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莴苣姑娘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被書寫下來的關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有一位被困住高塔上的美麗的長發小女孩。
王子發現了她的美貌,順着她的頭發攀爬上高塔。
等他順着萬千金色的發絲,來到了無人發現之地,對上了一雙美麗的眼睛。
啊,王子和少女就這樣相遇。
窗口傳來了持續不斷的敲擊聲,白枳伸出手,大力地拉開窗戶。
窗戶打開的一瞬間,濕冷的空氣一股氣湧着向這個暗沉的、空氣稀薄的、孤單的房間,冬天的風揚起帶着花紋的窗簾。
白枳的頭發也被揚起。
李輕舟帶着怒火的臉撞進白枳璀璨的眼睛。
白枳打開窗戶了,才發現了事情的真實。
一條長長的折疊樓梯從平地搭上他房間的窗戶,李輕舟是沿着樓梯爬上來的。白枳看到李輕舟的眼睛帶着憤怒與擔心的情緒,嘴巴張開。他在說什麽,白枳聽不見,就是因為聽不見,所以白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臉上,這才分辨出他眼中複雜的情緒。
因為情緒激動,李輕舟腳下站的樓梯搖搖晃晃。
白枳着急地抓住他的手,“危險。”
李輕舟噤聲了。
白枳害怕他會摔下去。
李輕舟揮開白枳的手,然後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利落地爬上白枳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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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枳被吓了一跳。
李輕舟像是猴子一樣爬進白枳的窗戶,然後瞄準目标,越到床,落到旁邊的平地上去。
白枳翻過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堅不可摧的堡壘就這樣被冒險者入侵了。
李輕舟在地板上站穩,然後轉身,用食指指着白枳,然後開罵。
白枳面無表情,他看李輕舟的樣子也知道他是在罵自己,但是他現在聽不見。
李輕舟看自己罵了半天,白枳都沒有反應,幹脆要上手了。
“我聽不到你在說什麽。”白枳開口。
李輕舟的表情一僵,他大概覺得自己那麽激動,也就只有聾子才會聽不到自己的話了。
白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出他意外的話,“現在,聽不到,是病,過段時間才會好。”
如果白枳現在能聽見,會聽到李輕舟憤恨的話,“這話能不能早點說?”
他說什麽都可以,反正白枳現在聽不見。
白枳現在穿着薄薄的睡衣,窗口的風持續吹進來,他被冷得抖了一下。
李輕舟沒有好氣地把窗戶關上。
白枳坐在床上,李輕舟坐在地板上,兩人無言對視着。
李輕舟也懊惱,當你想要罵一個人的時候,他什麽都聽不見,這對自己是一個莫大的懲罰與折磨。李輕舟不是壓抑自己性子的人,既然罵不了,他幹脆一拳頭砸到白枳的胸膛上去,“混蛋小子。”
白枳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裝受傷。
李輕舟從大衣口袋裏拿出手機,戳戳戳,戳出一條信息給白枳。
李輕舟:發生什麽事情了?
白枳別過頭,顯然并不想要聊這件事情。
李輕舟繼續戳戳戳。
李輕舟:吃飯了嗎?
白枳慢慢點頭,他不會餓着自己。
李輕舟:洗澡呢?
白枳繼續點頭。
他自從聾了後,腿腳就能動了,屋子裏面有浴室,他可以自己洗澡。
李輕舟:是你聾了,我沒有聾,你可以說話。
白枳清喉嚨,“你從一樓爬上來的行為很危險。”
李輕舟敲他,“如果不是你搞七搞八,我需要冒着危險跑上來嗎?”
白枳的腦袋被他按下去,然後弱弱說道:“請打字給我看。”他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李輕舟蹲在地板上,無奈地看着白枳。白枳本來就瘦弱,這段時間沒有見面,現在的他好像更瘦了。李輕舟上前,掐住白枳的臉,然後往兩邊扯。
白枳被拉得無法說話,“嗚嗚嗚。”
李輕舟沒有好氣地放開他的臉,然後用手機打信息給他看。
李輕舟:肚子餓嗎?
白枳鄙視他,“我說我吃過東西了。”
李輕舟轉頭,牆角放着今天中午川思之放在門口的飯菜,看起來并沒有怎麽動。
李輕舟:吃不下嗎?
白枳嘆氣,“吃不下呢。”
李輕舟:我給你煮點青菜粥嗎?
白枳:“感覺不會好吃。”
李輕舟:挑三揀四!
然後白枳再一次被打了。
李輕舟覺得川行止說得沒有錯,這個人确實不能對他百依百順,不然不知道他到底能造作成什麽樣。
一番交流下來,李輕舟覺得白枳像是沒有病,自己反而像個啞巴。
李輕舟: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來。
打完字,李輕舟打算從窗外的樓梯爬下去。白枳看到他的動作,立刻拉住他的衣角,“從門口出去吧。”
李輕舟嗤笑,他害怕自己現在出去了,就沒有回來的可能性了。
白枳又嘆氣,顯然他為了李輕舟的生命安全,做了一點妥協,“我不會鎖門了,去吧。”都被人這樣子闖進來了,沒有必要再把門窗緊鎖了。
李輕舟不太信任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白枳一臉正直地看着他。
李輕舟拿出手機,又在戳戳戳手機,戳完以後,他把手機拿給白枳看。
白枳把信息的內容念出來,“如果你再鎖門,我就把鎖撬開。”白枳收斂了一下臉,他感到害怕,因為李輕舟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沒有意思開玩笑的意思。
李輕舟看他瑟瑟發抖後,滿意地收起手機。他本來想要轉身就走,走了兩步,他轉身回來,他的視線在屋子裏一掃,成功看到了被白枳扔在了桌子角落的手機。他撿起它的手機,找到充電器,把手機拿去充電。
“等着。”李輕舟忘記白枳不能聽到了,他說了兩個字,然後轉身跑了。
李輕舟擔心白枳會鎖門,所以沒有把門完全關上。敞開的門縫,空氣與光明互相交換着。
白枳疲憊地躺在床上。
聽不到。
什麽都聽不到。
什麽都不想聽到。
他的病回應他的期待,所以他終于什麽都不用聽到。
白枳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裏頭空空。
正如他這個人一樣,是沒有了棉花的布偶娃娃,空乏、被分解、被抛棄在角落。
白枳靜靜躺着,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李輕舟從外頭搬了一張小小的床上桌,放在他的面前,再把熱騰騰的青菜粥放到桌子上。白枳看着他,眼睛一下子沒有找到焦距。
李輕舟把勺子塞到他的手裏,“吃吧。”
這兩個字還是比較輕易讀懂的,白枳低下頭,看着熱粥。
白花花,飄着一些青菜。
白枳将勺子放進粥裏面攪拌,裏面還有一些豬肉,他裝了一勺,吹了吹,然後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李輕舟的廚藝不錯,這碗粥很好喝。
李輕舟看他乖乖吃飯,安心地松了一口氣。他這口氣剛呼出去,很快就被截斷了。
因為白枳握着勺子,低下頭,哭得稀裏嘩啦。
這幅場景,李輕舟曾經見過,宛若昨天。他急急忙忙去抽紙巾,然後把紙巾塞到他的另一只手中。
白枳拿到紙巾,卻不會擦眼淚。
李輕舟着急了,就抽走他的紙巾,幫他擦拭。
白枳的眼淚似乎不會停下來一樣,他一邊哭着,一邊喝粥。
李輕舟無奈地坐在他床邊的凳子上,他把腳放在杠上,撐着下巴看白枳,“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做的東西很難吃。”
好吃,就是因為好吃,所以才讓傷心的人覺得更加難過。
天色晚了,李輕舟要回家了,畢竟自己對于這個地方是個陌生人。
他離開之前,摸了一把白枳的臉,“我會再來的。”
白枳點頭。
白枳願意打開門,川行止跟白芙很快就趕到,兩人陪着他度過了一些日子。
李輕舟見狀,便繼續在家過着打游戲的日子。
某日,他玩游戲到深夜,第二天很晚起床。他穿着睡衣,頭發亂七八糟,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門外面傳來了很大聲的說話聲音跟嬉笑的聲音。
奇怪。
李輕舟推開被子,迷迷糊糊地用腳在地板上找拖鞋。他一邊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一邊打着哈欠推開房門,他家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黃悅溪開電視的聲音太大了嗎?
他會有這樣的猜測是因為其中一道女聲非常熟悉,似乎經常在電視裏聽到。
李輕舟推門出去。
一走出去,他就傻眼了。
“小輕舟醒了啊。”一位絕世大美女轉頭,蓬松的卷發一甩,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輕舟差點沒有站穩。
川行止坐在一旁,看着李輕舟走出來,立刻拿出一個紅包,“新年快樂,小輕舟。”
李輕舟立刻把手從衣服裏面拿出來,他誠惶誠恐地走過去,雙手接住紅包,“叔叔,阿姨,新年快樂……”聲音嘎然而止。
白枳靠在川行止的身上,被他的身軀擋住,李輕舟走近了才看到他。
“呃……”李輕舟不知道他現在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小柑橘。”川行止推了他一下。
“新年好。”白枳淡淡說道,擡起眼眸看他。
李輕舟突然覺得自己穿着睡衣出來的行為很丢臉。“不好意思,稍等。”他說完,然後迅速跑進房間,換了一身衣服,梳好頭發跑出來。
“小輕舟真帥。”白芙誇獎道。
李輕舟臉紅了,近距離看,白芙真的是一個漂亮到有點不真實的人。
看到李輕舟的眼睛黏在自己媽媽身上,白枳不屑地輕哼一聲。
川行止覺得這樣的白枳很有趣,有趣到讓自己想要大笑,但是他忍住了,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我們過來這邊跟小柑橘過年,還有一些空閑的時間,就想找悅溪聊聊天,希望沒有吵到你。”白芙對李輕舟說。
“沒有。”李輕舟抓了抓頭發,表情略微尴尬。
白芙依舊言笑晏晏。
白枳看不得自己的媽媽在故意捉弄李輕舟,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輕舟坐這裏。”
李輕舟趕緊走過去了。
當李輕舟坐在他旁邊的時候,白枳調整了一下姿勢,身體歪向他那邊,靠在李輕舟的手臂上。李輕舟立即坐直,一臉正直不阿的模樣。
川行止安心地走開了。
李輕舟:“……”白枳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走得那麽快。
三個大人聊起天。
“你沒有事了嗎?”李輕舟趁沒有人在旁邊,輕聲問白枳。問完以後,他的表情猶豫,他大概想起之前白枳聽不到聲音這件事情,準備拿出手機來打信息。
白枳就着這個姿勢擡起頭看他,他的眼睛清澈,就像是新鮮滴落下的琥珀,尚且沒有被世界上任何的雜物污染,“我要是說還有事呢?”
李輕舟的回答很簡單,“那要趁早去看醫生了吧。”
白枳:“呵呵。”
李輕舟最能抵禦的就是陰陽怪氣。
白枳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李輕舟的身上,李輕舟被他壓得手麻了,他艱難地把手抽出來,結果手找不到放置的地方,他總不能攬着白枳的肩膀吧。他把手臂抽出來,白枳就往下滑,靠在他的胸膛上,李輕舟艱難地把他提起來。全程,白枳都沒有配合的想法,全靠李輕舟一個人努力。
白芙笑着看他們。
“你們在城北工作,小柑橘在蘇南,不會很麻煩嗎?”黃悅溪問。
“我們原本的打算是讓小柑橘在蘇南待一年或者兩年的。”白芙放下茶杯,“但是現在看情況,只能繼續待下去了。”
黃悅溪也拿起茶杯,白芙沒有一絲要透漏白枳在城北遇到什麽事情的傾向,她就不多問了。
白芙的手放在下巴上,看着黃悅溪。
黃悅溪時常被她的美麗擊中要害。
白芙苦笑,“你若有什麽困難,可以跟我說的。”
黃悅溪搖頭,“雖然有困難,但是我都計劃好了,所以沒有關系。”
白芙無奈地笑了一下。
她們都知道,依照白芙現在工作的性質跟忙碌度,兩人的聯系注定不會太多,“有事就撥打我的電話吧。”白芙這麽說。
黃悅溪點頭。
白芙往旁邊一掃,李輕舟還在對白枳推推搡搡,“我的兒子也拜托你的兒子稍微照顧一下了。”等白枳願意回去的時候,她知道他會回去的。
黃悅溪大力拍了一下李輕舟的腦袋,“就交給他吧!”
李輕舟:“……”日。
時間到了,白芙跟川行止要走了,白枳坐在輪椅上目送他們離開。白芙蹲在白枳的面前,心疼地捧着他的臉,“我要什麽時候才能跟你長久在一起呢?”她問道。
白枳看向她母親的眼睛,微微一笑,“或許就是明天。”
白芙嘆氣,川行止拉了她一下,兩人坐車離開了。
李輕舟在自己家門口看店,看到了了面前的一幕,吃着棒棒糖,拽拽地走到白枳的面前,“你們一家人真是奇怪。”
白枳在笑,“不會比李輕舟更奇怪了。”
李輕舟嗤笑,“胡說八道。”
白枳扶着輪椅上的手轉圈,要離開了。
李輕舟的雙手背在腦袋後面,跟着他走。
白枳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麽要跟着我?”
李輕舟行禮,“護送大少爺你回家。”
白枳的家就在隔壁,沒有什麽護送的必要,就算是這樣,李輕舟還是目送他進到屋子裏面,然後幫他關上門再離開。
李輕舟關上門後,快步回到自己的小店。
“小輕舟,快來收錢。”店裏面有客人來了。
“來了來了。”李輕舟跑起來。
白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到了房間,打開了二樓走廊的燈。
他挂在牆壁上的畫這樣全部展露于他的眼前。
前半段的畫是被李輕舟看的,奇思妙想的世界,而後半段,是詭谲多變的黑暗畫作。白枳停在兩種風格的畫的中間,就像被兩個不同的世界拉扯着。
是長大以後,就可以戰勝那些苦難,忘卻痛苦嗎?
那麽,成長的那一天在何方?會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讓你知道自己越過就是長大嗎?
白枳苦惱着,然後時光飛速流逝着。
作者有話要說: 去存個稿~~~
小劇場
白枳(記仇筆記本):李輕舟第二次看到我哭。
李輕舟:不是我的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