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死若許(3)
心心念念,犧牲自己名節也要護她鳳首一線生機。屈辱、挫折、肮髒都可以自己來背負,就只要她能平安離開。可鳳首強大,哪裏需要荻秋來護呢?原以為是自己為她求得一絲光明,可那是不是允年将計就計,一場騙局?是不是允年想要今夜借機鏟平了淨炎氏?她把我荻秋至于何處?她可曾把我放在心上呢?
“你為什麽……不救我?”荻秋還是把話說完了,後又低聲重複了一遍,似乎只說給自己聽,“你為什麽,由着她,為什麽不救我?”
允年持劍的手分外僵硬,她開始逃避荻秋的眼神,仿佛那裏頭有光,而那光又太亮,會灼傷自己的眼睛。她聲線低沉了下去,“秋,小不忍則亂大謀。”
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不忍,勢必會給鳳焰族帶了災殃。是了,她是王,她忍下去了。荻秋有些木讷點點頭,好似聽懂了一般,“是了,我不過是個棄婦,你當然可以忍了。”
但見前方厮殺正兇,而機會難得。允年一方想早點幹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淨炎謹,一方又焦苦——不忍放荻秋一人。她雙手扶了荻秋的雙臂,切切解釋說,“秋!我不能為一己之私,亂了全局!我此刻是鳳焰族的王,我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會牽扯很多無辜性命。你當是懂我的。”
“偉大賢明的王。”荻秋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如果我還有心可以傷,我大概都會全部拿出來、絲毫不吝啬地給你去傷。這場愛,不得不承認,我的力氣用完了。我愛不下去了。荻秋持續大笑着,可她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聾了,因為她聽不見外面任何聲響。
“秋,不是你想的那樣。”允年大嘆一口氣,剛想說話,卻見本就站得搖搖欲墜的荻秋突然雙手都按着心口,似乎疼痛得厲害,那枯瘦的指節摳着衣服,仿佛那樣就能緩解疼痛一般,她的面色刷白得可怕。“秋,你怎麽了?”
荻秋渾身都在不住地顫抖,她大力地喘了兩口氣。緊接着,她用力地咳了一聲,“咳——”她想用手捂住嘴,可那些溫熱的血仍舊噴了出來,從她指縫中滑了出。地上瞬間就紅了一大片。允年心頭一冷,終究是把劍收回了鞘。“秋!”連忙一步上前,抓住了荻秋的胳膊。荻秋信任遭遇二度背叛,怒極攻心吐了血,這會再無力氣,什麽也說不出來,雙眸都合了住,身體一軟就倒了下去。
允年雙手抱着荻秋,差點跟她一起摔在地上,當然舍不得讓荻秋撞着了,便把人摟在懷裏。心急地喊着,“秋,我不是故意,我對你心意不變,你的病拖太久了,不能再生氣了。你好好的,我們就回神寂嶺,還是南峽山,你說了算。”
荻秋又漸漸能聽見聲音,耳邊傳來了嗡嗡的飓風聲,那聲音很大,仿佛從山頂上傳過來的。穿越了前世與今生。感覺胸口好像不疼了,應該說,好像全身到處都沒什麽知覺。她微微張了張眼睛,火光依稀中,能看見允年的唇在動,卻怎麽也聽不見允年的聲音。允年心疼地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跡,“我知曉你此刻意志有些薄弱,此刻我來接你,以後的事都交給我。”見荻秋不答話,允年把人抱了起來,放在希雲空手中,“好好保護,叫承光給她用些好藥。我殺了那丫頭就回去神寂嶺。”
荻秋微微睜着眼睛,模樣十分虛弱,應是沒有力氣再應答。允年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理了理荻秋額角上的發絲。那手便一直順着荻秋的臉滑下,直到下巴,然後又再次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臉。
允年微微嘆了一聲,“唉。”轉身而去的瞬間,沒有看到荻秋眼角滑出了絕望的眼淚。很可惜,只有那麽一滴,順着眼角流了下,這裏又很暗,沒有誰察覺那可憐的淚。
雲空把荻秋安置在馬車上後,朝神寂嶺返回。外頭風雪已止,星空朗月一片明淨,潔白。雲空往靈獸車廂內放了幾搓跳躍的小火苗為荻秋保暖,便駕車飛上了天,快速地趕路起來。
行駛一個時辰後,方才聽見荻秋輕聲道:“大人,您拉開簾子,我想看看星空。”
“是,夫人。”
荻秋虛弱地望了一眼瑣碎大霧中的星點,看見遠方一顆閃爍的明亮,微微動了動嘴角,仿佛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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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鳳首就快回來陪您了。您再忍忍。等會我們回去神寂嶺,叫老大夫給夫人配藥,夫人就不遭罪了。”
“嗯。”荻秋微微弱弱地回答了一聲,“鳳首的天薇星座此刻非常明亮。那擾阻她的霧霾不見了。你們鳳焰族,得福恩了。”
她漸漸聽得清楚了,耳畔的飓風聲是從南峽山的山頭吹來的。帶着當初不明世事的海誓山盟,以為愛可以戰勝一切絕望。逐漸模糊的那幾個刻在石壁上的大字,高喊着此志不渝、此愛無雙的信念,卻敵不過世間凄涼,抗不過背叛心傷。荻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唇間仿佛在輕念着什麽,總也神秘地叫人聽不清楚。
只知美好的昨日一去不返,之後的路與初衷背道而馳。不倫之戀背負得太艱巨,走不下去的路,也不希望後續有人。
“鳳首是好王。這些日子鳳首沒少擔心夫人,在族內脾氣大得很呢。好在夫人無恙,不然我們都得遭殃。”
再又過了一個半時辰左右的夜路,車行先回到了神寂嶺。
雲空湊過頭來,見荻秋已經閉上眼睛,毫無動靜。甚至連方才微弱起伏的胸膛,也一動不動了,覺得有些奇怪。他英眉一緊,便問出聲,“夫人?我送您回天穹宮休息如何?”
荻秋沒有應答,于是他咳嗽一聲,“咳咳,夫人?聽得見屬下?”看荻秋還是緊閉着眼睛,雲空心頭跳了跳,便忙伸出雙指想去荻秋鼻息處一探,“夫人,冒犯了。”他朝荻秋鼻下一探,頓時面色大改,又連忙将手指移向荻秋的頸部,猛地大叫一聲,“糟糕!”
這雲空乃是鳳焰族指揮百人隊的隊長,平日裏更是打鬥的勇猛武将,自允年立位以來,倍受重視。可若是一個不留神,把這鳳首夫人沒照顧好,責任可得擔得大了,此刻微微一下慌了神。手腳并用地,差點從靈獸車上摔了下來,險些扭了腳。忙又冷靜,扯開披風蓋在荻秋身上,抱起荻秋往天穹宮裏沖了進去,見着侍女就急急喊,“出事了,出事了,快派人叫鳳首回來,夫人病重!快去叫希承光大人來天穹宮,快一點啊!”
小侍女一頭霧水地連忙說了幾個是,就沖跑了出去。
柳沐靈還在這天穹宮裏居守,見希雲空慌慌張張抱了個人進來,就湊過來看。“這是鳳首的寝殿,你如何這般沒有規矩?”
“鳳首有口令,我得令行事,救人要緊!”希雲空将荻秋放在床上,扶她坐了起來。他一手按着荻秋的肩頭,一手将她長發從後背挪開。提升法力,一掌滿貫靈力,從荻秋的後腰推了進去。
柳沐靈之前是見過荻秋的,只當是一個與鳳首有過節的人。可現在見雲空救人,又是得了允年口谕,更是不敢打擾。她好心地轉身準備出去,可就在她要跨過屏風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荻秋長發上的頭飾——那淺褐色的鴻羽,就萌了似曾相識感。确實,在哪裏見過的。而且,有個答案要呼之欲出。她垂下眼睛反複搜索着大腦,靈光一閃,她悄悄轉身去了希允年的書房。
她本就等待允年的戰事,所以一宿未睡。這個時辰了,也估摸着允年沒有回來。她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幾番猶豫後,踱着小碎步來到案臺前。伸出手指,探上了允年書案最下層的抽屜。
沒有封箋的信安靜地躺在那裏。封口處,正是一截飄動的淺褐色輕羽。柳沐靈心中亂跳,黎明正近,她雙手顫抖地拿起那信,印象中,每每到了深夜的時候,允年都會反複閱讀這封信的內容。出于對允年的迷戀與尊重,柳沐靈從未想過要偷看這信上的內容。可如今看來,這個荻秋,很有可能就是這封信的作者。
如果是這樣,那她和允年之間的關系,可就不是君臣那麽簡單了吧。
柳沐靈用手拍了拍做賊心虛而狂跳不止的胸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小心地把裏頭的白紙慢慢抽了出來。輕輕展開,将那紙對向了黎明前的魚肚白。
“雲空隊長,您先停手。”希承光也是一直待命沒有去休息,今夜本就是鳳焰族的大日子。整個神寂嶺都乃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