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轟!”一道悶雷劈來,躺在床上睡的死死的薛照青一下便被驚醒了,他睜着一雙好看的鳳眼,在黑暗之中卻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的看着,像是中了邪一般。

這一夜他睡的并不安穩,一宿的噩夢纏的他渾身難受,這噩夢的內容他已經記不清了,只依稀看見幾個兇神惡煞的匪徒劫了牛耿要砍他的腦袋。

睡是再也睡不着了,薛照青按着還在怦怦亂跳的胸口坐起了身子,拿起床頭吹滅的蠟燭走到卧房外面,就着還在點着的一盞小燈點了火,放在燭臺上。薛照青拿起水壺,倒了一杯茶水,急忙喝了一口下去,那胸口沒來由的慌張感才好上了一些。

他來了這清遠書院已經有快三個月了,雖然和從前一樣月月一封家書回去,可不知為何,直到現在連一封回信都沒有收到。雖然臨走之前和父親有了些許嫌隙,但就薛照青對薛乾的了解,薛乾還不至于漠然至此。

可能是驿站上耽誤了吧,畢竟最近聽說送信的驿卒罷工,鬧事的不少,也許他的信和爹的回信都耽誤在這些人的手裏了。

可薛忠倒是托人帶來了口信,他送完薛照青來清遠書院之後,就找了自家的侄兒特地跑了一趟澄城打探牛耿的下落,但那後生來回跑了幾天,也沒有在澄城找到這樣一戶人家。薛忠因着春季播種,地裏事多,實在抽不出時間自己過去,說等天氣熱一些,便親自去澄城再尋一遍。

其實薛忠那侄兒去的并不湊巧,他走後沒兩天,牛耿娘倆才到的澄城,距離雖說不遠,卻硬生生的給錯過去了。

薛照青知道之後,心裏縱然擔心,雖有心自己去尋,可不知為何,總覺着忐忑,只得先把這事兒緩了下來,先等等薛忠那邊的消息再說。

這些時日春雨不絕,綿密的細雨纏着人身上越發潮濕,越發粘膩,薛照青拿了燭臺,又重新躺回床上,也不吹滅那株燃的正旺的蠟燭,兀自躺回了床上。

這清遠書院比不得家中,事事都有小厮丫頭照顧着,這夜半起身,四周也只有自己和那一片剪影,清冷異常。薛照青仰面躺着,不知還能不能繼續睡着,他也并不多強求,想着牛耿那憨憨愣愣的笑,心裏總會暖上很多。

一夜清雨過後,書院裏顯着幹淨了很多,薛照青洗漱穿戴好了,從自己房門走了出來。這偌大的清遠書院是由號稱西安第一富的周大善人捐資建蓋的。他原名周遠山,因為樂善好施,常大開糧倉粥鋪布施窮人,所以西安府的人都叫他周大善人。

周遠山其實并未讀過幾年書,可他卻喜歡文竹風雅,舞文弄墨之事,許是為了彌補小時候沒有好好在書院上過學的遺憾,前些年他便捐資建了這清遠書院,主要教一些家裏請不起私塾先生人家的孩子讀書認字,習得孔孟之道。

除了薛照青之外,書院裏還有其他兩位老先生。這兩位老先生均是早年中過秀才的功名,幾次考取舉人不成,才到了書院裏教書尋着一條活路。這兩位老先生在西安府都有家室,并不在書院住,所以,除了薛照青住下的那一間和幾個幹雜活的小厮住下的那間,其他的一些廂房都是閑置着的。

原本這書院裏還有位管着所有小厮雜事的主管,只是聽說家中有了急事,一時半夥沒法回來。

薛照青正打算去門外早市買些早飯來吃,剛出書院的大門,便見到一個身形臃腫,扁鼻薄唇的中年男人正往書院走着,一邊走着還一邊擡手招呼着誰的樣子。

薛照青四下看看,除了自己,身邊并沒有其他人,他站住了仔細一瞧,來人果然是相識之人。

“大外甥,你且等一等哩。”

“照青拜見舅舅。”來人正是姨娘遠方表哥,田德桂。雖不甚熟識,可也算在家裏見過幾次,同桌吃過飯,薛照青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拱手禮,欠身下去。

“可別跟我這麽客氣,都是一家人,這又沒別人,行這麽大的禮,折煞我哩。”田德桂慌忙說着,趕緊給薛照青回了一個禮。

“舅舅怎麽會在這兒?”薛照青對此人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讨厭,可遠在西安能遇到一個親人也是難得,見到他,薛照青心裏還是有一絲高興的。

“你們書院這不是少了一個後院管雜事的麽,我原本一直在周大善人家一個店鋪裏做事,聽說這書院缺人,就主動請了過來,難得周大善人不嫌棄我是個粗人,也願意讓我過來。”

“舅舅為何好好的店鋪不管,來這書院呢?”

“嗨,還不是我那妹子,擔心你一個人在這,沒人照顧,幾次寫信給我,讓我常去看看你,只是我那鋪子事情太多,每天雞叫熬到天黑,實在沒空,這不,我聽說這書院有空缺,就幹脆請了過來,也省着我那妹子成天唠叨我這個當舅舅的照顧不好咱家的大外甥。”

薛照青心裏一熱,壓根沒有多想,只覺着眼前的田德桂看着順眼了很多,他在家的時候不覺着,在外面的時候身邊能有個親人說話已是難得,更何況這人還處處照顧着自己。

從那天開始,一如田德桂所說,盡職盡責的照顧着這個孤身在外的大外甥,單獨給他配了一個幹活的小厮不說,連每日的早飯午飯晚飯也是親自囑咐書院的夥房給送到房裏,換洗的衣服等也先緊着他的來洗,倒惹的其他兩個老先生頻頻搖頭。

薛照青也覺着不妥,幾次推脫,可推脫了也沒有用,那小厮依然成天跟着他,該送來的吃食水果也是一樣不少,薛照青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只好受了下來。

有了田德桂的照顧,薛照青日子過的舒服了很多,可隔了一些時日之後,又寫了一封家書回家,卻仍然久久不見回信,薛照青心裏奇怪,只得去找田德桂幫忙。

這日上完課,薛照青來到田德桂廂房門口,只見廂房門虛掩着,并未完全關上,他輕輕敲了敲門,裏面卻沒有回應,薛照青便徑直推門進了去。

“大外甥?你咋來了?”田德桂竟然在屋子裏頭,他坐在書桌一邊,手裏拿着一封信,正看着,見薛照青來了,面色略微驚慌了一下,不過瞬間便迅速調整了回來,只是那封信,被他悄悄的壓在了手邊的一本書下。

“舅舅在啊,照青唐突了,剛剛敲門見無人應,直接就闖進來了。”

“無妨,無妨,我剛剛也是沒聽到,這是下了學了?”

“是,剛剛放了那批孩子下學,就直接過來舅舅這裏了。”

“好哩,好哩。”田德桂見薛照青面有憂思,又問:“大外甥來找我啥事兒哩。”

“照青的确有事想找舅舅幫忙,我這幾個月月月往家裏寄出去家書,可直到現在一封回信都沒有收到,從前倒也有爹偶爾回晚了的時候,但從未拖延過這麽長的時間,我心裏擔心……,我爹是不是還有些惱着我。”

薛照青話音剛落,田德桂這邊冷汗都快濕了一後背,他忙回道:“怎麽會哩,父子還能有什麽隔夜仇呢,是……定是驿站耽誤了。”

“我原來也以為是這樣,可我見一同教書的老先生和好友之間書信并未受到影響,這才覺着奇怪,所以特別想來拜托舅舅,能不能找人給姨娘捎個口信,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數月沒有消息,我也很擔心家裏面。”

“好哩,好哩,大外甥,包在我身上了,正好明天原來店鋪的夥計去采買貨物要路過三原縣,我就讓他給問問哩。”

薛照青大喜,忙着給田德桂道謝。一陣寒暄之後,田德桂送走了薛照青,探頭探腦的在門口反複确認了沒人之後,他才偷偷的把門從裏面插上,回頭走到了書桌一旁,抽出了壓在書本裏的那封信。

寫信人流暢有力的筆鋒極為好看,這樣的筆跡模仿起來十分困難,田德桂拿出筆來,仿照着這信上的字體,就着微弱的燈光,一筆一筆練的入神。

薛照青的家書哪裏是耽誤到驿站了,這最近寫下的這封家書,早就被他弄到了自己手上,而先前的幾封也讓薛府的薛田氏扣在了手裏,就連薛乾因為記挂兒子寫過來的信,也讓薛照文和他娘牢牢的瑣在了衣櫃的最深處。

這三人算好了斷了父子兩的聯絡,趁着這幾個月無聲無息的除了薛照青這心腹大患!

田德桂擦着額頭上滴下來的汗,看着眼前的字,總算有了七八分的相似,他從小便擅于臨摹,無論是山水畫,還是各種字體,學上一段時間便可以以假亂真,年輕的時候還憑着這副手藝賣了不少假畫假字,如今用在這栽贓陷害上,倒也正是合适。

新拿了一張信紙,田德桂想着薛田氏的柔軟身子,想着薛家的千畝良田,嘴裏哼哼一下,下筆在紙上寫下了:‘吾兄周季侯親啓’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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