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疊嶂情深(2)
日子在南峽山,過得始終非常平靜。相安無事的又日星月移地,過去了兩年。
兩人的感情是漸入佳境、疊嶂情深。沒有俗世纏身,輕歌淺唱地,悠然隐居着。荻秋一方面緩慢地修煉靈術,另一方面,做上了自己喜歡做的事,都是些女紅。此外,她愛讀書寫字,允年就搜來名家畫作,搬來文房四寶供她玩耍。
允年的劍術在她二十六這一年基本攀上了頂峰,能做到光影合一,劍風穿楊的地步。倘若放在三界中比試,怕是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希緣鳳才能稱作對手。呼喚鳳凰一事,亦在她腦海中遲遲揮之不去。她還是不夠強大,她的力量,還是不能跟王姐抗衡,也就是說,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會失去荻秋。
居安思危是人之常情,盡管荻秋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她身上,“可我不是希緣鳳”這個毒瘤,仍舊在她心裏生根發芽,日漸茁壯。
她怕,怕這一切都是黃粱一夢。恐慌,什麽時候醒來,美麗的妻子就會尖叫:“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她一方面貪戀溫柔鄉的柔軟,另一方面,卻又漸漸開始夜不能寐,時常半夜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
除了那滿是鮮血的祭壇,荻秋當初毫無生氣的臉,王姐的得意,還有她揮劍斷義,與希家斷絕關系的種種,一幅幅血腥殘忍的畫面,開始了日日夜夜地、悄無聲息地,打磨她的精神。
畢竟對妻子撒了彌天大謊,如何真的能高枕無憂?
不能承認自己不是希緣鳳,承認了,荻秋還會留在這裏嗎?她會選擇回去王姐身邊,可她不知道啊,王姐根本不愛她,一直都在利用她、她絕對絕對不能回去,不可以。我不能告訴她這麽殘忍的事實,她一定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還是就讓她繼續誤會下去吧,至少,她每天都是開心的。
有苦難言、又作繭自縛的希允年,只能折磨自己。
心結未解的希允年,漸漸地被這些混亂的思緒幹擾。開始莫名覺得,荻秋對自己的好,其實都是一個假象。因為荻秋心裏——至始至終,只有希緣鳳。
一想到這裏,她就會被絕望纏住手腳,根本毫無動彈餘地。
“一定要殺了她才行?”允年甚至對自己的大姐動了殺念。也對自己的自私深感驚心,“看來,我跟王姐,也不過就是年齡差距幾歲而已。原來我的心,也在慢慢變狠。”
荻秋見近日允年練劍上瘾,怕她熬壞身體。心中擔心,便煨了些養神的藥湯和飯菜一起給她送去。夕陽西下後,荻秋再去後山一看,那飯菜可是一口未動。荻秋想晚飯的時候給允年補補,誰曉得允年到深更半夜也不回房。
“她近日癡迷劍法,身子也不要了。”
“夫人別太擔心,主子怎麽也是靈族的人。不吃不喝幾年也不會死的,我們學地上的凡人吃飯,就是嘗個口味開心。”
荻秋用筷子挑了挑菜,适才又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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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能不吃啊,夫人靈脈有過大傷,恢複的慢,就靠這些補着呢。還有這碗湯藥,是嵇家少尊主特意送來,幫助夫人恢複法力的。”
荻秋又提起筷子,“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越活越小了。偶爾覺得自己好像是她女兒一般,總是在跟她撒嬌。她什麽都滿足我,照顧的很周全。”
“那是因為主子寵夫人,夫人每天開心,無憂無慮,就會忘記歲月。”
“那她辛苦嗎?”
“我覺得主子樂在其中。”盈歌開朗地笑道。
“不,我覺得她心裏不好受。總有不願說的事。”
“夫人你想多了,山中無大事。一般都是什麽樹倒了,主子不開心,或者哪本書找不到了,擔心幾天的。”
“盈歌,以前的事,她不願說。你講給我聽吧。”荻秋嘆息一聲,“她心裏有結,這樣下去不可以。有什麽事,只能她面對,我做妻子的,不能面對?”
盈歌面色一白,頓時收斂笑容,但很快,她又沉靜下來。看似早有準備對付荻秋這樣的問話,“夫人,有些事說出口會變成自辱,您若是要追問,最後就會變成侮辱主子的尊嚴。主子的自尊心會受不了的。這樣的時候,您就開懷些,當做不知道,給主子一點自由。對兩人或許都好。”
“這……也有道理。她不說,興許是說不出口。我又何必辱她。”
“對呀。”
“也罷。”
半夜子規啼的時候,允年一身冷汗地驚醒。差點從床上翻了下去。她大口地喘着氣,然後擡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側臉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中的仙女,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簡單地整了整衣服,她提着‘斂烽’長劍,離開了房門。
荻秋在她出門後,睜開了眼睛,披了件薄衫跟了出去。這個情況快持續一個月了。今晚,她想去看個究竟。
“希雁,欲速則不達。”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心裏受不了。”
“時候到了,就會水到渠成,你何必這樣呢?”
允年長劍一指,指向嵇遠,“別啰嗦了,今晚陪我練劍吧。就還差這麽一點,不想卡在這裏。”
“好吧。我再指導你一次。”
“多謝。”
荻秋抿了抿唇,夜風正刮起她的披風一角。見是嵇遠神子指導允年練劍,算是安了心。沿路折了回去。
“乒乒乓乓”一陣電光四起,劍氣飛揚。嵇遠長劍一挑,再用力往前一頂,湊到允年耳邊,小聲說了句,“她回去了。”
允年手上軟下勁,收劍回鞘。“嗯。”
“注意點了,你情緒太明顯了,她在擔心。”
“我最近是有些失控。”
“我原本以為你什麽都說了,現在……”
“是,我就是膽小!”允年打斷道。“可若說了,就再也沒有她了。我當初一時貪念,将錯就錯到今天。回不了頭了。”
“未必。”
“未必?”
“你試都沒試過,怎麽知道她就會離開?從荻秋醒來算起,跟你在一起已經兩年多,快三年了吧。”
“但她的感情,都是屬于王姐的。至始至終,她記憶裏,根本沒有希允年這個人。”
“不對,”嵇遠搖了搖頭,“不對不對。這幾年的點點滴滴,都是屬于你希雁的。”
“沒錯,可都是假的。”
“我不明白,你當真喜歡一個人,為什麽要留着這麽危險的因素在你們之間呢?”
“我應該殺了王姐嗎?”允年不禁脫口而出。
“希緣鳳确實是卑鄙殘忍之人,不然我嵇家也不會跟她杜絕來往。你可以殺她,但你沒辦法高枕無憂。你心裏只會背上更多一個包袱。你可想過,倘若有一天,荻秋發現了一切,她就極有可能覺得,你是因為妒忌而殺掉希緣鳳,而讓形容肖似的自己取而代之,那時希緣鳳已死,就死無對證,你百口莫辯事實——希緣鳳她根本該死。這樣一來,荻秋再不會對你回心轉意。以她的癡情程度,輕生的事都極有可能發生。”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允年加高了聲音。
“我想,只有一個方法讓你擺脫這道枷鎖。”
“請明示。”
“真話。”“你必須說真話,直面問題的關鍵。”嵇遠正色道,清朗的聲音帶着不容置喙的權威,“你沒有義務替她承擔這些,希緣鳳不愛她的事實,她必須自己承受、接受。而且,她也有權利知道——她到底嫁給誰了。希雁,真的愛她,就不要這樣無聲地侮辱她。”
“或許,她比你想象中的,要堅強許多。相信她,你也應該相信你們的愛情一次。畢竟,守候她身邊八年,等待她醒來的那個人,不是希緣鳳,而是你希雁!這樣的付出、幾個女子不動心?希緣鳳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啊。”嵇遠補充道。“她到底愛不愛你,能不能忘記過去,重新選擇你。你能不能得到真正的、完整的荻秋。希雁,這一點,你只能靠自己争取了。”
“我言盡于此。”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