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悍婦
一直到落地那一刻柳邑都沒想明白他是何時招惹了這樣一個高手,難道是當年的仇敵沒殺光,因此留了漏網之魚?
不待他過多思考,一道倩影疾速沖來,柳邑靈巧的一個翻身,擡手間一把細長的刀憑空出現,刀身極薄,疾速淩厲,在黑夜中不帶一絲反光,這刀外表看來極為樸素,刀柄沒有任何花哨的花紋,僅在連接處刻有吸血的血槽,是把典型的殺人刀。
顧晞手中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短劍,電光火石間一刀一劍連續碰撞數十次,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之聲在黑夜中不斷回響,随着最後一下激烈的碰撞,一刀一劍死死相抵,二人僵持在了原地。
澎湃的靈氣自刀劍之上流出,無端掀起一陣飓風,将四周的花草樹木拔根吹起,幸得此時夜色已深,城外無人,還不至于殃及池魚。
顧晞挑眉,那與顧肥肥極為相似的眼眸帶着笑意看向柳邑,柳邑頓時愣了愣神,下一刻,她素手輕揚,又一把短劍無聲無息的從柳邑背後襲來,角度刁鑽。
柳邑收刀,側身,回劈,一串動作行雲如水,那短劍被一刀劈飛後發出一陣悲鳴,竟是件生了靈智的寶器。
“好身手。”眼見一擊不中,顧晞立即改變策略,沖着柳邑嫣然一笑,“你刺我一劍,我還你一劍,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告辭。”顧晞抱拳拱手,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月光灑在她白皙的臉龐之上,顯出幾分潇灑。
倒也是個女中豪傑,柳邑不疑有他,冷厲的表情稍稍緩和。
“今日戲莊之事,是在下唐突。”他聲音低沉,帶有幾分男性特有的磁性,頗為動聽,只是他素來不愛說話,便也沒有更多表示,拱拱手轉身準備離去。
地上的短劍卻猛然飛起,陰狠的指向他下三路,柳邑下意識往後一躲,一只修長細膩的手悄無聲息地滑到了他的腰上……
柳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年沒跟別人有過肢體接觸了,只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開始蔓延,他下意識反手下劈,而後腰間一松——顧晞竟是直接抽走了他的腰帶!
“悍婦!”柳邑面色鐵青,漆黑的眸中染上一絲陰沉的殺氣,直直望向顧晞。
顧晞不閃不躲的任他凝視,拿着腰帶的手輕舉,露出手上猙獰的傷口,她卻好似不知道疼一般輕輕舔了舔,臉上依舊帶着笑意,顯出一種妖異的美。
“公子難道不知道,小人報仇,定當十倍奉還的道理嗎?”
柳邑握刀的手微緊,面色陰沉:“你是妖精?”
疑惑的語氣,肯定的表情,他那反手一刀極狠,有開山劈地之勢,縱然是仙人硬抗之下也躲不過身手分離的命運,也只有皮糙肉厚的妖魔能以肉身硬扛。
然而魔族之人氣息往往極重,極難掩飾,柳邑自認以他的修為沒有任何魔族能在他面前隐匿氣息,因此除了妖族,別無他想。
且還得是以防禦見長的妖族。
“是精,不是妖。”顧晞嚴肅修正:“我是經過了官方權威認證的合法精怪,不能跟普通妖族混為一談。”
“巧舌如簧。”柳邑冷哼,翻手将手中細刀收了回去。
不打了?
顧晞疑惑,難道他是見了妖族害怕要收刀投降?
然而下一刻,陣陣血霧詭異的自柳邑體內飄散而出,在空中扭曲萦繞,而後居然凝聚成了一把足有一人之高的血色巨刀,煞氣逼人。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顧晞的口鼻,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淡淡的危機之感,她于人界晃悠了百年,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柳邑臉上好似覆了層霜,寒意瘆人,與顧晞接觸過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刀修不同,他其實并不算強壯,甚至和那些尋常刀修相比身形還有些秀氣,若着一身青衫折扇倒更像是位翩翩公子,說他是劍修還更貼切一些。
清冷的月光灑在柳邑完美的側顏上,襯得他更加寒意逼人,與白凝那種寡言少語的,外冷內熱的冷漠不同,他的冷,是對于生死,對于世間一切的淡漠,徹徹底底,由身到心,而且因為殺伐太重,冷中還帶着煞意。
他冷冷看向顧晞,表情與白日戲班中與顧晞對峙時別無二致——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柳邑對妖族沒什麽好感,雖然不會随意濫殺,但偶爾見到為非作歹的妖物還是要收上一收的。
剛才未使出全力只是因為戲莊之事無理在先,心有愧疚,但既是妖族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且先收了她,放回宗門嚴加管教幾年,省的日日為非作歹,禍亂人間。
“血焱刀,你是柳邑?”顧晞詫異的挑挑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戲莊之上要斬殺于我。”
神刀血焱,傳說中戰神琉翊的武器,于三十年前被修真界第一刀修柳邑所獲,一刀在手,可謂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啧,好像碰到了個硬茬,這尊大神她還真不一定能搞得過。
顧晞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不行就撤是她的人生準則,眼看柳邑二米長的大刀就要向自己砍來,她立馬一個縱身撲向柳邑,柳邑猝不及防間被她抱了個滿懷,下一刻腰間一緊,腰帶又系了回去。
“公子切莫動怒,小女子不過是看公子生的俊俏,一時興起,既然公子不願,便将腰帶還予公子便是。”
顧晞一擊得手,迅速後撤,卻不料柳邑握刀的手一松,一把抓向她的前腰,顧晞哪能讓他得逞,柔弱無骨的腰身一彎,輕而易舉的躲了過去,然而萬萬沒想到,紛飛的腰帶尾端卻正正好好落入柳邑手中,随着慣性被柳邑扯了下來。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現世報來的不要太快。
顧晞欲哭無淚,卻也顧不上撈回腰帶,縱身上馬絕塵而去,只有清亮的聲音遙遙傳來:“公子如此豪放真是讓小女子好生羞澀,既如此,便将這腰帶贈與公子,以做我們的定情之物。”
柳邑面無表情一手舉刀,一手舉着腰帶,惡狠狠的罵道:“悍婦!”說完覺得不解氣,又加了一句:“粗鄙悍婦!”
自成年後便從未噴過人的柳邑終于在這寥寥幾語中找到些許歡樂,扭頭繼續趕路,走了兩步後卻突然發現哪裏不對,摸了摸腰間——錢袋沒了。
“卑劣粗鄙的悍婦!”
另一邊,顧晞騎着馬,将手中的錢袋抛來抛去,許是六界太平太久,現在的修行者真本事沒多少,七七八八的毛病倒是一堆又一堆,其中最讓顧晞唾棄的便是視金錢如糞土。
在他們看來,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置于懷中袖內貼身佩戴或是放入乾坤袋中都會污了自身靈氣,因此習慣于将錢袋挂在腰間,一偷一個準。
這倒是便宜了顧晞,這些年順走了不少銀兩。不過沒想到這柳邑看着一副兇狠冰冷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樣,竟也如此庸俗。
這完全是冤枉柳邑了,他将錢袋放在腰間只不過是為了拿取方便,畢竟這世間偷錢偷到他頭上的,顧晞絕對是頭一個。
不過這時候的顧晞卻想不了這許多,她一手捂着腰,一手在儲物袋裏翻翻找找拿腰帶,裝逼不成反被X,如果這就是打嘴炮的代價,顧晞真是悔不當初,除了變成顧肥肥的那段時間,她這輩子都沒這麽丢人過。
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透出幾分微紅,一股名為羞惱的情緒在她心頭來回穿梭,顧晞恨恨的拍了下馬頭,頭回被人解腰帶,竟是這麽個玩意!
黑馬被她拍的生痛,卻敢怒不敢言,只得走得更加平緩一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們二人打的痛快,瑾城的皇宮之內卻完全亂了套,柳書遍尋不到他四大爺,急的滿屋子打轉,舉着他華麗的純金鑲磚拐杖仰天怒吼:“烏東海呢?去把烏東海給朕叫過來!”
宮人們匆匆忙忙跑去傳喚,太監總管徐坷哆哆嗦嗦的擦了擦額頭的汗,內心叫苦不送,每次柳邑偷偷溜走他們都得承受來自被抛棄的皇帝的怒火,實在是遭不住。
烏東海倒是習以為常,慢慢悠悠禦劍飄來,柳書一看他那不緊不慢的樣子就心裏來氣,随手抓了個蘋果就要往他腦門子上砸去。
“師父去寧陰了。”老皇帝還未出手,烏東海就幽幽說到,眼裏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他和柳書當年在泫雲宗一起長大,柳書一直看不慣烏東海整日以學劍為借口霸占他四大爺本應陪伴他的時間,此時見到他這副挑釁的表情更是暴跳如雷,舉着拐杖就沖了上去。
烏東海不屑的勾勾唇角,操縱着飛劍微微升高,柳書揮着拐杖跳來跳去,就是夠不着,氣得嗷嗷直叫。
宮人們都默契的低下了頭,假裝沒看見自家皇帝陛下吃虧的模樣。
柳書年紀大了,沒蹦跶兩下就坐在臺階上呼呼直喘,烏東海輕輕降落在他旁邊,一臉不耐煩的給他順氣。
老皇帝還在氣頭上,扭頭一聲冷哼,用後腦勺表示自己的嫌棄,對着一旁默不作聲的徐柯道:“徐公公,去把王大炮王二炮給朕傳來。”
約莫一盞茶的功法,兩個身穿布衣長相平平無奇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參見皇上!”
這兩人名字滑稽,外貌普通,走路也有些東搖西擺,但徐柯卻知道,這二位乃是進入分神期的高手,平時負責守衛皇宮,一般沒有什麽大事從不出手。
不過對于柳書而言,他四大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朕派你們去寧陰,服侍朕的皇祖,你們可還願意?”他站起身,背着手,頭顱微揚,一副高深莫測指點山河的模樣,身為皇帝,氣勢不能輸。
大小炮面面相觑,王二炮年紀小,沉不住氣,又不敢明着反駁,只敢猶猶豫豫的撸起袖子,指着那滿胳膊的淤青道:“上次您讓屬下去請柳仙尊的時候被仙尊當作賊人揍了一頓,現在還……”王二炮越說聲音越小,最終屈服在了柳書高高舉起的拐杖的淫威之下。
王大炮見勢不對,一把按過二炮的頭,高聲道:“屬下一定完成任務!”
柳書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大手一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