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行人快馬疾馳來到渭北城外五裏路左右的地方,果然見到了幾所破爛的房子,這些房子房門大敞,做門的木頭已經被經年的風雨腐蝕殆盡,一點分量都沒有,随着城外的幾縷陰風晃蕩着。

牛耿翻身下馬,站在房子一邊眺望,果然看到這些錯落的茅屋之後,有一片偌大的楊樹林,那名叫阿童的小厮應該沒有騙他,牛耿把馬栓在村落入口處一個籬笆上,吩咐其餘士兵留守,只帶了三個腦子活絡,手腳輕快的士兵往前走去。

這片楊樹林坐落在荒廢村落的最裏面,林子前有一條小溪流過,不過,小溪裏的水已經快要幹涸,別說魚了,連個小蝦米都看不見。

牛耿一腳跨過小溪,徑直往楊樹林裏面走着,這林子從外觀看不大,進入其中卻覺着一眼望不到頭,林子之中有些許白霧,牛耿想起阿童說過,那老神仙是從雲上下來的。再看看不遠處那團飄忽不定若遠若近的霧氣,牛耿心裏覺着,那老神醫應該就在這團霧後面,索性就徑直往那霧前走去,然而,一行四人堪堪走了大半個時辰,卻依然還未靠近一步,那團霧依然這麽似近似遠的飄在哪裏,跟他們剛剛走進林子裏一模一樣。

“副将,不對啊,這走了大半天,像是一點湊不近似的。”

“是啊,您看,那團霧還是在那,我們明明往前走了這麽久,跟它的距離卻跟沒有變化似的。”

随行三人說着,牛耿心裏也正是奇怪,難道這真是個老神仙,在這下了個迷魂陣不成?

牛耿眼下正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他性子莽慣了,這個當口更是靜不下來思考,一想到薛照青還在城裏受罪,他哪有這麽多的時間毫在這村落裏。

想着,腳下發力,一把跺彎了楊樹林裏一株未成型的小樹苗,一個箭步往前沖去,随行三人不敢怠慢,紛紛跟着,又整整跑了半個時辰,知道四人全都氣喘籲籲的倒在地上。

“副将!……呼呼……我們真的跑不動了……!”那三人比不得牛耿的體力,早已癱軟在了地上,其中一個覺着身下壓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往旁邊一挪,一個被壓彎的樹苗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這……這……”那三人早已驚的沒了言語,一旁的牛耿看的真切,這分明是他剛剛才跺彎的樹苗,那樹苗枝丫上還殘留着他腳底帶出的泥土,被彈起的樹苗詭異的亂顫着,像是在嘲笑他們的愚昧。

“我們一直都在原地打轉。”牛耿明白了,看着這片楊樹林,蹙眉沉思道。

“啊?副将……我們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三人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別胡說!這世上哪有鬼神?!”牛耿喝道,可心裏也打起了鼓,就算真有鬼神,他一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也沒有什麽好怕的,比起鬼神,他更怕的是失去青兒。

牛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混沌的腦子裏似乎清醒了一些,再這麽橫沖直撞走下去除了消耗體力之外并沒有任何用處,得想個法子才好。

猛地,腦子裏回憶翻湧,牛耿忽然想起還是孩子的時,他娘親說下的一段話:耿子,不怕,若真遇到了這鬼打牆,只要你單腳跳跳的往前走,那鬼不能同時抓住你的兩只腳,就不能困住你了。那時他聽了其他孩子講下的鬼打牆的故事,吓得晚上睡不着,娘親便是如此安慰他。

牛耿不知這樣是否真的有用,可眼下的形式,只得什麽辦法都試一試了!

他低頭看了看倒在地上寒毛卓豎的三人,說道:“你們先退出林子外面,立刻去通傳主将,讓他幫忙照顧好我房內那人,另留三個人在村口等着,如果我找到那老神仙,會以煙花為號,留下的人立刻去城內把我房內那人接過來等在林子口。若12個時辰之內……我還沒有出來,也沒有煙花信號……,你們就回去禀報主将,要他無論如何也要護住我房裏那人性命……!”

“副将!”

“你們快走吧,這林子不是尋常地方,我不願為我個人的事情傷了你們的性命,快走!記住我吩咐的話。”

說罷,牛耿擡起一只腳,只用一只腳往前跳着。

三個人遠遠看着,只覺着他們那人高馬大的副将這麽一跳一跳往前走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可當下的時候,他們三也笑不出來,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牛耿用一條腿蹦跶着,他個子比常人要高上大半個頭,重心自然不好掌握,他一路蹦着,一路低着頭看着腳尖,手還的不斷扶在一邊的楊樹上,不一會兒腦門子上就沁出了點點汗珠。這麽一路蹦了小半個時辰,牛耿漸漸覺着眼前的景色變了,他雖然一路低頭看腳,可也發現腳下薄霧淡起,略略的圍着他的腳丫子輕輕往上升着。

牛耿擡頭一看,眼前一片混沌,近乎伸手不見五指,這裏似乎與外界完全隔離,楊樹林裏透的好好的日光似乎是被這片濃霧吞了個幹淨,絲毫都射不進來。

牛耿已知自己進入到了這濃霧之中,娘親從前說過的話竟然管用了,他心裏大喜,放下擡起的那一條腿,費力辨識着眼前的路。

然而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麽都看不見,牛耿把手往前伸出,碰到了一個硬物,他雙手摸着才依稀辨認出這是一株枯木,離自己不過一大步的距離,可剛剛在自己的視野裏,也竟是完全看不見它。

牛耿覺着不妙,想到阿童所說,要讓那老神仙知道自己是來求醫問藥的,于是大聲喊道:“住在這林子裏的老神仙,我叫牛耿,我心愛之人得了重病,躺在床上,就要死了,我聽說你能救命哩,能否随我進城一趟,救他性命,只要老神仙能救下他,我牛耿願意拿我這一命,換下他一命哩!”

牛耿沖着濃霧裏大喊了三遍,許久不見回應,他心裏正焦急的時候,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四面八法穿透而來:“你衣着華貴,腰帶佩刀,一看便是習武富貴之人,老身只救生來不幸的貧苦人家,達官貴人生來已是帶足了福氣,老夫不救。”

“老神仙!我生下來只是一個長工,跟着我娘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如今我娘因為窮病死了,我如今這樣也是拿命換來的,您說只救生來不幸的貧苦人家,哪裏還有比連地都沒有的長工貧苦的呢?!”像是怕那老神仙駕霧離開一樣,牛耿在那聲音落下之前就急忙說着,這聲音的出現無疑讓他興奮,可說出的話卻又像一盆涼水一樣潑到了他的頭上。

“哦……?”那個聲音似乎有所猶疑:“那麽,你要救的那個人,可否也同你一樣,生于貧苦人家?”

牛耿咬了咬嘴唇,翻湧的喉頭上下滾動着,心一橫,一下跪在了地上,自離開薛家時,薛富囑咐他莫要随意再跪時,除了送別娘親,他便再未跪過,可如今,為了青兒,他願意折了那膝下百兩的黃金。

“老神仙,他雖生于富庶人家,可從未做過壞事,若老神仙非貧苦人家出身不救,那牛耿願意以我這一命換下他那一命!若老神仙收了我的性命,就可以救他,那您老人家當即就顯了神通,收了我這命罷!”

“哼,如此,要我救人也不是不可,你往東一直走,若有命走的到我跟前,我就随你出去救人,若沒有命過來,也怨不得我,你和你那愛人,盡可在黃泉之下做一對鬼鴛鴦了!”

牛耿聽罷大喜,他擡頭看天,從看不太清楚的太陽下依稀辨認出東方在哪兒,沖着東方連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直往前走去。可越走,越覺着不對。

他走的越快,胸口就好像憋着一股氣似的越長越滿,堵的他嗓子眼裏陣陣發緊,喘不過起來,腦袋裏也恍惚的不行,連帶着整個人的眼睛也看不清楚,耳朵也聽不仔細,手腳發軟,提不上勁來。

這症狀越往深處走,越厲害,直到最後牛耿只能扶住手邊的一顆楊樹,重重的喘起氣來。

這霧裏有古怪!唯一的解釋便是這樣,這裏與外界唯一的不同就是這片濃霧,除了霧裏有東西,牛耿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麽原因。

牛耿靠在樹幹上,拼力脫下自己的外衣,拿出挂在腰間的水壺倒了一些水在衣服上,用沾濕的衣服捂住口鼻,嘗試再往前走。

這一下好上了很多,雖然喘息依然費勁,可至少能呼上幾口新鮮空氣,腳下也多了幾分力氣,牛耿調整了一下狀态,繼續往東走着,越往濃霧深處,越是難走。腳下碎石爛瓦越來越多,沿途的枯枝爛樹也漸漸密集,鋒利的樹枝尖尖不時剮蹭着牛耿身上的衣服,衣服刮破了,就刮皮膚,血口子越來越多,濃霧裏的東西似乎能被這血腥味吸引,随着這一道道血口子流進牛耿的皮膚裏。

掩住口鼻的法子不管用了,那股被人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又強烈了起來,眼前的畫面再次恍惚着,牛耿的蠻勁再次上來了,他豁出命去,費力往前跑着,越跑越快,越跑越急,終于,透過那薄薄的霧氣,看到了一個簡樸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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