那都還好說,可如果是成百上千乃至是上萬人呢?

就是一群餓得只剩下皮包骨的饑民,光憑數量,一樣能把邢岫煙和莊子上的人擠到海裏去。

現在這青山島四周的海域還有什麽?

海水皆赤。

真掉下去了,就只能喂鯊魚了!

正在氣氛如此低迷的時候,一個小厮進來,禀告道:“啓禀郡君,莊子外面來了人,說他們一家姓吳,一家姓魏,求見郡君。”

吳?

魏?

“山陝巨擘,吳家和魏家?”

聽說這兩人來了,邢岫煙第一時間就問張孝達:“張大人,請問,您是否需要回避?”

很多官員、鄉紳之流都看不上平民,更別說是商人了。邢岫煙吃不準張孝達是哪一類人,因此有此問。

張孝達道:“郡君客氣了,方才下官聽說郡君在萊州府聯系了幾家商人,可是這吳魏兩家?若是跟琅琊縣有關,不知下官是否能旁聽?”

“我還擔心大人忌諱呢。”這才吩咐小厮,“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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