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留在南港的第三天，徐南又在清晨坐在了同樣的早餐店內的同樣位置上。早餐店老板娘也已經臉熟了這個嘴甜又俊俏的年輕顧客，和他說話時的語氣如同面對老熟人：“還和往常一樣？”
“嗯，謝謝姐。”徐南應聲，轉頭又看向對面的小商店。
在這三天的時間裏他已經打聽到了宋靜這家店在南港已經開了三四年，可能是因為有個漂亮的老板娘，這店裏的生意還挺紅火。宋靜的丈夫除了這家商店之外還另外經營了一家規模不小的修車廠，每天早上會去修車廠裏瞅一眼，差不多十點就會回來陪着宋靜看店。
這對小夫妻在街坊鄰居眼中都是恩愛非常，連徐南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也能看出宋靜丈夫對她的确很好。
吃過早飯，徐南看了眼時間，往打聽到的修車廠去。
宋靜的丈夫要比宋靜大十多歲，身材壯實，當他直起身子疑惑地低頭看着徐南的時候，徐南都忍不住向後挪了一步。
“你好，”他咽了咽口水，解釋道，“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李荔，宋靜可能認識她。”
宋靜丈夫眉頭并沒有松開，他往外走了兩步，模樣警惕：“你是誰？你問這個做什麽？”
這句話基本上就變相承認了他認識李荔，徐南也說不出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把這口氣提得更緊，他只能硬着頭皮說：“我是李荔的朋友，李荔現在可能有些麻煩，我只能來找你們問一下情況。”
說着他還把自己和李荔的合照給宋靜丈夫看，合照是李默默下雪那天偷偷拍的，兩人離得很近，路燈昏黃的光照在兩人的頭頂，在白雪皚皚中有一種莫名的暧昧溫暖，徐南很喜歡這張照片，甚至把它直接設為了壁紙。
大概是徐南誠懇的模樣讓宋靜丈夫稍微有些認可，對徐南的态度也稍有緩和，也耐心地說：“我和李荔就前年我婚禮的時候見過一面，李荔出什麽事了？用我們幫忙嗎？宋靜和我說過李荔是她在老家一起長大的唯一朋友，她要是真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就只管說。”
“……李荔是前年來見過你們嗎？”
徐南有些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哪怕從年輕店長的口中知道這個消息，也比不上同樣的話從宋靜丈夫口中得到确認更讓徐南詫異。
宋靜是李荔丈夫的出軌對象，是鎮上人讨論起李荔時總要跟着罵兩句的小.賤.人。這個人竟然是李荔的朋友，而且李荔兩年前還來找過她。
李荔很有可能一直都知道宋靜的地址，卻為了和張文康離婚故意讓大家認為張文康和宋靜私奔消失了。可是宋靜明明有了老公，那張文康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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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靜又為什麽那麽堅定的認為張文康不會回到陽水鎮？
“對啊，那天見到她我老婆都差點兒開心哭了。”徐南腦中的千萬個問題宋靜丈夫對此全然不知，他自顧自地說起自家老婆和李荔的友誼，聲音中還帶着寵溺的笑容，“我和我老婆婚宴那天，我老婆就邀請了她一個人。她們感情是真好，我和我老婆求婚的時候都沒見她這麽開心過。”
“……不知道李荔有沒有和你們提過，她前夫。”
“這我就不清楚了，”宋靜丈夫有些無奈，“我和李荔接觸不多，你要是想知道這些還應該去問我老婆。這樣吧，你和我一起回去，李荔有什麽麻煩你也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徐南點頭，壓下心底隐藏的不安，跟在宋靜丈夫身邊往回走。
一路上通過交談，徐南基本可以确定宋靜丈夫和羅曉斌是一類人，都是這種看起來人高馬大強壯吓人，但其實性格直爽大方，只聊了一路就可以稱兄道弟。徐南一直都會說，但是這一路卻大多數時候都在聽。
聽宋靜丈夫說和宋靜的相識是在火車上，他出門回來沒買到卧鋪，沒辦法只好在硬座上熬過這半夜的七八個小時，宋靜當時就坐在他裏層，腦袋抵在窗戶上側身睡覺，緊皺着眉，也不知道因為什麽煩心事，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我當時還不認識她，就舍不得看到她哭。”宋靜丈夫說起這些話的時候絲毫不覺得羞赧，“就想着這要是我老婆，我肯定不會讓她哭。後來她就真成了我老婆。”
“你們夫妻感情真好。”徐南稱贊道，“那你們也認識了很多年吧。”
宋靜丈夫掰着手指頭數了數，有些感慨道：“滿打滿算，差不多也有六年了吧。”
六年。
正好就是張文康失蹤的時間點。
也是張文康應該和宋靜一起離開的時間點。
徐南聽到自己的一顆心慢慢沉入深淵湖底，發出一聲悲鳴。
宋靜坐在門口的長椅上，臉上的表情還沒從看到自己丈夫時發自內心的歡喜上收回，目光就掃到了徐南身上。
“警察同志！”她猛然站起，臉色難看，“你這樣下去我可以告你騷擾了！”
“小靜？”宋靜丈夫一臉茫然的看着她，又看了眼并不覺得意外的徐南，疑惑道，“徐南是李荔的朋友，他說李荔有麻煩了這才……”
“你個傻子！”宋靜恨鐵不成鋼地把自己丈夫拽到自己身邊來，滿臉防備地看着徐南，“我不認識李荔，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別在問了！”
“我是陽水鎮派出所的民警，但我這次是作為李荔朋友的身份過來。”徐南目光沉沉地看着宋靜，“張文康沒和你一起走，他失蹤了。他是自己偷偷跑了，還是……沒能離開陽水鎮？”
“你說什麽！”這句話讓宋靜的反應很激烈，她漲紅着臉反駁，“你在胡說些什麽！”
“我是在幫李荔！”徐南看着她，也擡高了音量，“你到底隐瞞了什麽？”
宋靜咬牙，拽過還有些迷茫的丈夫轉身就要走：“和你沒有關系。”
“我愛她！”徐南站在她身後，突然說，“我永遠不會傷害她！”
已經走進商店裏的宋靜神色複雜地看着他，狠狠拉下了卷簾，隔絕了他的視線。
……
李荔家裏裝修很簡單，經典的原木色家具搭配同色地板，卻又在各個角落裏都能看到屬于李默默的小東西——
各式各樣的獎狀、可愛的毛絨玩具、被扔在沙發上的紅色毛線帽……
“家裏有些亂，”李荔神色如常，她彎腰把帽子拿起來挂在一邊的衣架上，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徐南時臉上的笑容仍舊與以往一樣自然，“不介意吧？”
哪怕她被徐南從派出所門口拽回了自己家裏，聽到了徐南說出的那句堪稱質問的話，她依然和徐南第一次看到她時一樣溫暖。哪怕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溫暖讓徐南看着卻無比刺眼。
他垂下頭，躲開了李荔的視線，啞聲道：“……我去了南港。”
“這樣啊，怪不得。”李荔恍然，“我之前看你好長時間不見，問過麥五才知道你出門了。沒想到是去南港，那地方冬天應該很溫暖吧？”
“比陽水鎮暖很多，”徐南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樹還是綠的，都看不到雪。”
李荔笑着點頭：“那還挺好的，适合生活。”
“……嗯。”徐南低下頭快速眨了下眼，再擡頭時臉上的笑容也燦爛了幾分，“荔枝姐，你想去南港嗎？”
李荔笑着沒說話，卻沒能阻止徐南繼續說：“我們帶上默默一起去南港吧，南港臨海，默默一定喜歡，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在那開一個店，我覺得冰冰涼就挺好的，我去南港喝的抹茶奶茶都沒有你調制的好喝，還有……”
“徐南。”
“……那邊氣候正好喝冰，而且有家店的早餐味道很好，到時候我們……”
“我殺了人。”
徐南的話音停在了這四個字上，他閉上眼，自然垂落的雙手慢慢握緊，再睜眼的時候雙眼都布滿了血絲。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沒有。”
“我殺了人，你知道的。”李荔笑容無奈地看着他，“你去見了宋靜，我知道你都明白。”
“宋靜什麽都沒和我說！她直接拉下了卷簾，我什麽都不知道！”徐南向前一步，用滿目的血紅看着她，重複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明明自己才是坦然罪行的犯罪者，徐南卻仿佛比她更難過。李荔輕笑，擡手揉了揉他的頭，就像是哄孩子一樣耐心将徐南并不想聽甚至并不想知道的話那樣平淡地說出口：“我殺了張文康，親手殺了我的丈夫，兇器被我藏在了冰冰涼最下面那格櫥櫃底下，他死時穿的衣服就在卧室的衣櫃最下面，上面有洗不掉的血跡……”
徐南在李荔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後退一步擡手将耳朵緊緊捂住，但是這無用又脆弱的舉動根本無法阻擋那一字一句犯罪現場侵入他的大腦。
“……我還留着和宋靜溝通的手機，上面保存着我和她聯絡的全部聊天信息。”
李荔看着已經蹲在地上卻仍舊捂着耳朵的徐南，也慢慢彎下腰湊近他，能聽到他一直在小聲喃喃着：“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聽不見，我什麽都聽不見……”
李荔把手放在他的頭頂輕輕碰了碰，眼角濕潤，卻是嘆息地笑了：“小孩兒。”
作者有話要說： 唉，小孩兒。
最後這段日子就一下日更到完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