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梁禧在看見蔣夏嬌的一瞬,酒醒了個徹底。
心裏有鬼,梁禧垂下頭去,屋裏其他的男生絲毫不知情,還在起哄。
平心而論,蔣夏嬌長得很漂亮,染着一頭棕紅色的頭發,束成高馬尾,妝容大氣,抱臂站在房間門口,勾唇一笑,沖着陸鳴川的方向走過來。
“川子也不起來迎迎人家。”徐高藝喝酒上臉又上頭,興許是年齡比他們大的緣故,一時葷話就上來了,“半夜美嬌娘來敲門,多大的福分啊!兄弟們要不要把地兒給你騰騰?”
剩下的男生笑得誇張,呂司淼趕緊接話:“嬌嬌,別聽徐高藝亂說,他喝多了。”娃娃臉酒量是真的不錯,這裏面就他還稍微有點神志。
梁禧想,他在這個時候應該一起起哄才不算突兀,可是,他笑不出來。
蔣夏嬌走到陸鳴川跟前,梁禧就站了起來。
“哪去?”陸鳴川扣住他的手腕,眼神不算清明,他也喝多了。
梁禧甩開他的手,說:“我去上個衛生間,玩差不多我得回家了。”
徐高藝他們聽了“回家”兩個字,反應強烈:“回家?!回什麽家,這都幾點了,外頭也打不着車……就留在這裏,哥兒幾個今天玩通宵的局!”
蔣夏嬌眼神落在梁禧身上,帶着複雜的情緒。
梁禧知道她不喜歡自己,更知道原因。
蔣夏嬌的目光如同一臺精密的掃描儀,從上至下,将梁禧打量一遍,她目光中的警覺和敵意,讓梁禧感到一陣反胃。
仿佛是被人捉奸在床……雖然他和陸鳴川什麽出格的都沒做,但是,在人家正牌女友的面前,梁禧只覺得自慚形穢,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即便心裏有再多想法,梁禧還是維持着表面的風度。
“蔣小姐。”他笑了一下,“今天我們幾個都喝多了,他們說什麽你別放在心上。”
“我們說什麽了!嗝……”羅茂酒嗝打得響亮,“操,剛剛你和川子黏黏糊糊,我還以為你倆關系多好,怎麽,跟人家女朋友還那麽客氣!還蔣小姐……來叫一聲嫂子呗。”徐高藝也跟着起哄。
笑聲一片。
梁禧狼狽逃進衛生間。
撐在洗手池的臺子上幹嘔,胃裏翻騰得厲害,酒精還殘存在體內令他難受,而思維已經清醒,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幾聲幹嘔,吃進去的食物,喝進去的酒,全部吐了出來。
游戲館的老板大半夜也沒得個清淨,進來在梁禧弓起的後背上拍了拍,嘴巴裏面還叼着根煙,看着鏡子裏那個雙眼泛紅的年輕小夥子,皺起眉:“沒事吧,兄弟?”
梁禧吐完,就着水龍頭把自己收拾利索,光洗臉就洗了一分多鐘,擡起頭來的時候倒是跟沒事人一樣……唯獨眼睛比剛才還紅了些。
“謝謝,我沒事。”他抽了張紙,擦臉又擦手,盡力掩蓋剛才的失态。
游戲館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蓄着胡子,留着半長不長的頭發,嘴巴裏叼着煙靠在衛生間的牆壁上,有故作老成的嫌疑。
“我這兒總有人喝多。”老板開口,轉身把門一關,“有學生仔喝醉了鬧事打人,還有小年輕哭嗷着不想跟女朋友分手的,有因為日子過不下去的,還有因為工作、因為錢……你是哪種?”他對着鏡子看裏面的梁禧,目光含笑。
鏡子裏的男孩沒多大,卻帶着一種少年老成的氣質。
梁禧不吭聲,只是伸出手,向老板讨了支煙。
兩個陌生人靠在衛生間裏,安靜抽煙,抽得屋子裏煙霧缭繞,燒盡的灰抖落地面,散成一片餘燼。
梁禧一陣嗆咳,他碾滅了手裏的煙,低聲道謝就轉身離去。
衛生間通往他們的房間,途徑一條走廊,晚上為了省電,走廊裏只有微弱的壁燈,上下兩層的游戲館,現在只剩下那一個屋子還是鬧騰。
梁禧在走廊裏站着,看向燈火通明那間房,他們好像已經換了國王游戲,不知道陸鳴川抽到了什麽,衆人圍着他發出哄笑。
緊接着,男生們就站起身來起哄,遮住了梁禧的視野。
他不知道陸鳴川究竟做出什麽樣的動作,也不知道那人此時是什麽表情……梁禧只看見蔣夏嬌雙面浮着緋紅,站起來,面對着坐在沙發上的陸鳴川,落下一吻。
哄笑和口哨聲幾乎掀翻房頂。
陸鳴川沒有主動回應,但也沒有推開,他像是真的喝醉了一般由着蔣夏嬌使性子,由着她親,也由着她抱。
梁禧站在走廊裏,目光穿越黑暗的走廊,落在那兩顆重疊着的腦袋上。
忽然,陸鳴川擡起眼,視線越過蔣夏嬌的肩膀,盯在了梁禧身上,他推開了蔣夏嬌,低聲跟她說了兩句。
離得太遠,梁禧什麽都沒聽見,他只知道那些擾人的哄笑聲總算弱了下去,而蔣夏嬌也收斂了動作,老實坐在陸鳴川旁邊,沒有更親密的舉動。
短暫的幾秒鐘猶如一個世紀。
梁禧擡腿向着游戲館的出口走去,背影算不上慌張。很奇怪,他在看見蔣夏嬌進來的一刻反應劇烈,卻在看見兩個人接吻的時候心情平靜,好像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或早或晚,他都要認清現實……真是太操蛋了,他想,他再也不要為了陸鳴川心動。
胸腔裏的小鹿沒人喂,跳累就餓死了。
淩晨一兩點的泊平,安靜得仿佛一座空城,梁禧紮進隔壁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點了一杯咖啡,一坐待到天亮。
梁禧不知道陸鳴川在看到他走出游戲館的一瞬就追出來,蔣夏嬌沉着臉,跺腳跟在後面跑出去。
“你跑什麽跑!”女生的嗓音頗具穿透力,“你是梁禧什麽人啊,人家去哪你管得着嗎?”
室外的冷風一吹,陸鳴川從過量的酒精中抽離,他甩開蔣夏嬌的手:“我是他哥!”淩晨一點多,哪怕是一個男生在外面游蕩,也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你是他哥?他拿你當哥哥了嗎?!”蔣夏嬌尖利叫道,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陸鳴川對她種種冷淡的回應,死死拽在陸鳴川的袖口,蹲在地上,就是不讓他走,“你當我這個女朋友是個擺設嗎?!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她的聲音弱下去。
陸鳴川盯着她沒說話。
任何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之間,都不會出現這樣詭異的沉默。
蔣夏嬌蹲在地上,擡頭對上陸鳴川的眼神,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從始至終,她死纏爛打來的男朋友都沒有喜歡過她,兩個人的關系看似惹人羨慕,然而,真正的實情只有當事人知道。
她是知道的,陸鳴川從開始交往的時候就已經坦白,他不喜歡她。
不喜歡,所以不會記得今天是兩個人在一起的周年紀念。
任憑她再怎麽期待,那人也不會想起這件事而回去找她慶祝,他只會摟着他的弟弟在那裏玩紙牌游戲,但是……陸鳴川不喜歡自己,難道他就喜歡那個叫梁禧的男生了嗎?
蔣夏嬌感到困惑,她思考不出答案。
“今天是我們的周年……”
“我們分手吧。”
兩個人同時出聲。
“不!”蔣夏嬌下意識驚叫,她從地上站起,扯住陸鳴川的領口,“憑什麽?!當時是你答應我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你畢竟答應我了!我們家的俱樂部為你騰了多少資源!所有人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你現在說分手,你讓我怎麽辦?!”
陸鳴川看了她一會,忽然咧嘴笑了:“蔣夏嬌,你仔細想想,你究竟是喜歡我這個人,還是喜歡我身上的頭銜,你到底是不想和我分手,還是不想在別人面前丢臉。”
“你……”蔣夏嬌被他氣得發抖,她支吾半天,忽然大哭起來。
陸鳴川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到她手上:“我承認,一開始答應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對你也有好感,雖然不到喜歡的程度,但至少是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發展的空間,可你看看,自從我答應了你之後,一點風吹草動你就要跟我鬧,話裏話外用你們家俱樂部壓我。”
陸鳴川對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女生,只覺得越來越煩躁,酒精褪去,大腦頓感疲憊,他本想等着蔣夏嬌自己想清楚,現在看來,這段關系已經徹底沒有維持的必要了。
“蔣夏嬌,你仔細想,枞英俱樂部給我的幫助到底有多少?我缺你為我準備的資源嗎?”陸鳴川表情淡然,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冠軍一直都會是我的,只不過在你們俱樂部能讓這些獎牌帶給我的利益最大化而已,當初答應你,和你們家背後的資源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要是為了這個覺得不公平,不如換算成人民幣,賬單一并送到陸氏,我連本帶息還給你。”
蔣夏嬌的肩膀在一瞬變得僵直,她捂住自己的臉,從未如此清醒。
她曾經抱有幻想,希望陸鳴川跟自己在一起之後會慢慢喜歡上她,畢竟陸鳴川對她一直都不錯,在外面給足了她面子,帶着這麽一個有錢又帥氣的男朋友出去,确實能夠滿足大部分人的虛榮心,可是……
到頭來,陸鳴川喜歡的也只是他自己和那些金牌,一切蔣夏嬌自以為重要的東西,在他眼裏也不過是能用人民幣等價換算的通販商品。
“前兩天你跟我說的話,還算數嗎?”她問。
蔣夏嬌已經止住了眼淚,她用紙巾将臉上殘留的淚水擦幹淨,擡頭望向陸鳴川。既然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那麽她為自己再争取一點時間和利益,應該也不過分吧。
陸鳴川抱着臂看她,緩緩點頭:“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