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蜻蛉 他就是幫你做手的男人？
昨夜玉引晚歸，課上又在補覺。向晏托臉玩筆，盯着案幾前打鬧的學生。幾個男學生時不時來與他搭話，想來上回玉引的美容甚為奏效。
授課的學官來了，背後跟了一木甲，駝了一大箱子進來。
機括博士慢條斯理道：“上堂課說到哪了？”有學生回：“介紹了人偶機括。”錦問答：“說了垂淚、飲馔、情識，五感。”
“啊對對對。”博士擺手道，“這些你們都不用記，不重要。這不必要的機括，不要因為人有就給人偶做。你們誰能舉個例子。”錦問道：“人偶都愛裝‘飲馔’，求個一醉方休大快朵頤，但‘淨手’就沒有人偶買賬。”
博士點頭道：“要明白做機括是給人偶用的，不是為模仿人，不是為偃師。不管是機括還是人偶，都講究量體裁衣。就說淨手，很逼真，不文雅，人偶大多不喜歡。但假如目的就是為了還原生前一切，那就無可厚非。”
“再舉個例子。”博士從箱中翻出一男子情識，女學生接連低頭，只有忘纾若無其事正視。
“這情識，就是偃師向晏為了他一摯友發明的，為了滿足這一摯友所求，他身體力行，孜孜不倦。”博士被一陣竊笑打斷，停頓片刻，再次強調：“所以，量體裁衣很重要。”臺下學生頓時笑得人仰馬翻。
“祖師爺，你還好嗎……”連玉引都被吵醒了。
向晏顫顫問：“你們老師當年就是這麽和你們上課的？”
“嗯，老師這麽說完，還真沒有學生記不住。”
“除了這量……”博士不耐煩道，“不要笑了，除此之外，偃師還講究不落窠臼。這對你們來說可就難了。木甲被兩代人開發過，如何再出新意？”博士取了一件木甲放在地上，木甲走幾步，變一個樣。
“幾年前你們有位師兄玉引，就喜歡鑽研變形木甲。我這裏就留了件他當年交的功課。很新鮮啊。可惜你們這師兄不在了，不然我就讓他來和你們講講這想法是怎麽來的。”
說完博士又從箱中翻出幾件機括，給學生們傳閱。有用于夜視的貓眼，有保持平衡的雞頭。博士道：“這裏是一些我的研究，都是從動物身上找的靈感，你們拿去參考一下。今天就說到這裏。接下來你們每人設計一機括，半時辰後，我來收卷。”
向晏見玉引沒反應，想來又睡了，于是自己畫了一份，提前交卷走了。剛出學堂，就聽背後有人喊忘纾。他回頭，見樂鈞倚在窗口，從屋裏喊他。
“終于記住名字了。”向晏道，“玉引，你哥。”玉引即刻醒來。
“師兄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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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吃飯？”
“嗯。”
“自己一個人？”
“對。”
“那我不耽誤你太久。”
向晏一怔，本以為他要約飯。
樂鈞招手讓忘纾靠近，問：“你這幾日可有空？”
“不忙。”向晏想，肯定不會約忘纾出去賞花賞月，果然眼前送上一份邀請函。
“我想問你對這個有沒有興趣。”
玉引驚喜道：微人偶設計！
向晏道：看來這幾日好好寫功課見效了。
“三日後比賽，參賽者将帶來造好的一千名微人偶軍進行對戰。獲勝前三名會進入最後選拔。”樂鈞在忘纾耳際吹氣道：“這消息不準和其他同學說，否則取消你的資格。”
向晏問：“最後一人如何選拔？”
“只求第一，我喜歡。最後一人由我選。而我……”樂鈞意味深長道，“會找一個對我忠心不二的人。”
玉引無措低頭，向晏心想：這小子，還用美人計收攏人心。
玉引道：什麽美人計啊，那我們該怎麽應付？
向晏道：就你這樣很好啊，跟真中招了似的。
新的落腳點選在河房水樓，是京城出了名的尋花問柳之所，玉引下了課便忙着去置辦工坊。
向晏留在禦偃閣畫圖，打算明日設計完成，再一同去新工坊制作。他忙到大半夜，抱回一摞圖紙，回去路上見樹下坐了一人，背影熟悉。
向晏上前道：“同學，你找人嗎？”對方起身回頭，身下的落葉比旁邊的少很多，似是等了很久。
“沒事，我就在這裏等。”
“你等什麽人？也許我認識，可以幫你叫來。”
“等心上人。”
向晏一哆嗦，想這人說謊真是不打草稿，又親切道：“那我領你去女舍那邊等吧，晚上沒人來上課，你在這些許一晚上都等不到。”
向晏帶人去女舍前，走到一角落，突然停步，二人險些相撞。向晏回頭，促狹一笑。
“什麽蠢樣。”時庭垂下眼。眼前人生得本算俊俏的，可女裝之下實在滑稽。
得意的神色漸漸轉為失望，向晏嘆道：“殿下怎麽一點也不驚訝。”
“我知道是你。”時庭不以為然道。
“為什麽？”
“你身上有臨姜的味道。”滿是責備的口吻。
“哈哈，我上了新漆，借他香囊掩氣味。不信你摸，可滑了。”向晏伸出手，結果時庭直接摸了他臉。
這時，一簇女學生走了出來。
“快去看看，後山發現了一臺飛行甲，說是祖師爺做的老古董。”
“哎？那是忘纾嗎？叫她……”幾人忽然安靜下來。
“唔……”向晏嘴裏說不出話。
時庭經由嘴上的接觸，木甲傳音道：這樣她們不敢過來。
向晏想躲開，卻聽時庭又道：我不擋着你，你想正對她們，再變回去？
舌頭理直氣壯闖進來。向晏有些站不穩，雙手抓住時庭背上的衣裳。他懸空環着，又不敢抱上去。
但聽女學生們議論。
“那男人是誰啊？”
“難道是樂鈞師兄？”
“不像。”
“別驚擾他們了，先去看飛行甲。”
腳步聲遠去，時庭放開已給親懵了的向晏，一本正經道：“蜻蛉被你們同學發現了，我們去拿回來。”他正欲轉身，卻聽一聲低喃。
“我……我換件衣裳。”
“我幫你？”
“不要。”
向晏回到房間，時庭在門口候着。過了一陣向晏出來，已換回忘纾的臉。
恰巧錦問回來了，問了句：“你找誰？”她見忘纾也在，轉而對時庭禮貌一笑，偷偷拉向晏道：“他就是幫你做手的男人？”
向晏不知作何解釋，哈哈一聲，說有事出去一趟，拉了時庭就跑。
二人趕到後山，發現一群熊孩子圍住蜻蛉，争相往上爬。一女學生道：“真是木甲名錄上的飛行甲蜻蛉，我們把它拖去陳列室。”一男學生攔下她，搶先跳入，發動蜻蛉，道：“急什麽，放進去就取不出來，我先玩一圈過過瘾。”
這時韋齋來了，一見蜻蛉，異常緊張，四下巡視，又問幾個學生：“是誰開來的？”
駕駛艙裏的男學生趕忙跳下解釋：“老師，我們也不知道啊。剛發現的，正打算拖去陳列室呢。”韋齋道：“也好，你開過飛行甲嗎？”男學生回：“開過。”韋齋道：“那你送過去。”
陳列室的大門一開，裏頭置滿了希奇古怪的木甲。蜻蛉緩緩駛入。
突然之間，全體木甲騷動，都如活物一般。一半木甲将韋齋圍住，一半木甲爬上蜻蛉。男學生驚慌失措，從蜻蛉上滾下。
“老師！飛行甲。”
韋齋撥開身上木甲，見蜻蛉加速沖出陳列室。兩身影齊齊跳上，蜻蛉瞬間消失在夜空中。
二人在空中俯瞰偃方夜景。向晏給時庭指了幾處好玩的地方，問：“殿下這一趟待幾天？我們可以四處轉轉。”時庭道：“不待。我明早前得趕回去。”
向晏問：“急事？”時庭只說：“沒什麽。”向晏見他有所隐瞞，便不多問。只有趁早查出陰土的秘密，才能替他分憂。
時庭道：“子時已過，蜻蛉飛得慢，我得走了。”一想到他們幾乎只見了一面，向晏不由遺憾。
“下次來，只會一聲，就不必等那麽久了。”
“不要。”
向晏笑了笑，心想真是任性。他手指山腳一處道：“把我在這裏放下就好，我自己走上去。開回去又要被他們發現了。”
蜻蛉落地，二人揮手道別。
向晏臨着夜風，在月下漫步。他聽見深巷中有貓叫，不由探頭去看。
簪子忽而出聲：“小心給貓拐走了。”
向晏猛然仰頭，發現蜻蛉還懸在上空，驚道：“殿下還沒走？”
“看你回去我再走。”向晏哭笑不得，說：“我不用你送。”時庭調侃道：“你現在可是一身女裝。”向晏沒再推脫，徑自爬山。
“你知道嗎？當年我被貶黜，你就是這樣乘鵬鳥來看我。”
“我也是講情義的嘛……”向晏略感乏力，只靜靜聽時庭講。
“我當時也那麽覺得，送君千裏已是情深意重，沒料到你不遠萬裏來看我，三番五次，還十分堅持。這蜻蛉就是當時我找你定制的。我怕只有你來不公平，就也乘蜻蛉回京，我倆輪番飛。”
向晏喘着粗氣，沒有回答。他想起了白濯曾與他說過自己去看對方的真正原因。
時庭繼續道：“戰亂時，你最後一次回京，匆忙之下，沒有像從前安排缜密。我在戰場負傷回來，有醫者來看，我見是不認識的，額外警惕，還以為發現他對我動手，立即讓人處理了。之後我都自行包紮，于是慢慢發現這傷口沒有絲毫愈合。
有一日臨姜帶了名偃師來，同我挑明真相。他說，‘你和我一樣都是那人的人偶，不修是不會好的’。那口氣，我立馬就同他打了一架。事後我仍不信，還讓偃師拆開身體，直到看見體內的弦絲，才死了心。”
向晏爬到山頂，回頭看蜻蛉。又聽時庭道：“我當時氣炸了，還氣得很久。你一直用通靈蝶喚我，我都不理。可沒過多久，那只通靈蝶裏的魂魄飛出，一動不動。那時我才意識到，晚了。”
遠處又有學生叫喊發現了飛行甲。向晏見蜻蛉掉頭離去，耳邊留下一句：“晚安，‘主人’。”
半夜，玉引的鬼魂回到身體。向晏說：“回來了。”玉引驚道：“祖師爺怎麽還沒睡？”向晏道：“思考過度，精神太好，睡不着。”玉引以為為了設計的事，興致勃勃問：“那我們要做什麽樣的人偶軍？”
向晏道：“你不是擅長變形木甲嗎？我們來造一支能任意變換人數的大軍。”
玉引問：“用可組合拆分的木甲？”
向晏道：“我也想過這個，但拆分後木甲體型過小，不利行軍戰鬥。你知道套娃嗎？”
玉引道：“一層木甲裏再裝一層？”
向晏道：“套起時候以最中心那層控制，每次剝離最外一層，剝離後原本折疊的弦絲和機關會迅速展開操控新木甲。反之亦然。木甲個頭差異不能太大，因而每層要做的薄而結實，且最多四層。”
“交給我沒問題。”
向晏見玉引信心滿滿，也道：“這些學生都很年輕，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應該會在人偶戰力上狠下功夫，我們若來個四兩撥千斤，你哥哥肯定愛看。”
三日後，他們來到後山。賽場設在一廢棄作坊中。在場有十名學生，參賽的人偶都各自放在身前的在木匣裏，不讓他人窺見。
錦問招手，向晏走到一旁。錦問道：“這幾日白天晚上都碰不到你，可是翹課熬夜在外頭準備呢。”向晏說：“可不是，累死了，今天比完我們一起去泡湯吧。”錦問笑而不答，問：“你這裏頭是什麽人偶？”向晏知她想套些信息，只說：“等會兒拿出來給你看。”
韋齋與樂鈞來了。樂鈞給邊上侍從們使了個眼色，幾個侍從将木匣一一收走。
“我昨日收到匿名舉報，說木甲并非參賽者親手所做。”樂鈞道，“我對此并不信。不過為了公平，我和老師商議後決定更改此次比賽時間，從原來的一日延長至四日。前三日你們重新制作人偶，工具我們會提供。起居用品稍後也會備好，這幾日，你們就待在這裏，未經允許不得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