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呂司淼站在一旁,表情糾結。
梁禧摘掉護面,撐在自己膝蓋上喘氣,心裏也在打鼓。最後一劍兩個人離得太近了,動作也快,雖然他覺得應該是自己得分,但是裁判才是最後做決定的人,在賽場上,哪怕是裁判最後做出錯誤的裁決,分數也沒法更改。
“嗯……”呂司淼自己嘀咕着什麽,最終,在漫長的考慮過後,将分數判給了羅茂。
他說,羅茂是進攻方,後面梁禧防守還擊,但是被羅茂再次反還擊,所以兩人同時刺中的時候主動權在羅茂手裏,分數是羅茂的。
梁禧對此沒有異議,站起來走到場地中間和羅茂握手。
“真爽!”羅茂向後捋了一把頭發,甩掉頭發上的汗珠,笑得滿口白牙,“梁禧,我太希望你能加入到隊裏了,一定要去參加選拔賽啊。”
梁禧看出來了,羅茂這個人就是個“劍癡”,誰讓他“打爽了”,他就喜歡誰。
“謝謝。”梁禧沒有正面回答他關于參賽的邀請。
彭建修站起來鼓掌,毫不吝啬對梁禧的欣賞:“不錯小子,今天的比賽打得真不錯。”
“教練。”呂司淼心虛得很,他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我沒判錯吧?最後一劍到底是誰的?”
彭建修好笑道:“你是裁判還是我是裁判?”
“我。”
“那不就結了,你是裁判你說了算。”彭建修事不關己,爽快拉着衆人往外走,“好了,今天關于比賽的事就到此為止,上樓給我放開了吃,你們高藝哥請客,可別便宜了他!”
一行人浩浩蕩蕩上樓去,梁禧借口自己換衣服慢,在後面的更衣室裏多待了一陣子……他現在心裏有點亂。
別人都沒提,但梁禧心知自己比賽打得不好。
雖然後半場追回了比分,到最後只是以一分之差輸掉比賽,但是前面自己因為一個陸鳴川就走神,實在是非常沒有專業精神。
他承認陸鳴川說得是對的,比賽的時候還想亂七八糟的事情,這種選手不配贏得比賽。
而梁禧已經在這方面犯了兩次錯誤,還剛好都是被陸鳴川看見。
一會自己再和他見面的時候,那人會怎麽說?
陸鳴川或許會失望地告訴他,這麽多年,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梁禧已經給他想好了臺詞。
正當梁禧腦子裏想着事情,一個人從酒窖七彎八拐的通道間走出,卻忽然在電梯口撞進了陸鳴川的目光。
那人靠在電梯廳的牆壁旁邊,抽着煙。
梁禧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但是廳裏濃郁的焦油味,還是在提醒梁禧——陸鳴川已經在這裏站了有些時候。
陸鳴川在看見梁禧的一刻,将手裏的煙頭掐滅,沖着他走過來,神色看不出好壞。他沒說話,就只是盯着梁禧看,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審視。
梁禧心下一沉,知道今天這件事糊弄不過去。
耐不住過分安靜的氛圍,他幹巴巴發問:“你不是上去了嗎?”他避開陸鳴川的目光,将視線下移,看向對方的喉結。
陸鳴川沒有第一時間對他的問題做出回答,而是停頓了良久,才道:“你比誰都清楚那個只是借口,不是嗎?”
梁禧連他的喉結也看不下去了,幹脆低頭盯着地板。
他當然知道,陸鳴川不過是看出他的注意力一直沒能集中在比賽上,這才借口出去。梁禧被他說得越發羞愧難當……陸鳴川已經有女朋友了,他卻僅僅因為那人看着他,而打不下去比賽。
他可以說服自己是太在意陸鳴川的看法,可是,他又為什麽會在意呢?
陸鳴川怎麽會想不明白?
他喜歡他,這麽多年了,這份不應該存在的感情還燒得熾熱。
梁禧聽見陸鳴川嘆了口氣,用很無奈的聲音告訴他:“年年,人總得成長,你不能總盯着過去的事情不放,你知道的,人都會變,也許我現在已經不是你想象中那個陸鳴川了呢?你為了……”
“我誰也不為!”梁禧突然打斷陸鳴川的話,伸手做出了一個捂耳朵的動作。
雖然在下一秒,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連忙放下手,然而,他的幼稚的行徑已經将“拒絕交流”的意思表明。
梁禧以為陸鳴川能給他留點面子。
至少不會在這個時候就将他多年的妄想戳穿,剝開表面的平和,坦蕩擺在他面前,然後告訴他:你就別再盯着我不放了,你要認清現實,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無用的時間。
“我誰也不為……我就是有點緊張,成嗎?”梁禧小心翼翼擡頭,看向陸鳴川的眼睛,局促将手背到身後,指尖緊緊捏在一起。
他眼看着陸鳴川的表情由驚詫轉為他看不懂的深沉,地下的空氣流通不好,抽煙留下的焦油味,讓人心生苦悶,那是煙絲一點一點轉化成死灰産生的味道。
中央空調不斷發出低沉的翁鳴。
陸鳴川在梁禧的注視下,不得不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成,你只是因為和羅茂打比賽,有點緊張。”
“是。”梁禧應道,轉身按亮了電梯鍵,背對着陸鳴川不再看他,“我們上去吧,他們該等急了。”
兩個人一路從地下一層走上來,穿過翠綠的竹林和涓涓流水,一左一右踏在青灰的十字路上,步調一致。
梁禧想,假如這是四年前,他定要把此時此刻想象成一種隐蔽的浪漫,然後等一個人的時候,反複咀嚼回味……然而,時過境遷,這種年少時純粹而熱烈的喜愛早已經變了味道。
确實還心動,只是,他們之間也确實變得生疏了。
梁禧開始感到迷茫,他想,或許陸鳴川說的是對的,他們都已經不再是對方想象中的那個人,靠着慣性維持岌岌可危的關系,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陸鳴川不知道他的想法,走到包廂門口,忽然換了話題。
“最後一分是你的。”
“啊?”頻道跳得太快,梁禧沒跟上趟。
陸鳴川扶着包廂的門,裏面隐隐穿出羅茂的大嗓門,那人都像是沒聽見似的,專心看着梁禧,告訴他:“我看到最後那劍了,你最後碰了羅茂的劍,從呂司淼的角度看不到,但是如果是正式比賽要求回放的話,這分會是你的。”
“你不是出去了?”
“我又回來了。”陸鳴川笑了,伸手想像小時候一樣揉一把梁禧的頭發,卻不知想起什麽,中途拐彎,在他的肩膀上搭了一下,一觸即離,“彭建修應該也看見了,那只老狐貍,心思細着呢。”
梁禧“哦”了一聲,被陸鳴川碰到的地方發燙。
陸鳴川沒再跟他多說,伸手拉開包廂的門,兩個人前後腳進來,包廂裏已經是一團熱烈的氛圍。今天畢竟是徐高藝的生日,壽星滿場地跑,又是招呼喝酒,又是拉着自己的隊友和生活圈裏的兄弟們見面。
會所裏很熱鬧,呂司淼和羅茂都是人來瘋,折騰着梁禧和陸鳴川喝酒,一桌子酒菜下肚,梁禧一張冷清的臉上也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
吃的差不多,彭建修就提出來要先走。
徐高藝勸了兩句,讓他留着再多待會,被彭建修以中年人身體遭不住為理由拒絕。
當即衆人心知肚明,彭建修今天來這麽一次聚會,給徒弟慶生是次要的,估計最主要還是想看梁禧一場比賽。現在,比賽已經看完,飯也吃的差不多,自然不會再和一堆年輕人一起瞎折騰。
徐高藝又意思着勸了兩句,就客氣地将人送走。
梁禧酒量不好,但也不算太差,幾杯啤酒下肚,雖然臉紅了,但意識還算清醒。他擡眼看了眼手機,這一頓飯從六點半一直吃到了九點半,時間夠久的了,正琢磨着自己也想個什麽理由回家去,就被呂司淼抓住了手腕。
“走走走,轉場!”
梁禧打了個激靈,連忙發問:“去哪?”
他現在可不敢小瞧了這娃娃臉,長得一副小綿羊的樣,呂司淼是這堆人裏喝酒喝得最猛的。他跟着徐高藝溜了一圈酒局,徐壽星喝大了,說話開始沒邊沒沿,娃娃臉眼裏卻還一派清明,各方面照應個周全。
“年輕人啊,好不容易被教練放出來玩一會,不去夜場玩什麽?”
梁禧一驚:“你們要去哪啊?萬一被媒體寫了怎麽辦?”他的擔心并不多餘,隊裏別人不說,光呂司淼這個“小網紅”在,就已經有夠寫的。
更別提一行人裏國家隊的好幾個,這要是去夜店被寫出來,那社會影響可就大了。
呂司淼和羅茂笑得樂不可支:“你想哪去了,我們去找個帶夜場的私人游戲館,又有酒又有桌游,出來這趟才叫值啊。”
“……”梁禧覺得自己是在A國待時間久了,提起什麽娛樂,腦子裏全是放浪形骸的東西。
他又看了一眼表:“算了,今天太晚,我和那麽多人也不熟,去了也沒意思。”他實在不是什麽社交咖,對于這種活動興趣不大。
“去嘛!”呂司淼沒管他的意見,等徐高藝結完賬,拉着梁禧不讓他走了,“一起去玩一趟就熟了呗,陸鳴川也去,你倆總熟吧?趕緊的,大男生別那麽磨磨唧唧。”
梁禧想不明白陸鳴川為什麽随着他們鬧,就像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腦袋一熱就答應了。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應該堅定拒絕,回家倒頭大睡,這樣,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不會讓他看見,他就……
蔣夏嬌來的時候,他們正圍在桌子旁邊玩“德國心髒病”,一種考驗反應和記憶能力的卡牌游戲,約好了輸的人從懲罰卡裏抽一條出來照做。
淩晨十二點,在場的每一個男生都喝大了,梁禧也不例外,他看着所有人都是重影,要想出清楚桌子上的卡牌究竟什麽花色,簡直成了一件困難事。
陸鳴川坐在他旁邊,渾身上下散發着剛開的果酒味道。
那人平日裏看着正兒八經,一喝酒就隐藏不住那股痞氣,岔着修長的腿癱坐在沙發上,一只手剛好搭在梁禧肩膀上拿他當扶手,手裏握着紙牌,目光專注看着桌面上的花色。
梁禧的大腦神經早就被酒精侵蝕了個徹底,陸鳴川搭他,他半點反應都沒有,還二了吧唧探頭去看陸鳴川手裏的牌。
被那人發現了,手裏一收,攬着梁禧邪笑着開口:“不乖啊,怎麽老想看哥哥手裏的牌?”
梁禧腦子裏只想着輸贏,被他點破,不但不恥,還覺得惱怒:“看一眼怎麽了?就許你看我的,不許我看你的?”
“我什麽時候看你的了……”陸鳴川瞟了一眼梁禧拿在手裏的卡牌,擡擡下巴,“我說想看,你給哥哥看嗎?”
“看!随便你看!”梁禧直接把卡牌正過來怼到陸鳴川眼前面,說話沒把門,“我什麽事沒讓你知道?一個破游戲,還不興讓你看了?”梁禧說得挺大聲,一邊笑,一邊把手裏的紙牌每一張挨個攤開,像是小孩子賭氣一樣,放棄認真玩游戲。
這一出,引得羅茂大呼不公平,呂司淼也玩上了頭:“不帶這樣的啊!你倆這哥哥長弟弟短,黏黏糊糊還互相作弊!”
剩下幾個男生也迎合,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陸鳴川倒是沒在意周圍的動靜,他聽了梁禧的話,先是愣一會,随後幽幽回神,這才道:“不看了,好好玩。”他說着,卻沒有将手從梁禧身上挪開。
蔣夏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推門進來的,連帶着開游戲館的老板跟着她屁股後面一通絮叨:“诶,姑娘,裏面被訂了。”
“我男朋友在裏面。”她毫不客氣,直接走進來,目光直直落在陸鳴川身上,連帶着他摟在梁禧肩膀上的手也一并看去。
“你怎麽來了?”陸鳴川擡了擡眼皮,不動聲色将手挪開,“我以為我們之前談的挺清楚。”
一幫男生還沒從勁頭上下來,完全沒看出這對情侶間的古怪,只是看見蔣夏嬌就開始起哄,徐高藝看上去和她關系不錯,走過來道:“喲,弟妹來了?正好坐下來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