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鴻雁相思(3)

允年在回去自己宮中的路上,花前月下的撞見一翩翩公子。“痛——”

“公主見禮。”那人手抱折扇,對她一揖。“樊湘唐突。”

“原來是樊家少當家。”允年點頭,也忙是福了一福,“大晚上的,樊少主好興致看嫦娥奔月呀。”

“公主說笑,失意中人,看砍樹吳剛還差不多。”那風流少年唏噓一聲,對月自嘲一笑,舉手投足間,滿是貴氣流祥。

不過允年沒有心思觀察俊小夥的秀美容貌,聽得同病相憐的話語,道:“人生幾何,本就聚少離多。”

樊湘側過臉,點頭,微微一笑,“公主此言精湛。”

“你也來給王姐道喜?”

“唉……”樊湘呼出一口氣,搖了搖頭,“名花有主了。樊湘來遲一步。”

“你來提親不成?”允年怪叫一聲。

樊湘劍眉一挑,笑,“已經被拒絕了,一鼻子灰喲。”

“你想聯親?”允年好奇地追問起來。

“家父想讓我與新代‘焰菲’劍的主人結連理之好。”

允年聲音一下加高幾度,“真想娶大姐呀?”

“是啊,看來是妄想了。”樊湘伸出雙手,做了一個無奈的神情,“新王已與嵇氏神族定親了。”

“嵇,難道是聖銀火嵇氏?”

“确實就是嵇家少尊主,嵇遠神子殿下。就是剛才傍晚時候,與各位長老和前任族長一起決定的。”樊湘又是一嘆,倒沒有太多惱怒的情緒。貴族之間的聯姻本就是常事,這家說親不成,就下一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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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不就是她離開荻秋的那半時辰?這麽大的事,她竟可以面不改色地回去!想到這裏,允年的臉皮不自然地抽了抽。

“樊家雖在火族有一定地位,卻也搶不過天後一族的嵇家。實力懸殊。”

“嵇氏……”允年口舌有些結巴。還是有些不願相信,“怎麽是嵇氏?真的就是那個嵇氏?”

樊湘點點頭,“是啊,公主殿下,您問好多遍了。就是那‘疾風扇,銀火烈真神’的天界嵇氏。”

非要再三确認,就是那所有傲慢火系鳳凰族都一定朝他們低頭的天界嵇氏。方覺對手強大得無法抗衡。

“那,那荻秋怎麽辦?”王姐絕對是不能與嵇家抗的,允年想到此處,就脫口而出,幾乎不經思考,聲音又大又脆。她雙手緊握,手心竟然冒了細汗。

“荻秋是誰?”

允年伸手,用力一把扣住了樊湘的手腕。

“公主這是什麽意思?”樊湘低頭看了一眼扣住自己手腕的幼女芊手。

“你給我過來!”

次日晨,金雞啼曉時刻。希允年提着一把寶劍,兇神惡煞地闖進了天穹宮。誰也攔不住她。“希緣鳳,大姐,你,你太過分,你給我出來!我們當着荻神官的面,把話說開了!”

她對着瓊瓦仙磚喊了半天,惹來下人們紛紛張望。閉緊的房門,咯吱一聲,從內被拉了開。荻秋披着一件絨毛邊的披風,正不解地看着希允年。

“五公主,鳳首不在屬下這裏。”

允年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上前一步,對上荻秋的眼睛。擡頭嚴肅道,“荻秋,王姐她可有對你說起嵇家提親一事?”

荻秋先是一愣,後含蓄颔首,微笑道,“鳳首說本将五公主許給樊湘公子,後覺得年齡不妥,便思慮是否将五公主牽線嵇氏神族。”

“……”允年的雙眼瞪成了銅鈴的大小。

“長幼有序,怎麽也……怎麽是我了?”

“族長既然接位,挑起重任,自然是不會婚嫁出門,棄全族人不顧的。”荻秋在說這一句的時候,眼眸中倒滿滿盈着欣喜。“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早嫁,唯獨小公主年幼,婆家一直沒有說過。昨夜,她便是去說了。”

“……”

“殿下,您怎麽了?”荻秋好心一問。

允年心中搗騰的厲害,恍然間什麽都聽不見,聽不進去了。她的眉頭皺的太深。對啊,王姐既然接位,就不會嫁出去的,要嫁,也一定是入贅。嵇家神族的少尊主,天界地位崇高,怎麽可能會成為入贅女婿呢?簡直是一派胡言!昨夜樊湘騙我不成?

初次遇見我的樊湘,為什麽會騙我?允年一時間想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只曉得自己在荻秋面前再次失了态,便任性地撅起嘴,“為什麽把我嫁出去?我不要!”

“我要去找王姐理論!”說罷,她轉身就要跑。

荻秋上前一步捉起她的袖口,“五公主才十六歲,嫁人也得等十八呀。”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極慢,也極具耐心,讓允年的情緒一下就緩和起來了。

允年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荻秋。見後者正溫和地露出微笑,便道,“荻秋姐姐,雁兒真心喜歡你。不想嫁別人。”那‘雁兒’是允年的乳名,除了之前飛鳳首夫人以外,倒是沒人這樣喊過她。

“可公主不能嫁我。”荻秋為難道,“我是女人呀。”

允年接連兩天,各種五花八門的受挫和拒絕,此刻眼眶一紅,任性極致地吼道,“你喜歡王姐對不對?”

“是。”荻秋有些停頓,但還是承認,并不掩飾其他。

“那你是不是想嫁她?”

“我……”荻秋心中一動,已經明白這小公主的話語并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因為年少輕狂。

“我這樣說,你可懂得了?”說到這點的時候,溫熱熱的眼淚已經滑了出來。

荻秋見她落淚,心頭一軟,和聲勸道,“荻秋沒有輕視五公主心意的意思。”

“那就好,以後沒人的時候,你喚我雁兒好不好?”

荻秋抿了抿唇,眉宇間輕蹙片刻,似有猶豫。但見希允年率真的表情,她遷就道,“公主殿下願意,可以。”

“那我去找王姐,想辦法推掉這婚事。”不知為何,知曉不是長姐會抛棄荻秋,自己居然不那麽火冒三丈了。雖然婚事弄到了自己頭上,卻好似覺得,沒有那麽嚴重。

“大夫人與二夫人都辭世已久,正所謂長姐為母,五公主……”

還未等荻秋說完話語,允年高聲打斷,道,“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別人來做主。”她倔強地說完,又補充道,“我喜歡的人,也一定會愛上我!”大放厥詞後,就轉了身,飛快地用袖口抹掉臉上的淚跡。

“五公主殿下,”荻秋喊住了她,聲音輕柔卻帶着不可抗拒的語氣,“我與長公主之間是山盟海誓過的。荻秋不會負她。也希望五公主明白,不要強人所難。”

“她并不愛你。”允年賭氣一般地說道,“我才是真心的。”說罷,她轉身離開,不再做多餘表情。

荻秋垂下長長的睫毛,緩緩地将那有些幼稚又傲慢無禮的背影,關在了門外。

這一日,風色佳美。天穹宮裏野心勃勃的人,有些按耐不住了。那廢去荻秋神功的初衷,仿佛也埋了陰謀。

“登位已經一個半個月了,我仍舊喚不出熾羽鳳凰。”希緣鳳端着雙袖口,面色跟吃了蒼蠅一般難看。

荻秋立刻跪倒在地,抱歉至極的口吻,“對不起。”

“秋兒,我力量不夠,你不幫我,我該找誰去。是幾個蠢貨妹妹們嗎?”希緣鳳心頭怒意濃濃,一甩袖口,走向前去。荻秋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希緣鳳,在希緣鳳側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她轉身雙手扯住她的一只手掌,切切道,“我已經恢複好了,可以再試一次,承接火族神脈。”

“火鳳性子多變,偏非我這一代,一定叫我交出水火相糅的法力。眼下,只有先天是水族體質的你,再加上火族靈脈引導,才能真正喚它出來。”

“我一定做到。”

“我可憐的秋兒,”希緣鳳伸出一手憐惜地撫摸着荻秋的臉,惋惜道,“法力獻出去後,你的靈術就再也沒有了。”

“我……”荻秋擡起眼睛,正如以往一樣,她仍舊沒有看出破綻和迷局。反倒是全部滿足,“心甘情願。”

“我會一直保護你,鳳凰都是我的了,還有誰敢欺負你。”

“嗯。”

“我的好秋兒。”希緣鳳半蹲下來,伸開雙手,緊緊地摟住了自己的招神寶。

烈日高照的那個下午,神寂嶺上傳來隔空一聲慘叫,“好疼——啊啊——”幾乎人的喉管都快要喊破了去。

希緣鳳跪在圓壇中央,神色虔誠地低唱着:“庇護我鳳焰族的神鳥啊,求你披上你的熾羽而來。用你的火光焚燒所有污穢的靈魂,請回應我的呼鳴。”

“啊——啊——”那慘叫聲一刻未停,撕裂耳膜般恐懼。

這一刻,雷電從天而降,劈上了偌大的祈願臺。轟隆隆一聲,四周發了閃亮。伴随這一刻的,是荻秋一直持續不斷的慘呼戛然而止。

“我把最寶貴的水火交融的法術獻給你,請神鳥庇護我的族人。”

“偉大的火鳳,你的翅膀保護我們免受風雨,你的脖頸教會我們驕傲做人,你的智慧得因我而傳承……”

“鳳首,荻神官七孔流血,人好像撐不住了。”突然有人沖上圓壇,跪在一側,小聲地報。

希緣鳳微微睜開眼睛,做了一個退下的手勢。那人點點頭,便又急急退出圓壇。希緣鳳朝前方躺在荻秋略略張望一眼後,即刻再次虔誠低頭唱起禱詞,“若今日難以得見你,鳳焰族何以生存,何以立足繼續。那處子之血是否不夠聖潔,請神主您明示您的信仆。”

“咿呀——”在那球狀的大閃電中,有一只紫紅色的大鳥,如同重獲新生一般,用力撐開了羽翅。“咿——”又是一聲嘶叫,大鳥騰空飛起,火翼燃燒出灼眼的光亮。轟地一聲巨響,橙紅火光從鳳凰的雙翅分成兩道,朝高空猛烈燃起。半空中火光沖天,四周溫度都在提升。早前的雨,已經停了。鳳凰嚣張地眯着獸性兇狠的眼睛,不屑般地掃了一眼躺在圓壇中不省人事的荻秋。又馬上贊許地朝希緣鳳望了過去,張了張它尖利的喙。它撲騰着巨大的火翅,圍繞祭壇自由地飛起了圓圈,很快,祭壇上空就行成了火色光圈,顏色明豔。鳳凰又慢下身形,停在希緣鳳身邊,朝她彎下了傲慢的脖頸。希緣鳳大膽地将手放在鳳冠上,鳳凰仍舊保持着那恭謹的姿勢——這是希緣鳳成功降服鳳凰的象征。從此,鳳焰族就是得了神獸護佑。

“鳳首萬歲!”

“鳳首威能盡顯!”

“是熾羽鳳,是熾羽鳳!她真的是天定的族長!是我們的鳳首!”

“天運我鳳首、天運我族輝煌!”

那一片喧嘩聲中,鳳焰族上下都雀躍不已。為那許久不見的神鳥再臨,為那天才族長百般歡喜。

而這般全族普天同慶的時刻,卻僅有一人,在那祭壇上長哭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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