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薛田氏的房中既然沒有那封僞造的信件,想必這信還是在田德桂那裏的可能性大,薛照青躺在通鋪上睡不太着,迷迷糊糊的想着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他晚上并沒有時間進食,再加上這通鋪裏住下了十多個小厮,炎炎夏日,體味難忍,這會兒雖然困累,可他卻久久難以入眠。
忽然,一條濕漉漉的東西爬上自己伸在通鋪之外腳掌,薛照青一下從半夢半醒之間清醒起來,剛想大叫,便看到黑暗之中,小白那雙精光的綠眼睛。
小白見他坐起身來,張嘴咬着他的褲腳,似乎要帶他去什麽地方。薛照青趕緊下了通鋪穿上鞋子,一路跟着小白,來到了薛家後院牛馬房的地方。
牛馬房的料草堆之後,蹲着一個憨厚無比的漢子,就跟小時候一樣,瞪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神之中滿滿的全是寵溺和溫柔。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大管家不是說不讓你在院裏出現的麽?”薛照青嘴上這麽說,身子卻不聽使喚似的快速挪了過去,一手拉了牛耿寬大的衣袖,言語之中盡是撒嬌的意味。
“擔心你麽,跟別人睡在一個通鋪可能睡的着?”牛耿抱着薛照青,輕輕的在額頭上點了點。
“還好哩。”怕牛耿在外擔心,薛照青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這一會兒,不争氣的肚子竟然就在這麽一個安靜和諧的環境裏咕咕咕連叫了好多下。
薛照青頓時騷了一個大紅臉,拉着牛耿的袖子,低着頭不敢看他。
“餓了?就知道你在這裏吃不好,給你帶了些吃的,還熱乎哩,趕緊吃。”說罷,牛耿從身後拿下一個食盒,二人也不管這牛馬房裏髒還是不髒,直接席地而坐,牛耿開了食盒,拿了仍冒着熱氣的餐盤,用食盒的蓋子墊了,放在薛照青面前。
“好吃,好吃。”早就餓了許久的薛照青也顧不得什麽斯文書生的形象了,坐在地上吃着開心,牛耿在一邊看着寵溺,時不時拿着筷子投喂兩下。
“我今天去姨娘房裏了。”酒足飯飽之後,薛照青歪在牛耿身上歇着。
“找到些什麽了?”
“我看到了好些信,不過沒有找到田德桂仿造的那封,這些信都是我爹寫給我的家書,還有我寄回來的。我數了數,我爹寫給我的信竟比我寄回來的多了一倍不止。”
“老爺還是惦記你啊。”
“不過我到不是一個省心的,平白無故給爹添了這麽多氣受。”
“青兒……。”牛耿嘴裏似是有話要說,可話到嘴邊,卻又轉了一個畫風:“哎,算了,你先了了府裏的事情,再說吧。”
“牛耿哥,你是不是擔心日後,若我繼承了家業之後的事情……?”薛照青一邊說着,一邊似是漫不經心的拉了拉牛耿長滿老繭的大手。
牛耿嗓子眼一梗,緊了緊薛照青的手。自他辦做幫工的夥計去了薛府之後,這一整個白天牛耿一個人在客棧裏盡然全是胡思亂想。一旦青兒奪回了薛家掌權的位置之後,那為薛家留後則是必然的路子,這便注定了,他要娶妻生子,而他牛耿,永遠只能是藏在陰影之中的那個人。可眼下這個時候,對薛照青如此關鍵,他怎可以在這個時候拖了薛照青的步子。
“沒有,青兒不要胡思亂想。”
“……”聞言,薛照青沒有即刻回答,良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句:“我爹雖是薛家正統一脈,可我薛家支脈旁系數不勝數,就算以後我掌了家中事物,也并不一定要有子嗣,選了支脈之中聰穎善良的孩子過繼過來,也并非不可。”
牛耿聞言,心裏一陣暖流走過,他低聲說道:“這些事情留到以後再說吧,而今,我們先想想如何除了眼前的障礙再說。”
“那信必然就在田德桂手裏,應該就在他暫住的西北廂房之中,不過,他的廂房附近一天到晚都有小厮把手,我實在是不好進去。”
“大管家能想辦法把小厮支開麽?”
“可能不太現實,富叔現在已經自身難保,田德桂已經不讓他經手院中重要的事物,那兩個小厮聽說也是他在西安府帶回來的,不一定能聽得了富叔的話。”
說罷,薛照青長嘆一聲。
“莫要着急啊青兒,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會有機會讓你進去的。”牛耿寬慰道。
二人在牛馬房裏又厮磨了一陣子,牛耿見夜深起風涼,這才依依不舍的把薛照青放了回去。
這幾日的時間裏,薛照青一邊幹着打掃庭院的活,一邊悄悄觀察着看守田德桂屋內的兩個小厮,這二人應該是從前在西安府時跟着田德桂幹活的夥計,生的賊眉鼠眼,流裏流氣。一看便不是什麽好東西。田德桂一旦不在廂房之內,便留着這二人守門,這屋內必然是藏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于是薛照青便更加篤定,那信就在這廂房之中。
可單單篤定,進不去房門也毫無用處,他曾嘗試過要去為主家打掃內屋的樣子往裏進過,可腳還未踏上廂房門上半步,便被推搡了回來。
這日午後,日頭正毒,其他的小厮這個點幾乎都在偷懶躲熱,不知在哪裏貓着,唯有薛照青一個,剛剛吃完了大鍋飯,便又拿起一盆清水,往院子裏撒着。
田德桂今天去三原縣另外一家財東家赴宴,他在三原縣雖時間不長,但結實不入流財主的本事卻是一流,來下帖子邀請的是三原縣有名克扣佃戶的財東,薛乾掌事時從不與他來往,沒成想這人竟和田德桂結交上了。
看門的兩個小厮,一個喚做周城,一個喚做鄭深。二人蹲在田德桂廂房門口,趁着陰涼正抱怨着。
“這大中午的還在這守着,熱都要熱死了,田老爺這屋頭裏面到底是藏了什麽這麽金貴。”周城年歲大一些,偷奸耍滑的本事也要更厲害些。
“誰知道啊,讓咱守着就守着呗,主子交代的活兒,萬一真出了事兒就難辦了。”鄭深答道
“困死我了,我想去眯一會兒,你看會兒行嗎?”
“哎,你這人咋這樣,我這也困得不行,你就自己跑了?!”
“這不還有個幹活兒的。”周城沖薛照青所在的方向努努嘴。
“得得得,你去吧,我守着,你快去快回!”
這廂周城便兀自離開去休息了,只留下了鄭深一個,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天無聊着。院裏雖然還有一個薛照青,可這幹活的小厮生的實在太醜,鄭深也不願多與他交談。
“汪汪汪!”忽然一陣異常兇猛的犬吠從廂房西南一側傳來,緊接着伴随着那聲音的似乎還有東西跌落的聲音。
上一會兒腦子還不甚清楚的鄭深一下子清醒了起來,剛想跑去看看,忽然想到這裏只有他一人,若貿然離開,怕是要多生出一些事端。
“你,去看看,怎麽回事兒?”他大聲喝到。
薛照青聞言,趕緊丢下了手裏的幹活的東西,往院外跑去,不一會便又跑了回來。
“聽說是有人翻牆進了二夫人的院子,被狗發現了,正逃呢,只不過這狗在院子裏被栓了起來,沒法往前追,有些人還說這翻牆進來的,就是前些時日裏偷盜二夫人貼身衣物的賊人!二夫人說了,要是誰能抓到他,多發半年的月錢呢。”
鄭深一聽,心裏一動,剛想踏出房門,卻又猶豫了一下。
薛照青接着說道:“我剛剛似乎還看見了周城大哥的身影,正往那邊跑去呢!”
“什麽?!這狗日哩,借口去睡覺,居然搶這能得賞錢的活幹,留我一個人在這曬太陽熬活,你,幫我看着廂房門口,要是随便讓人進來了,看我不打死你!”說着,那鄭深一個箭步跨了出去,一會兒就沒見了人影。
見四下無人,薛照青這才揚了揚嘴角,二夫人那邊來了誰他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牛耿冒了危險引了院裏的人過去,二夫人貼身衣物被偷,本就羞惱異常,再得賊人來犯,必定會在盛怒之下重賞捉到賊人的小厮。離二夫人院落最近的院子便是這一個,那見錢眼開的二人如何能夠自持不去呢?
薛照青不再多耽誤時間,他迅速走進田德桂的廂房,絲毫都不耽誤就在屋內翻找着。
田德桂在薛家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可家中好多珍玩古董幾乎都被他搜羅了過來,薛照青恨得心裏牙癢癢,卻不敢着急,生怕動了什麽東西惹人懷疑。
終于,在書架之上一本古書之中,他看到了露出了尖尖一角的棕褐色信封。
踮起腳尖,拿起古書,抽出那信一看,果然,信上寫有幾個大字:吾兄周季候親啓。這字體的确與他的字體有九分相似,可只要細細對比,多加分辨并不難看出其中不同。
薛照青不敢耽誤半分,生怕那二人回來生出許多端倪,急忙從懷裏掏出另一樣東西,塞到那古書之中,把找到的那封信折好緊藏懷中,心急火燎的出了這廂房的大門。
這廂剛剛從外面把門關上,忽聽周城在身後喝到:“你在那裏站着幹嘛?!”
薛照青心裏一個激靈,連忙轉過身子,低着頭說到:“鄭大爺讓我守着這房門,我不敢耽誤,所以挨着這門站着,生怕有人進去。”
“哼,算你有心。”
“周爺,那賊人可捉到了?”
“都追到後院了,哪知道一個拐彎就沒影了,那拐彎的地方是一個死胡同,這人還能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那二夫人那裏。”
“正摔東西兇人呢,這女人,真是麻煩,哦,對了,見人別說我也過去追了,省着她又找上門來罵我一頓!”
“是……,那小的,先行告退了。”
“走吧,走吧。”周城不疑有他,放了薛照青離開。
薛照青佝偻着身子腳下生風急火火的往外走去,直走到後院一處死胡同裏才微微松下一口氣,他輕聲喚到:“牛耿哥?牛耿哥?”
卻毫無人應答,薛照青正是奇怪,忽然一雙手似是從地下生出一般,一下拉住了他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