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羅茂的比賽風格也偏向主動進攻,相較于梁禧的速度取勝,他的優勢在于力量,每一次擊打都需要梁禧盡力穩住手腕才不至于讓劍尖亂飄,他肩膀上的傷還沒有好全,跟羅茂這種力量型的選手打比賽,顯然不是一個合适的時機。
好在兩個人這次比賽的目的只是切磋,羅茂手底下也很有分寸,不會出現在地下場和“泰山”打比賽的那種慘烈狀況。
梁禧看過羅茂的比賽視頻,自認為技術并不輸給他,然而真正碰上的時候才會發現,體格上的優勢絕對是比賽中難以逾越的鴻溝——簡單的技術動作被羅茂做出來,都帶着潛在的威脅性。
開始的幾劍兩個人都打得比較保守,一來是不想過早消耗體力,二來也是想适應一下對方的節奏。
沙發上,彭建修背靠在後面看得認真,他旁邊挨着徐高藝,兩個人都在觀察着梁禧的動作——羅茂他們已經很熟悉,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試探一下梁禧的水平。
第一劍,梁禧趁着羅茂不注意晃了一次假動作,抓準時機出手得分。
單燈,羅茂的防守不夠及時。
娃娃臉呂司淼很快做出裁決:“單燈得分,1:0,雙方回開始線準備。”
梁禧松了半口氣,心想着贏了第一劍,總歸在氣勢上沒有輸。
然而羅茂在接下來的幾劍中,似乎是适應了梁禧的節奏,幾下打在梁禧的劍上又準又淩厲,那樣子似乎是在告訴梁禧不要得意的太早。
的确,國家隊的正式選手,真要是這麽容易就被他打敗,這場比賽也就沒了看頭。
随着兩個人的節奏開始變快,比賽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緊張。
梁禧必須保證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錯放對手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才能保證能接下羅茂的節奏。然而,他卻總覺得心神不寧,生怕自己有什麽失誤讓陸鳴川看見。
這種害怕的直接結果就是緊張,他的節奏被羅茂打亂,而對方拿到了主動權,更加如魚得水起來,一次一次将梁禧壓到黃色警告區。
“這小子沒放開。”彭建修看出劍道上凝重的氣氛,也不再挂着笑意,相當嚴肅地審視着賽場上的變化,“他很緊張。”
徐高藝跟梁禧碰過,他自然也看出了梁禧動作中的局促,然而,照理來說,如果梁禧是因為在和國家隊選手打比賽的原因才覺得緊張,那為什麽先前跟他打的時候沒有?
他看過梁禧的比賽錄像帶,他的比賽風格一向很沉穩,雖然也是偏向進攻式打法的選手,但他和羅茂那種兇狠的類型差別很大,非要說的話,他就像是一頭随時準備伏擊的豹子,等待一個時機,然後依靠敏捷的速度取勝。
不是有句老話嗎?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梁禧擅長以他的速度來贏得比賽,但現在,已經屢次被羅茂逼至警告區,不得已出手而導致丢分,他腳下的步子仍舊沒能發揮到正常的水平。
怎麽辦……
此時此刻,充斥在梁禧腦子裏的想法只有這一句話,羅茂已經故技重施再次向他逼來,他不得不跟着對方的節奏後退,然後眼看着又要被逼至警告區。
剛剛的幾劍有來有往,但總的來說,節奏全部都在羅茂那裏。
現場比分已經變為7:3,羅茂以四分大幅領先,而如果梁禧再這樣被他壓着打下去,這個差距還會再增大,最後落得慘敗的下場。
梁禧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正常水準,然而,自從有了第一次失誤,他的失誤就變得接二連三。
他總是忍不住想,自己這樣低級的失誤被陸鳴川看見,他會怎麽想……他看到了嗎?陸鳴川會不會以為他在A國沒有好好練劍?他一定很失望吧,曾經自己那麽信誓旦旦地說以後一定會超過他,但現在連這種……“暫停。”
突兀一聲,響在安靜的地下酒窖,帶着回音。
負責裁判的呂司淼詫異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川子哥?”
他又扭頭疑惑地看向賽場上,梁禧和羅茂也因為陸鳴川忽然出聲而愣在原地,兩個人還保持着上一秒的動作,看上去誰也沒準備叫暫停。
從來沒有過觀衆叫暫停的先例。
然而這畢竟不是什麽正規比賽,陸鳴川喊了一聲暫停,就當真所有人都停下了。
那個喊了暫停的“罪魁禍首”看上去卻毫無自知,從沙發上站起來,神色淡然:“給他喊的。”他沖着梁禧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擰着眉頭,什麽多餘的都沒解釋。
在場的所有人都雲裏霧裏,只有梁禧感到心跳一滞。
果然,還是讓陸鳴川看出來了。
那人向他走來的時間是短短幾秒,然而對于梁禧來說,卻是一大片空白。他想起了四年前,兩個人在青錦賽後的争吵,他被陸鳴川推向地面時,頭頂的白熾燈和現在的空白是如此相像。
那個時候陸鳴川說過什麽?
他說,在賽場上還考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真不配贏,年年。
梁禧以為自己成長了,再遇到陸鳴川的時候,也能夠像他一樣淡然面對比賽,也能夠做到在賽場上的時候只想着輸贏,而不去分心想其它事情。
然而,他自以為是的“專心”,還是在陸鳴川面前潰不成軍。
他做錯了。
再一次。
就當他以為陸鳴川是要過來訓他,那人卻只是用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輕輕點了兩下,問他:“肩膀還疼嗎?”他的聲音不算大,卻足以被周圍人聽見。
“啊?”娃娃臉是第一個出聲的,他詫異道,“梁禧,你受傷了?怎麽不早說?”
彭建修的目光也移過來:“嚴重嗎?嗐,你這孩子怎麽不提前說?早知道就不約你今天打實戰了。”
梁禧被陸鳴川的一句話砸蒙了。
他這句話問得模糊不清,既沒有透露受傷的嚴重程度,也沒有提及受傷的原因,只是告訴在場的其他人,梁禧的持劍手肩膀上有傷。
這仿佛是在給他糟糕的技術動作找一個臺階下,同時又能讓彭建修意識到,這個水平,遠遠低于梁禧可以達到的水準。
梁禧垂下頭,長舒一口氣,轉頭面向周圍的衆人:“……沒關系,只是一點小傷,就快要好了。”
彭建修聽他這個意思是還能打,安心坐回到沙發上,補充一句:“可別逞強啊,覺得不舒服就喊停。”他還是想看看梁禧到底能打成什麽樣,選拔賽之前恐怕再沒機會單獨看他的表現了。
這個對彭建修來說還挺重要,畢竟關乎到他準備接納的名額數量……
陸鳴川“嗯”了一聲,随後說道:“我先上去透透氣,你們繼續吧。”說罷,他擡腳就走,不再看梁禧一眼。
走了。
梁禧心裏面的石頭也不知道是落沒落下,但是唯一确定的是,陸鳴川離開了他的視線,确實讓梁禧感到一陣生理上的放松——他總算可以集中注意力面對和羅茂的比賽。
至于陸鳴川……那就等到打完比賽再考慮吧。
接下來,梁禧像是忽然找到了進攻的節奏,趁着對手不注意的時候,從壓制中奪回主動權,然後再迅速出手,完成屬于梁禧自己的進攻。
羅茂雖然偏向進攻,但是速度上卻不及梁禧,只要梁禧把節奏掌控在他的手裏,那麽羅茂即便是有天大的力氣也有心無力,只能被動等待防守還擊的機會。
然而,他的防守一向被劍壇津津樂道……不太穩定,有時候做出來的防守非常漂亮,而有的時候失誤明顯到讓業餘的選手看了都覺得不忍直視。
每次梁禧取得節奏後,三次進攻中,總能有一次命中。
現場的比分很快變成了13:13,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分半,還有半分鐘就會到達時限,無論是否打滿十五劍都将結束比賽。
打到這個時候,雙方都已經非常疲憊,尤其是梁禧,體力方面一向是他的短板,梁禧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猶如滲水般流逝,就像是捏了又捏的海綿,很難再擠出力氣去完成一次迅速的進攻。
然而,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也是他許久沒有過的,跟旗鼓相當的對手比賽,一時間竟然讓他也生出了希望比賽永不結束的念頭。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随着呂司淼一聲令下,計時器上的秒數開始走動,二十四秒,二十三秒,二十二秒……十三秒,十二秒。
忽然!在雙方膠着不下的時刻,羅茂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放棄了手上的一切動作,做了一個交叉步向梁禧快速出手沖刺,梁禧瞪大眼睛,下意識後撤防守,兩個人距離倏地拉近,胸膛與胸膛之間的距離不到半米!
這種時候,留給選手斟酌動作的時間幾乎沒有,誰能在這個時候率先刺中,都有可能增加一點機會。
羅茂第一下沖刺被梁禧防到,很快反應過來,回擋梁禧然後向他的肚子刺去,此時,梁禧又以極快的速度碰了一下的劍尖,随之反手向羅茂的腰部刺出一劍。
“滴——”
裁判器同時亮起彩燈。
呂司淼傻了眼,愣怔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判罰。
說實話,這就是為什麽他不願意來給兩個人當裁判的原因!因為裁判總會遇到這種發生速度極快的交鋒,而兩個人身體又離得很近,從他的角度來看,很難看清到底誰是最後擁有主動權的人。
在正式比賽的時候,還會有鷹眼回看,然而這只是一次練習,根本沒有慢速回放。
“教練……”他仗着自己一張娃娃臉,委屈轉身,看着彭建修,“我沒看清。”他承認得很老實。
然而彭建修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笑了笑,一擡手駁回了呂司淼的求助:“你是裁判,你怎麽判就是最後的比分,自己判吧。”他喝掉了杯子裏剩下的最後一點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