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雷進對着書架上種類繁多的管理類圖書,一個勁的咧嘴,“彤彤,我畢業後就沒看過書,現在真是給自己套上夾板了。老孫公司裏的人都比我學歷高,跟他們說話我都心虛呢。”
文雨彤在書架上挑着适合他看的,“我去日本那時候,薛姨說讓我好好學習,後來我就一直好好學習。現在我也讓你好好學習,你聽不聽?”
雷進忙不疊的點頭,“當然聽,我回去就好好讀。”
文雨彤估摸着情況買了兩本通俗易懂的結束了選購。走出書店,就是城市廣場,那是燕都的标志性建築,與八年前相比,面積擴大了一倍,周圍的建築被清空後,整化成大面積的綠地,市民在這裏跳舞、放風筝,成群的廣場鴿飛飛落落。兩個人走了一會在長椅處坐下來,悠閑的聊起天,話題不知怎麽轉到了雷進受傷的事。
文雨彤把他空空的衣袖捏在手裏,低聲問道:“那時,一定很疼吧?”
雷進不想說那些難熬的日日夜夜怎麽過來的,怕惹得彤彤難過,他故意爽朗的笑笑,“忘了,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是那麽機靈,好多時候都稀裏糊塗的。我姐那時候總說,你腳後跟想問題,都比我腦子快。”
文雨彤眼睛濕潤了,她輕輕靠上對方的肩頭,雷進越是這樣,她越內疚,有時候真盼着他能狠狠發頓脾氣,說說這些年有多痛苦。
雷進保持着靜止的姿勢,任她倚在自己肩頭,縱使現在山崩地裂他也會紋絲不動。
“雷進,我去日本那時候你說要送我一個禮物,是什麽?”
雷進沒說話。文雨彤正了身子,“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不是向你要。”
雷進繼續沉默了一會,“你閉上眼。”
文雨彤似是明白了,她笑笑閉上了眼。
雷進湊到她耳邊說道:“彤彤,我永遠忘不了你。”
她詫異的睜開眼,“你是想跟我說這句話?”
雷進抿抿厚實的嘴唇,略有羞澀的點點頭,“我媽那時說,你跟着你媽去過好日子了。我想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姐問,送你什麽作紀念,我不會寫也不會畫,就想告訴你,我把你刻在我腦子裏了。”
“雷進,”文雨彤哽咽了,這個傻子啊,“我也送你一個禮物,你閉上眼。”她欠起身,把吻輕輕落在他厚實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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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進睜開眼,愣愣的看着彤彤,他象再次進了那個夢境,周圍的人和景物也跟着虛幻起來,搞不清是醒着還是睡着了。
文雨彤按住他的眼睛,嘀咕道:“你怎麽弄得我這麽緊張呢。”說完她松開手,含着笑說:“還是你來吧,我不習慣主動獻吻。”
雷進聽了乖乖的探過身,用右手圈住彤彤,低頭吻了上去。他屏住呼吸不敢用力,輕輕的在那如花瓣般的唇上印上痕跡,反反複複。文雨彤仰起頭努力迎合他高大的身軀。
雷進夢幻似的從纏綿中擡起頭,“彤彤,”那聲呼喚像是從心底裏騰起,每一秒的呼吸都夾裹着甜蜜,他想不出一個準确的詞來形容這刻的美好。彤彤那黑黑的眼仁裏映出他的面龐,怎麽辦,他想醉死在那裏,永遠不出來。
“雷進,”文雨彤看着他略帶紅暈的臉頰,悄聲抱怨,“脖子仰的酸了。”
雷進笑了,從無聲到有聲,開心的要命。他們起身時,雷進發現周圍的人紛紛看向這裏,象在欣賞一副西洋景,心裏忍不住一黯。他很讨厭這些人,總是對着他們報以異樣的眼神,每次看着路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看向彤彤,他明顯能讀出其中的震驚和不理解。別人怎麽看自己他不介意,可這目光落到彤彤身上,他心疼。
從城市廣場回到小院時,已經是黃昏了。按照平日的光景,會有客人過來吃飯,可這會小院門閉得緊緊的。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有點納悶。院門從裏面鎖上了,這也是罕見的情況。雷進拍打了半天之後,劉立軍過來開了門,看到他倆悶聲說道:“正好,你們來了,好好勸勸雷虹吧。”
兩個人又互相對望了一眼,搞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屋裏,明顯是剛剛大吵過的殘局。薛姨板着臉惡狠狠的盯着女兒,好像随時要沖上去剝了她的皮,雷叔在旁邊抽着煙,位置不偏不倚夾在母女倆中間,劉立軍不說話抱起胖子躲了出去。文雨彤看雷虹頭發散亂,臉上化的妝被哭花了,狼籍不堪,忙去洗了毛巾拿進來。
“別給她!”薛姨一聲斷喝,吓的文雨彤差點脫手。她猜想着雷虹肯定瞎花錢了,弄得薛姨這麽生氣,忙沖雷虹遞個眼色,讓她說句軟話求求饒。可雷虹梗梗脖子,眼睛狠翻了幾下并不買賬。她走過去邊給她擦着臉上,邊壓低聲音說:“差多少錢啊?我補給你。”
雷虹一把奪過毛巾,狠狠擦着臉上,尖着嗓子吼出歇斯底裏的音調,“就不去了,怎麽着吧!打死我也不去了。”
雷進這時拉過彤彤,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剛問了我爸,我姐被單位開除了。”
原來,雷虹因為照顧小院的生意一直拒絕上晚班,弄得隊裏人意見很大,開始她借口說孩子要照顧,晚上離不開人。後來小院生意越來越好,她看着每天的流水比上一個月的工資了,愈發瞧不起這份工作。再往後連敷衍也懶得做了,直接說扣工資好了。家裏每個人都不同意她辭職,她就變着法的刺激隊裏,讓開除她。今天,隊裏又接到了乘客的投訴,她跟隊長跳着腳的嚷,說要是不開除她,就等着每天接投訴吧。劉立軍出車回來,聽見風聲跑去了辦公室,夫妻倆當着領導又吵做一團。最後,領導也怒了,一聲“開除”終結了雷虹的職業生涯。劉立軍拉着她來到小院,一五一十說了老婆闖的禍。薛姨氣的讓她滾到大街上去,不要回這個家,娘倆吵的天翻地覆。
文雨彤覺得這事不值得這麽生氣,辭職就辭職好了,反正小院生意也不錯,但她不敢這麽說,與薛姨對着幹的事她可做不出來。
雷進讓彤彤哄着他媽,自己勸着把姐姐拉去了一邊,他知道他爸向着雷虹,過後總能替她說情的,眼下這刻蒙混過去,後面就好辦了。
文雨彤趕緊拿出自己那好孩子的乖巧,揉着薛姨的肩膀哄着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就糟了。
薛姨看屋裏沒人了,重重嘆口氣說道:“我就是恨她瞞着我,要是好好商量,我能不通情達理嗎。去年她說要辭職,我就覺得小院生意還不準呢,萬一沒了工作那可不行。現在生意好了,我也琢磨過,不行就不幹了,回家來給自己掙錢。我知道老顧着小院這頭,單位那興許有意見,問過她好幾回,可她說沒事能調班,合着拿瞎話騙我。把我當什麽了?傻子?今天她為這事騙我,以後不準為什麽別的再騙呢?”
文雨彤被薛姨左一個“瞞”字,右一個“騙”字,吓得手腳冰涼。她想着薛姨要是知道她和雷進的秘密,毫無疑問那是一顆原子彈投入小院了。後果什麽樣,她不敢想,地球毀滅也沒這麽可怕吧。此時胃裏開始翻江倒海的難受,忍不住跑出去吐了起來。
全家的注意力霎時被引到了彤彤身上,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她帶到小屋,端熱水、拿毛巾,問着哪裏不舒服。文雨彤勸開大家,對雷進說,“你幫我拿杯牛奶吧。”捧着那杯牛奶,噼裏啪啦掉下了眼淚。
雷進心疼的問怎麽了。文雨彤握着他的手,“雷進,我害怕,我害怕。”
“怕什麽?彤彤。”
文雨彤不敢說只是反複重複着這句話。
雷進不明所以,他表情莊重,“別怕,彤彤,有我呢,豁出命我也要保護你。”
這話使文雨彤安定了許多,她蜷着躺了下來。
雷虹躲了一會,有些不放心彤彤,趁機溜進了小屋。
雷進看見姐姐,小聲埋怨:“姐,你怎麽也不漏個口風啊,瞧把媽氣的。”
雷虹不耐煩的扯起弟弟的衣服,“你趕緊走,我跟彤彤說會話。”
關上門,她悻悻的坐到彤彤身邊,“你說我媽那個心眼偏的,雷進做生意她就支持,到了我這就百般阻撓,要不是這次我抗住了,她還得上單位去說情,讓我們領導收回這話呢。”
文雨彤沒有心情幫她分析事情的性質,只默默的愣在那,片刻後沒頭沒腦的問道:“姐,你要是發現身邊的人有事瞞着你,還是很大的事,你怎麽想?”
雷虹還沉浸在滿腔的憤慨中,解氣似的罵道:“我他媽的把他家房子點了,以後見一次罵一次,讓他不能在這街上走。”說完惡狠狠的問道:“你說是誰?我身邊的誰?”
文雨彤打個冷戰,“姐,我又要吐,快扶我出去吧。”
雷虹的開除風波很快平息了下來。薛姨的氣出完了,她反過來安慰女婿,說現在小院生意不錯,有把握掙到錢。她許諾等把彤彤付的裝修費還清了,就把生意轉給女兒,将來不會讓他們吃虧的。
劉立軍的身板不及老婆一半壯,膽量也差着一截,平時做不了她的主,他總是依賴着丈母娘來震住她。“媽,我不是要争這個生意,她每個月掙的錢也是自己買衣服花了,我沒說過她。就是這次,誰的話她都不聽,您說,要是沒人管的住她哪行。”
薛姨點頭稱是,忙說把給雷虹開的工資都交給女婿,讓她一分錢摸不到,看她還瞎花錢。
劉立軍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她喜歡買就買,沒事。”
薛姨總結道:“我看她這輩子做得最漂亮的事就是嫁了你。”
雷虹達到了目的,又開始趾高氣揚起來,她打扮的光光鮮鮮去單位辦手續,對着領導又是鞠躬又是賠笑,說着多謝的話,弄得隊長哭笑不得。“以後領導你去我那裏吃飯,一律八折。”她揮着大手頗有氣勢,“這八折可是只給你,別人都享受不到呢。”
回到家她跟她媽商量,現在可以全心做生意了,就把中午也算上,全天營業了。母女倆估算着每天的流水,舉着計算器吓一跳。
“媽,要是照着這樣,再有三個月就能把彤彤墊的錢還清了。”
薛姨想了想,“那得跟彤彤商量,以後的錢怎麽分,這是人家的房子,咱們這麽用着不能占人便宜。”
“就是,這主意還是彤彤給的呢,咱們不能當白眼狼。”
文雨彤聽說了這事表示無所謂,“就按照原來出租的錢付吧,維持老樣子好了。”
“這哪行!”薛姨和雷虹異口同聲的叫道。
最後在薛姨的主持下,按照五五分成給彤彤家支付。文雨彤拗不過接受了,不過她提出,将來小院全天做生意,薛姨和雷叔的休息會受影響,用掙的錢給薛姨另租一套房子,要寬敞漂亮的。
薛姨樂的,“瞧我們彤彤,想的這周到。”
雷虹轉着眼珠想了想,“媽,你去住我家吧,我跟立軍搬過來小院住,也好照顧生意。”
就這樣,大換房定在三個月後,因為文雨彤希望把雷虹家的房子裝修好了再讓他們搬過去,借此機會把薛姨家用了很多年的電器換掉。雷虹樂颠颠的忙起來。
雷進接手了老孫的公司後,把市場的攤位轉讓了出去,每天與林芝象白領一樣開始了朝九晚五的日子。管理方面他不太懂,好在公司已經有現成的模式,按部就班就行了。
林芝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相比熙熙攘攘的市場裏,辦公室的環境優越了很多。她對工作上手很快,憑着那股靈活勁,在客戶那裏很吃得開。她督促底下的業務員加緊銷售、挖掘新渠道,開辟出幾個漁場做了他們公司的零售終端。公司上下對這個“林小姐”不敢小觑,就連雷進也反複挑着大拇指,說她天生是個女強人的料。雷進對林芝很信任,公司的決策常常征詢她的意見。有時兩人交換完看法會心一笑時,林芝會有種錯覺,好像她和雷進又回到了在大市場那裏。
從接手新工作開始,林芝就反複告訴自己,她和雷進就是員工與老板的關系,随時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偶然間對着他高大的背影總有點恍惚,尤其聽着他有事沒事“林芝林芝”的叫,那顆心就不受控制的跳。原來在攤位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稱呼是沒必要的事,現在當着辦公室同事的面,總要有所區分。雷進這人高大魁梧,那副樣子讓公司上下的人有點畏懼,摸不清新老板的脾氣秉性,可林芝知道,雷進最是溫順,不會說漂亮話可說出的話總是帶着體貼。到了新環境,他不再象從前那樣衣着普通,改穿起襯衫西服,這讓他更威武了。有時林芝看到他挺括的衣領,總犯不住臉紅。
她沒問過他,現在與那個彤彤是不是在一起了,可看着他眉眼含笑的樣子,想着是一定的。那天,雷進拿了兩本書過來讓林芝看,說看完給他講講。
“怎麽?你不會自己看?”
雷進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彤彤讓我看看管理的書,可我對着它就困,你聰明看完了給我說說吧,別讓我讀了。”
林芝想,那個彤彤真是做作,換做她就不會勉強雷進,讀兩本書就能解決問題嗎。她把書放到一邊,“你不用讀書,找個能幹的人給你打工就行了。”
雷進很感謝的說道:“林芝,多虧有你,要不這個公司我真不敢接。”
林芝有點動情,她想如果沒有那個彤彤,現在她和雷進會是最默契的搭檔,不對,不是搭檔,她會是站在他身前為他遮風擋雨披荊斬棘的排頭兵。他不能做的、不擅長做的,她都願意代勞,無論多苦多累,她要把所有的勝利果實統統捧到他眼前,只要他微笑着說:林芝,沒有你我可怎麽辦?
“你喜歡彤彤嗎?”林芝忍不住問道,她想如果真的沒有可能與雷進在一起,也要輸的明白些,到底是因為她有錢還是因為他喜歡她,導致了自己的失敗。
雷進不是一個細膩的人,他也不願意對着不相幹的人說自己的感情,可林芝有點不一樣,他信任她,于是輕輕點下頭。
“是因為她有錢還是漂亮?”林芝追問道。
雷進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他見到彤彤的第一面就有了異樣的好感,那時彤彤就有錢,在他還不知道零用錢為何物時,彤彤的兜裏總是能見到十元的大票子。那時她也漂亮,高傲的像個公主。他覺得彤彤已經變成了生命裏的一部分,無論她在不在身邊,只要閉起眼就能看到她。在受傷最難捱的日子裏,不在身邊的彤彤也是他的慰藉,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是他忍住疼痛、堅持下來的靈藥。疼到極點時他也沒恨過或者怨過一秒種,相反很慶幸她看不到自己這副凄慘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雷進笑笑,“可能都不是。”
林芝對這答複很洩氣,她輸的這麽窩囊,竟沒有緣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