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秋的晚風有點涼,薛照青走在薛家大宅的回廊裏,趁着廊上點起的紅燈籠照下的光往正廳東南方的書房走去,剛進縣城大門的時候,打更的剛打過戌時的更,算算這個時候,父親早已用完晚飯,這會兒應該是在書房裏看書或者看賬本哩。
“砰砰”他畢恭畢敬的站在書房外,輕輕敲了兩下。
“進來。”渾厚的聲音從雕花木門後傳來,薛照青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領子和腰帶,推門進了去。
“回來啦。”薛乾放下手裏的賬本,看着許久未見的大兒子,心下雖是歡喜,面上卻依然淡淡的。
“是,久居省城未歸,勞父親挂念,是兒子不孝。”
“這不是啥大事兒,”薛乾沖兒子拜拜手:“你在外授書講道,本就是積德的事情,如果不是你祖奶奶想你想的厲害,我也不會這麽着急讓你回來。”
“祖奶奶的病怎麽樣了?”
“老毛病了,一到秋天就咳的厲害,請郎中來看了,只說是寒氣入體,有風邪外症罷了,開的都是些潤肺止咳的藥,只不過這麽多藥喝下去,她老人家還是不見好,天天只說想你。”
“西安府還有良醫,父親,能否接祖奶奶去省城看看?”
“罷了罷了,你祖奶奶的脾氣你不知道?咱三原縣她都不願意出去,哪裏願意去西安府這麽遠的地方,今日有些晚了,你明日再去看她吧。”
“是。”
“不早了,快回房休息吧。”
出了書房的門,薛照青接過家裏夥計拿過來的燈籠,自己提了,也不讓人跟着,便往後院去了,他的房間原本在後院東側廂房處,可這會兒的他卻趁着夜色,期期的往後院最深處牛馬房的地方走去了。
越往後院深處走,那牲畜身上腥臊的刺鼻味兒便越重,不過薛照青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連鼻子也不捂一捂,只是快到馬房的時候,他便輕輕把燈籠裏的蠟燭給吹了。
“牛二,來,給這匹馬加點好的草料。”忠叔的聲音,薛照青把自己隐藏在馬房一邊一片竹林的影子裏,借着月色,他看見薛忠把那匹馱着自己馬車的棕黑色公馬栓在了馬房裏。
“忠叔,回來哩。路上還順利不?”草料堆邊一個身形壯碩的漢子應到,聽到這漢子厚實明亮的聲音,薛照青咬了咬朱紅的小唇,眼底泛起點點水汽,腰下不禁一陣發軟。
“順利哩,大少爺人好着讷,還給我切了半斤牛肉帶着哩。”
“牛肉哩,我長這麽大,還就是過年的時候,我娘能給我煮上碗牛骨湯喝哩。”
“傻子,冰糖都給你吃過了,那還不比那牛肉金貴?”薛照青在暗處輕輕一跺腳,在心裏罵道,只是又像克制不住自己似的,多探出去半截身子,偷看那幹活的漢子。
那漢子生的濃眉大眼,高鼻厚唇,初秋的夜裏,他依然□□着上半身,那渾身小麥色的皮膚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油亮健康,一雙手臂粗壯有力,一把把裝滿了草料的籮筐擡起,往飲馬的槽子裏撒着,寬闊結實的後背上有些許負重時留下的勒痕,只是這看似吓人的疤痕,在他身上,卻別有一番獨屬于雄性性感的味兒。
薛照青遠遠的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喉頭止不住的上下翻湧着,這一會兒,已經吞了好幾口口水下來。
“你這孩子,幹活真是一把好手,我在薛老爺這快三十年,像你這麽能幹的長工,還真沒幾個。”薛忠往後院一哚稻草上一坐,看着剛喂完馬的牛耿又開始拿鍘刀鍘那沒割開的料草。
“忠叔,我爹原本跟着薛老爺當長工,病死的時候我才14歲,那個時候哪個願意找個孩子當長工啊,還不是薛老爺仁義把我留下來了,我現在有力氣了,可不得勤快點給東家幹活啊?再說,我娘當年流落街頭的時候,也是薛家老太太給撿了回來,又給了份兒在夥房幫忙的好差事,薛家對俺牛家恩大了。我就是一輩子給老爺少爺飲牛喂馬的,也還不完啊。”
“哈哈,你小子,看着楞頭瓜腦的,心裏還是很明大義的麽。不過你這年歲也不小了,咋地?沒想着多幹點兒活,多分點兒糧,好趕緊給自己找個媳婦?”
“嘿嘿。”牛耿摸摸自己渾圓的腦袋瓜子,只傻笑着,也不說話。
“咋?你小子,還害羞啦?”
“沒呢,叔,我娘托我表叔給物色了個姑娘,鄰村的,聽說身子壯實,能幹活,我娘說等明年秋收分完糧,差不多就能存夠給人姑娘家的接親禮哩。”
“我說麽,你這小子最近咋幹活這麽勤快哩,好哩好哩,趕緊娶個媳婦回家,生個大胖娃娃,也算對你牛家的祖宗有個交代哩。”
“是哩嘛,叔。”牛耿一邊應着,一邊把手下的草料鍘的嘎嘎響。
這邊兒牛耿和薛忠笑的正開心,躲在一邊的薛照青臉卻都快氣青了,他狠狠的攥緊了手裏熄滅了的燈籠杆子,心裏冷冷哼了一聲:想結婚生娃?你個莽漢,先得問問你薛小爺的答不答應!
袖口一甩,薛照青趁着夜色躲着家裏巡夜的仆人快步走回了自己房裏,囑咐丫頭點了蠟燭,燒了水,洗漱後的薛照青吹滅了裏間的燈,單單穿着一身純白的裏衣,躺在自己那金絲雕花胡桃木的大床上發呆。
黑暗裏那漢子寬廣結實的脊背又清晰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薛照青恨自己亂想,翻了個身,把薄被夾在自己兩腿之間。一邊摩梭着,一邊逼自己在腦子裏背書。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起初還滿是四書五經聖賢之書的腦子裏,忽然出現了牛耿粗壯有力的胳膊,那毫不費力便能抱起滿滿一筐料草的胳膊抱起自己的身子來,肯定也是十分輕松的。薛照青咂咂嘴,那壯碩的身子如果壓在自己個兒的身子上,那該是什麽滋味……
聖賢之書早已被薛照青扔到了腦後,他看着自己腰部以下興奮不已的部位,控制不住的把細膩的小手伸進了裏褲之中,一番折騰之後,薛照青看看地上粘膩的一片,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個蠻漢子,他薛家大少爺,要定了!
第二天一早,在自己房裏用完早飯之後,薛照青換了一身淺藍色的長衫,系好腰帶,束好頭發,整理好儀容之後,便動身去到後院西側的廂房處看望薛家老太太。
“咳,咳咳!”剛進西廂房的門,薛照青便聽着了祖奶奶沉重的咳嗽聲,他慌忙小跑了幾步,走到了廂房裏側的卧房裏。
“祖奶奶,祖奶奶。”一進卧房,薛照青看到老太太背靠在一個軟枕上,軟軟的坐在床上,一旁侍候的大丫頭金鳳正拿着個痰盂立在一邊,讓老太太把嗓子眼兒裏的重痰給吐出來。
薛照青連忙幫着老太太拍背,咳了一會兒子終于把那口痰吐了出來,老太太緩緩喘了一會兒,這才說出話來:“照青啊,你從西安府回來哩?”
“是,祖奶奶,重孫回來看您來了。”
“好啊,好啊,我看看,瘦了沒?”
“沒有,祖奶奶,照青在西安府好着呢,倒是祖奶奶,怎麽咳嗽的這麽厲害?”
“老啦,祖奶奶不中用哩。”
“大少爺。”倒了痰盂的金鳳掀了門簾子走了過來,手裏拿了一碗銀耳蓮子湯,走到老太太床邊:“自打入秋之後,老太太便時常這樣,早晨的時候更是厲害,有的時候咳得厲害了,飯都吃不下去幾口。”
“別聽這丫頭胡說,祖奶奶好着呢,祖奶奶還得等着照青結婚娶媳婦生娃娃哩。”老太太一句話說完,又捂着胸口一頓咳,那本就像核桃皮似布滿皺紋的臉上,這會兒更是擰成了一團。
薛照青接過了金鳳手裏的碗,趁着老太太咳完了,一口一口喂老太太喝湯,正喂着,一個美俏的婦人掀着簾子走了進來。
這婦人生的面若桃花,柳眉杏眼,高鼻小嘴,身段婀娜,面相看起來十分溫柔謙和,薛照青見她進來,忙将碗放下,起身行了個拱手禮。
“照青拜見姨娘。”
“照青回來了啊,我說呢,這一大早的,老太太咳得都少了,準是見了重孫高興的。快起來,別拘着。”
“昨天夜晚歸來,未敢驚擾祖奶奶和姨娘,今日一早便過來給祖奶奶請安,正想看完祖奶奶去拜見姨娘,哪想着在這裏就碰見了。”
薛田氏捂嘴一笑,繼續說到:“你從西安府一路颠簸過來,估計也是累壞了,姨娘這兒規矩沒這麽多,你得空多來看看老太太就行。”說着坐到薛老太太床邊,拿起瓷碗,繼續喂着。
薛老太太一邊喝着湯,一邊指着床邊櫃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拿。
“老太太,您想要什麽,您說,我來拿。”最後一口銀耳湯喂完,薛田氏把碗遞給金鳳,往老太太指着的地方走去。
“那櫃子裏有幾顆香梨,你給照青拿着。他從小喜歡吃甜的,準喜歡吃這。”薛田氏打開衣櫃,果然看一個布包裹裏包着五六個黃澄澄的大香梨,這梨她認得,是前幾天老爺托人從江南快馬運過來的貢梨,總共就只得了這十來個,老爺自己留了兩個,給了她一個,其餘七個都送到老太太這了,不過瞧這數量,老太太最多只吃了兩個,其餘得都被藏在這兒了。
“祖奶奶,這可使不得,這梨對咳嗽好,肯定是父親給您留的,照青可不能要。”
“要的,要的,祖奶奶牙口不好,咬這個都咬不動,放我這也是浪費,況且青兒從小就喜歡吃甜的,祖奶奶不給你給誰啊?”薛老太太接過薛田氏遞過來的包裹,硬要往薛照青懷裏塞。
“照青,你就收下吧,這是你祖奶奶的心意,你要是不拿,老太太該不高興哩。”薛田氏在一邊勸道,薛照青無奈,只得收了包裹抱在懷裏。
“大少爺,老爺在祠堂等您,說讓您給老太太請完安以後,去祠堂祭祖哩。”薛老太太門頭的夥計通傳道。
“好,我就過去。”
拜別了祖奶奶和薛田氏,薛照青包着香梨從後院西廂房走了出來,剛想回自己房間把香梨放下,見走廊上過來了一個小厮,他思忖片刻,對小厮說道:“這幾個梨子,你送三個去二少爺屋裏,就說是老太太給的,其他的先幫我放回屋裏。”
“是,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