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總是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見陸鳴川,或許是心動,又或許只是習慣。
那人正坐在靠近主位左手邊的位置,偏頭聽着對面人說話,唇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看樣子陸鳴川和國家隊的人早有接觸,正在他對面侃侃而談的人叫呂司淼,花劍隊裏的老幺兒,聽說是前陣子才剛滿十九,比陸鳴川還小點。呂司淼長着一張娃娃臉,白嫩可愛,正是當下最受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自從花劍隊在上屆奧運會拿了團體亞軍,呂司淼一度因為幾張現場照片出圈,參加了幾檔體育綜藝,現在頗有點小明星的樣子。
“诶,這位就是梁禧哥吧!”呂司淼一轉頭看見他。
陸鳴川後知後覺,目光在梁禧身上停留一會,嘴角的笑意仍未退卻,禮貌提醒:“梁禧年齡比你還小。”
呂司淼大為震驚:“剛滿十八就驚動了老彭親自過來挑徒弟?好家夥,看樣子徐高藝說你打得好,沒有半點誇張啊。”
“什麽?”梁禧疑惑。
呂司淼沖他笑出一口白牙,沒解釋,只是說讓梁禧随便挑個座位坐下。
梁禧環顧一周,房門正對的主位空着,看樣子是留給主教練彭建修的,訂的包廂很大,幾乎每個人身邊都有空位。
羅茂忽然想起外面關于兩個“死敵”之間不和的傳言,怕梁禧覺得尴尬,連忙拍了拍身邊的椅子:“來,弟弟,坐這兒來。”
“別了。”陸鳴川淡淡應道,“年年,坐過來,他們等會要抽煙。”
梁禧心想着,還好陸鳴川不知道他現在也學壞了,抽煙喝酒都會,要是知道了怕別又要跟他動手。
想到陸鳴川壓着他傷口的樣子,梁禧還覺得心有餘辜,他讨厭陸鳴川居高臨下看他,也讨厭在他眼裏看見那種失望又不屑的情緒……但是,陸鳴川沖他一招手,他還是忍不住邁開步子走過去,安靜落座在他旁邊,一言不發。
羅茂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
任憑誰都看得出來,這兩個人碰到一起的時候氣氛微妙,是旁人難以形容的感覺。非要說的話,有點針鋒相對的銳利感,但又沒有想象中那種賽場“死敵”的積怨,相反,陸鳴川還特意喊起梁禧的小名,像是在警告羅茂,這人已經有主。
當然,誰也沒往那方面想去,畢竟陸鳴川和蔣夏嬌“才子佳人”的風流事,早就是劍壇飯後茶餘的話題。
羅茂“啧”了一聲,埋汰道:“川子,你這就不地道了啊,一上來就阻止我和人家弟弟交流感情。”
他話音剛落,便從外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哈哈哈,什麽交流情感?我看你小子就是想和人家打劍吧。”門口正站着一位三十五、六歲的男人,身上穿着中年男人最喜歡的深色polo衫。
“教練。”屋裏幾個年輕人齊刷刷喊了一聲。
梁禧一看,起身走過去和那人握手:“彭教練,幸會。”
“梁禧。”彭建修似是特別愛笑,兩只眼睛一直彎成月牙的弧度,“我前兩天連夜把你早些年在國內留的比賽視頻全看了,年輕有為……久仰大名啊!”
“不敢當。”梁禧急忙擺手。
彭建修又是一陣笑,也不往留給他的主位上坐,就扶着門口兩把椅子站着,看着那個年輕的後生:“今天特意讓高藝訂了這裏,就是看上樓下那兩條劍道啦,怎麽樣,趁着後廚磨磨唧唧上不來菜,咱先去底下耍一耍?”
梁禧不敢不應。
此時他才知道徐高藝叫他來,确實不是為了什麽生日會,恐怕是彭建修想要幾個機會先提前看看新一批候選人的實力。
陸鳴川自然不必多說,他這兩年留在國內一舉奪下多個比賽的冠軍,凡是打算往專業道路上走的選手,都應該聽過他的名字。
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彭建修和他帶的隊員早就和他有了接觸,只等陸鳴川點個頭。
梁禧不一樣,雖然少年時期和陸鳴川打得不分上下,中途卻有一陣子出了國。
這次的生日會,恐怕是彭建修想要提前探探底,專門請了梁禧過來,這要是再不答應去打一場實戰,未免太不給面子。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一行人乘電梯到達地下一層。
這個會所是真的財大氣粗,地面上的庭院設計昂貴講究,地下竟然還有一座酒窖。燈光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橡木桶特有的氣味,梁禧跟着他們穿過一排一排的酒架,好奇打量着上面的紅酒。
徐高藝看上去對這些東西懂得不少,介紹起來滔滔不絕,呂司淼頂着一張娃娃臉跟他有應有和,倒是也不冷場。
梁禧跟着參觀好幾排酒架,發現上面大部分是他看不懂的外文,很快就失了興致。
陸鳴川走在他身邊,兩個人維持着大約半米的距離,步伐一致。
這是一個暧昧的距離,仿佛梁禧只要伸出手就能勾到陸鳴川的手指,他想起小時候被陸鳴川牽着從馬路一頭跑到另一頭,只為了追一輛賣糖葫蘆的小三輪。
梁禧記得那會自己特別喜歡吃街邊的小食,家裏不讓,他也總要偷着買,美其名曰,比店裏賣的好吃。
陸鳴川笑他是喜歡吃尾氣,氣得梁禧向他多讨了一根加糯米的糖葫蘆才算作罷。
梁禧的餘光落在陸鳴川的手上,那雙曾經牽過他的手,已經由原先帶着點嬰兒肥的爪子變成了現在修長漂亮的樣子。
梁禧感謝這裏昏暗的燈光,将他的表情模糊到周圍人看不清的程度。
正在他神游的時候,視線中央那只手忽然向他的手腕處襲來,梁禧驚得擡起手,飛速竄開,那樣子像極了觸電。
躲開的一瞬,他就後悔了……這樣的行徑讓陸鳴川的手不尴不尬停滞在半空,随後被那人收回。
梁禧忐忑擡頭,看着陸鳴川,後者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不經意般問了一句:“冷不冷?”
梁禧這才意識到,陸鳴川伸手只是為了探一下梁禧手上的溫度——他天生手腳容易發涼,大夏天空調開低點都能嚷嚷着管陸鳴川要毯子。
長大後這種情況好了許多,又或許是梁禧已經學會了忍耐。
經陸鳴川一提醒,他這才又覺得酒窖裏溫度太低了些,惹得他跟着打起寒戰:“還行,能忍。”他搓了搓手。
拐過前面的酒架,場地豁然開朗。
徐高藝去一旁按亮燈光,瞬間,頂燈照亮了中間的一條劍道,劍道旁邊還有幾張皮制沙發,看上去像是給人談生意用的。
應當是大老板來這裏休閑的時候,一邊看劍一邊品酒,還能聊成一筆合同,相當會享受。
梁禧在心裏默默吐槽兩句,就見彭建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可梁禧怎麽看怎麽覺得這教練居心不良。
果不其然,彭建修沒有絲毫要跟梁禧客氣的意思,直接伸手招呼幾個人過去:“你們幾個,有沒有想來場飯前運動的?”
梁禧心下一驚,心想着這老狐貍,今天是非要看他一場比賽不可了,而且對手還不能挑,随便哪個國家隊的隊員上來,他都得應着。
彭建修扭頭跟他說:“今天少來了兩個隊員,不過問題不大,川子在這兒人數也不少啦,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以後你還能有機會見着那倆隊員。”
梁禧下意識看了一眼陸鳴川,害怕那人也會摻和一腳——說到底梁禧沒想着這時候就跟他在彭建修面前硬碰硬,兩個都是候選人,誰輸誰贏都不太好做。
不過,顯然梁禧的擔憂是多餘的。
還沒等其他人開口,羅茂就先拽住梁禧的胳膊:“來吧弟弟,我剛才就眼饞你好久了!”
梁禧沒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想着這人是真的滿腦子只有劍的鋼鐵直男,這話說給他一個彎的聽,他能拐八百道彎去。
那頭陸鳴川好像嗤笑了一聲,梁禧沒聽清。
稀裏糊塗就被拽到後面的房間裏換保護服,聞着衣服上一股消毒水味,梁禧不禁感嘆這個會所準備還挺齊全,連裝備都消毒好了放在這等着人用。
很快,兩個人就站在了劍道兩端的開始線上,彭建修指使呂司淼上去做裁判,那娃娃臉老大不樂意:“教練,你早知道我判這玩意兒不拿手。”
“不拿手才讓你上。”彭建修往沙發上一坐,“去,少跟這兒廢話。”
呂司淼長嘆一口氣,跟倆人說:“我判的不好,要是裁錯了,你倆就多擔待吧。”
梁禧沒注意他說什麽,注意力全在一旁的陸鳴川身上。
那人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兒子,坐在這種老板享樂的地方一點違和感都沒有,整個人靠在沙發裏,既沒有正襟危坐,也沒有那種痞氣,就是很自然随性,手裏執着服務生過來添的紅酒,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盯着梁禧。
怎麽辦,一旦知道陸鳴川就在旁邊看着,梁禧就變得手不是手腳不是腳,怎麽都覺得緊張。
這是小時候留下來的後遺症,每次陸鳴川看着他的時候,他就很想在他面前表現,以至于對自己的要求都比平時高了一倍不止。
“咳,梁禧,快敬禮準備開始了。”呂司淼見他一直發呆,咳嗽兩聲提醒道。
梁禧這才回神,和羅茂對着敬禮,随後戴上了護面。
羅茂沖他斜着嘴角笑了一下:“放開打,我可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