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雷虹拿到了小院的營業執照,她招呼彤彤過來看新鮮,指着新作的牌匾說道:“怎麽樣?有氣勢吧?”

文雨彤看着那黃底黑字的匾額,念道:“雷家小院,不錯,不過要是我說,應該叫雷姐私房菜。”

雷虹大手一揮,“不行,不能搞個人崇拜,姐就是一個普通人,別弄成傳奇了。”

文雨彤笑彎了腰。

吃飯時,薛姨對着彤彤提了好幾次丁啓瑄,說多虧人家幫忙,事情才這麽順利,“我說請人家吃飯,結果他說在出差呢,你說他不是推脫吧?哪有總出差不會來的?是不是覺得咱們沒有誠意啊?”

文雨彤知道他根本沒出差,周末他們才吃過飯,這麽說大概是不想見薛姨吧。她知道丁啓瑄對雷進有些看法,總覺得是他辜負了自己,對此她懶得去解釋。現在他們彼此有時間的晚上,會一起去吃飯,文雨彤把他歸為飯友——象紅燒帶魚那樣下飯的朋友。

“大概是忙吧,以後總有機會的,不在乎這幾天,別想那麽多。”

薛姨拉起她的手,“這都是我們彤彤的朋友,慢待了不好,現在累不累?我怎麽聽你嗓子還是不舒服?”

文雨彤不在意的擺擺手,“沒事,職業病,說話太多了。”

“我明天給你開幾副中藥去,老這麽難受還成。”

薛姨吩咐雷虹,每周過去送菜時把煎好的藥一起帶去,還要督促她按時喝,不能落下。

中藥很難喝,每次她要捏着鼻子才能灌進去,小臉幾乎皺成一顆苦瓜。

文雨彤合上電腦,腦子裏還是女主角那披頭散發帶着怨毒眼神的畫面,她喜歡看恐怖片,每次被吓的毛骨悚然可過後還是樂此不疲。原來在大學裏有幾個同道中人,大家交換着片子,有時候看爽了還裝扮一番去吓唬樓裏的同學,回到燕都沒發現同好之人讓她郁悶了好久。不過,她也有弱點,每次看完電影半小時之內是雷區,不能交談也不能觸摸她,要不會尖叫半天。

今天的雷區無意中被徐蕙踩了。她已經上床準備休息了,可清脆的鈴聲突然響起來,文雨彤對着電話尖叫了半天才接起來,她驚魂未定的抱怨道:“幹嗎呀!”

徐蕙沒說話,就是在那端哇哇大哭,間或夾雜着幾聲“汪宇……人……”

文雨彤咧咧嘴,把話筒拿得遠遠的,等她哭聲弱了下來,才接口說:“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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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又開始了一輪嚎哭,文雨彤被恐怖片帶來的滿足感達到了最高點,要是剛才看片時耳邊飄着這動靜,多好的音響也做不出來啊。

她幹脆打開免提欣賞起來。

徐蕙哭累了,開始不清不楚的說話,她大概喝高了,颠三倒四的話語。文雨彤不搭茬接着讓她自說自話,無聊之下翻出指甲油慢慢塗着,兩只腳都塗完時,話筒裏終于出現了一個正常的聲音:請她馬上來酒吧,她的朋友醉的太厲害,不能結賬了。

文雨彤慘呼一聲,看完恐怖片就去做電梯,她的運氣好的要爆棚呀。頂着根根倒豎的頭發下了樓,她攔住一輛出租車,對上司機大叔雪白的牙齒,文雨彤咬緊牙關才沒尖叫出來。

酒吧裏,徐蕙伏在桌子上。文雨彤又推又拍無濟于事,她去拿對方的手機,讓汪宇過來救急。可徐蕙把手機牢牢攥在手裏,怎麽也掰不開,她只能作罷。

服務生見多了這樣的場面,拿來些醒酒湯,說灌下去緩解些。醒酒湯半灌半灑之後,果然發揮了些作用,徐蕙又開始抱着文雨彤痛哭,“汪宇他不理我,我找了他一天,他關機,我找不到他。”

文雨彤哄着,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找好了,邊說邊扶着往外走,“咱們先回家,明天再跟汪宇算賬。”

略略恢複些神智的徐蕙突然象打了雞血般亢奮,她陰狠的看向文雨彤,“你說他是不是在哪個女人家裏,所以才關機的?”說完又撥那個號碼,“他還關機!”之後手機呼嘯着砸向牆壁,瞬間成了碎片。

文雨彤馬上禁了聲,她不知道哪句話會刺激到對方,那後果更難收拾吧。

走出酒吧徐蕙開始了怒氣沖沖的暴走,時而哭幾聲時而大聲喊着汪宇的名字,無人的街道俨然成了她的舞臺。

文雨彤在後面默默跟着,她知道這時勸解也沒用,就等着對方發洩完了送她回家。

徐蕙的耐力超出了她的想象,疾步了一個多小時,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可她已經走得腳底發軟了,于是跑上前拉着徐蕙,“別走了,咱們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徐蕙的酒似乎醒了,她指指遠處的河面陰測測的說道:“你說我現在要是跳河,汪宇會來救我嗎?”

文雨彤大駭,她可沒有力氣再去攔着一個要尋死覓活的人了,再說她怕水,與雷進落水那次之後很久不能脫離噩夢。

她撥通了丁啓瑄的電話,“你快來救救我吧,徐蕙要跳河。”

匆忙趕到的丁啓瑄被眼前這一幕逗笑了:文老師坐在地上死死抱着徐蕙的小腿,像個耍賴的孩子;那個要投河的小徐抓着圍欄身子傾出大半,嘴裏哇啦哇啦的。

他低下身拍拍文老師,“松手吧,她跳不了,這幾天河道清淤上游沒放水。”

文雨彤已經被耗得筋疲力盡,她收回已經酸麻的手臂,“你可來了,我快被她折磨死了,再晚點,我就陪她殉情了。”

丁啓瑄笑了,“殉什麽情啊,汪宇回來她不是白死了。”

聽見汪宇兩字,那個要投河的人馬上轉過頭,“汪宇在哪?”

丁啓瑄攙起文老師往車的方向走去,走出幾步停住腳,回頭對徐蕙說:“你來車裏我告訴你。”

徐蕙象箭一樣射到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文雨彤糊塗了,“她喝醉了沒有?怎麽比我手腳還靈活?”

丁啓瑄一笑,“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在車上丁啓瑄解釋,上午汪宇接了電話就匆忙去機場了,據說是家裏出了事,趕過去處理。至于手機關掉,大概是沒電了。

徐蕙被這消息弄得很尴尬,這與她猜測的相差十萬八千裏,臉上有些挂不住,“他也真是的,就不會給我發個短信嗎,讓人瞎擔心。”

文雨彤看看時間,已經午夜兩點了,這晚上過得太刺激了。

丁啓瑄先将徐蕙送回家,又拐到了文老師家。

“能不能麻煩你送我上樓,”文雨彤覺得黑洞洞的大樓充滿了詭異的氣息,她沒膽子獨自上去,“這個時間沒有電梯了,那個樓梯太黑了。”

“好,沒問題。”

樓道裏太過安靜,高跟鞋踩上去發出清晰的回音,文雨彤改為踮起腳盡量不出聲。丁啓瑄瞥着她膽顫的樣子,嗽嗽嗓子,“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也別多想,是不是我拉着你,會好一點?”

文雨彤忙點頭。

丁啓瑄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一直以為你的膽子很大呢,上次說喜歡看恐怕片,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這個愛好的女孩子呢。”

丁啓瑄的話很不湊巧,這讓她馬上想起今晚看的片子,也是這樣靜得吓人的空間,也是一男一女上樓時的場景,怨毒女鬼的臉飄飄呼呼浮現了出來,她背後一寒,“噌”的貼上對方的身子,恐懼的向身後看去。

丁啓瑄被她撞的退了半步,忙定住身子拍拍她,“怎麽了?”

這位置拍的委實不巧,片子裏女鬼就是這個招牌動作,文雨彤高度緊張的神經到了極限,她立時尖叫起來。

午夜的凄厲叫聲,讓丁啓瑄頭皮發麻,他忙一把捂住對方的嘴,“是我是我。”

文雨彤看清狀況氣得一把推開他的手,拳打腳踢的嚷道:“你讨厭,拍我幹嘛?你要吓死我啊?”

丁啓瑄躲閃着避開她,可對方不依不饒的接着捶打,似乎要把被驚吓的狼狽都發洩到他身上。眼看着她要變千手觀音了,心底一急,張開雙臂把她牢牢箍到了懷裏。

樓道裏霎時安靜了下來,只有兩人粗重的喘息聲。

片刻後,丁啓瑄慢慢松開手,“我現在松開,你別再打了啊。”

對方那雙大眼睛怒視着他,他被瞪得有些發毛,“你別這麽看我,我不打女人,可被女人這麽打也不行,這是原則問題。”

文雨彤不示弱,她才不管什麽原則呢,剛才那一拍差點魂沒了,“我本來就害怕,你沒事提什麽恐怕片啊?”

丁啓瑄被這聲嚷得頭皮又緊了一層,對方的大眼睛怒氣之下黑白分明,襯着幽暗的樓道,他覺得倒有幾分恐怖了呢,于是沒好氣的扯上她,“許你看不許我提?要是害怕就別看。”

到了家門口,他松開手,“開門去。”

文雨彤白了他一眼,習慣性的去拿包時,卻愣了下來。

丁啓瑄狐疑的看着她,“怎麽了?”

“包在你車裏忘記拿了。”

丁啓瑄的耐心用到了底,他拿出煙走到一旁點上,借着吐出的煙霧噓出那股氣,盡量把呼吸放勻。

文雨彤看出對方有點生氣了,悄悄蹭過去,“給我車鑰匙,我下去拿。”

“不怕啦?”

她老實答道:“怕。”

丁啓瑄遞過鑰匙,“多鍛煉鍛煉就不怕了,去吧。”

文雨彤捏着鑰匙走向黑洞洞的樓梯,她不過裝裝樣子,猜測着對方會很快說,等等我陪你去,可快到樓門那裏了,身後也沒有聲音。她轉過身,可憐巴巴的望過去,那個人還在低頭抽煙一點沒有搭救的意思,“我去了啊?”

“嗯。”丁啓瑄的聲音幹幹的。

文雨彤探身看看幽深的樓梯,權衡了半天她決定舍棄面子了,又蹭回那個人身邊,低聲下氣的,“還是你陪我去吧。”

“咦?這個時候溫柔了,”丁啓瑄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剛才是誰那麽嚣張,還動手打人。喜歡看恐怖片的人會怕黑?你逗我玩吧?”

“我錯了,我是被徐蕙累壞了,脾氣也不好了。我知道給你添麻煩了,讓你大半夜的陪着,下次不會了。”

“哼。”丁啓瑄冷笑一聲,接着低頭吸煙。

文雨彤沒了主張,只能悶頭站着。過了一會,她看出些異樣,丁啓瑄拿煙的手,略有些僵硬,全然不是抽煙人該有的自如。再觀察片刻,她确定了自己的推斷,他吸入的時候也不自然,過于用力了。她偷笑起來,原來是這樣。

“你笑什麽?”丁啓瑄發現了對方輕翹起來的嘴角,有點狼狽。

文雨彤不說話,她幹脆露出了最标準的八顆牙,心裏說着:我笑死你。

丁啓瑄知道她一定看出了自己的膽怯,午夜之間對着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總覺得有股涼氣從哪往外冒,上樓梯這一段他已經打了半天鼓,有些樓層的聲控燈壞了,拐角的暗影裏似乎有雙相同的大眼睛窺視着。她的披肩長發也來湊熱鬧,前傾身子時總帶起幾縷發絲閃入眼底,有些飄閃的暗影。

他拒絕馬上去下樓拿包,也是想緩解下內心的驚懼。他的膽子不小,有時在單位值班,大樓裏一個人時也照樣從從容容。今天這樣真是太丢臉了。

“別笑了。”他發現文老師笑起來牙白白的,眼睛愈發亮,在身後暗影的襯托下着實驚悚。

文雨彤聽出那話音裏的不自如,覺得太好玩了,笑得更加燦爛。原來在大學裏,對面的人會在她的“鬼妝”前慘叫着掉頭就跑,留下她狂笑不已。這刻俨然又找回了大學時的快樂。

丁啓瑄低咒一句,一把扯過對方,低頭吻了上去。

文雨彤眩暈片刻馬上發覺了過來,她掙着推開對方,“你幹嗎!”

丁啓瑄松開手與她隔開距離,“還笑嗎?”

“你!”

丁啓瑄撚滅手裏的煙,從對方手裏拿回鑰匙,“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演恐怖片,不用化妝。”

早晨,文雨彤睜開眼,看着天花板又忍不住大笑起來。昨天晚上,他們去樓下車裏取回包,丁啓瑄那張臭臉就沒放松過。他告辭回家時,文雨彤佯裝很善解人意,說擔心他獨自下樓不安全,提議開着手機講話。

對方沒有拒絕,她就舉着電話一遍遍貼心的問:到了幾層了?到了幾層了?當他報出三層時,她忽然顫着嗓子叫道:“丁啓瑄~~丁啓瑄~~”

電話那端的喘息聲立刻就止住了,随後一聲咬牙切齒的怒吼傳過來:“你這個小日本!”

汪宇兩天後回到了燕都,他的表哥謝廊在工作中失事,他去協助料理後事。

丁啓瑄知道後主動詢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汪宇搖搖頭,“有專門的治喪小組,葬禮一周後舉行,不用費心了。”

丁啓瑄拍拍對方的肩膀,“節哀吧。”

汪宇煩躁的摸摸身上,嘟囔道:“給支煙。”

丁啓瑄幫他點上,不做聲的陪在旁邊。

“我可能要辭職了,”汪宇狠狠吸了一口,“我表哥這一沒,家裏的生意沒人管,我要頂上去了。我沒跟你說過,謝氏是我姨夫家的生意。”

丁啓瑄明白為何範處長對汪宇另眼相看了。謝氏是燕都數得上的民營企業,涉足的領域也廣,據他所知就有傳媒和地産,城市廣場邊那棟地标式的大樓就是謝氏的産業。

“我姨夫家的事透着邪,先是他和我大表哥出車禍去世,二表哥不管家裏生意,跑去幹什麽攝影,這倒好,把命搭上了。現在家裏就一個大表嫂,還不管生意,自己開什麽咖啡店。”

“那你姨母呢?她也不管?”

“她早去世了,我上小學時她就去世了。你說我姨夫創下這份家業,最後輪到我這個外人來接手,世事難料啊。”

丁啓瑄安慰道:“也不錯,以後你就是成功人士,著名企業家了。”

汪宇依舊很煩躁,手裏的煙很快吸盡了,他靠上身側的立柱似乎是想借些力,“那有什麽用呢?該你得不得的還是得不到。”

“矯情了啊,都成功人士了,想要什麽不是一句話的事?”

“一句話?”汪宇苦笑一下,把煙尾扔到地上狠狠的碾過,聲音裏有股說不出的悲涼,“有時候一句話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等呢。”

丁啓瑄摸不清這後面的意思,沒有接口。汪宇很少談及自己的私事,他在大院裏上下吃的開,除了領導會拍拍肩頭,在女同事那裏也享受頂級待遇,有什麽需要其它部門協調的事,卡到最後派他出馬一準痛快解決,憑着那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俊顏,所向披靡。處裏張姐說,外事處仗着大丁小汪老少通吃。只是他倆的行事風格不同,大丁是謙謙君子,小汪是游戲花叢。這疏落有致的網撒下去,難有漏網之魚。

丁啓瑄想上天亦可算公平,求仁得仁終是少數,求而不得,才是常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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