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表白來得太快

漆黑的穹夜籠罩着遠近,山間風大,“呼呼呼”地吹,藤蔓上的細葉如蹿動耗子一般窸窣作響。

薛因夢那一番話可謂是踩到了謝羽笙的柔軟點,他低頭,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大,“轉過去。”

“為什麽要轉過去?”薛因夢眨巴着眼,疑惑道:“不是應該閉上眼睛嗎?”

他湊過去,飛快在她唇畔點了一下,“我眼下用不了輕功只能爬上去,轉過去,我要面子。”

“噗呲”,薛因夢銜着淺颦笑意從謝羽笙手中搶過藤蔓,她得意地橫了他一眼,“早說啊,我有輕功,我帶你飛。”

“你的輕功并不到家。”

“別小看我好不好。”

薛因夢輕輕搭着藤蔓,足尖一點便順着藤蔓飛了上去,身姿輕盈翩若驚鴻。

飛燕術用來攀岩再适合不過,梁因夢武功一般,輕功倒是出奇地好,估計是逃命逃多了練出來的。

謝羽笙仰頭,眸中泛着擾人欲醉的光,那是一種類似春水粼粼的寵溺。“飛高了,下來些。”

“哦。”薛因夢抓着藤蔓的手一松,往下挪了一個身位。

“撩開右側藤蔓,那兒有個石盤。”他将手中火折子扔給她。

薛因夢接過火折子,拉着一根藤蔓在腰上纏了幾圈,随後按照謝羽笙的指示撩開右側藤蔓。

“這是什麽寶貝。”

微弱的火光打在石壁上,那是一個大約十幾寸寬的圓形石盤,上頭布滿了各種奇怪的線條,畫不像畫,字不像字。

“你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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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

“那你會看線條走向麽,是什麽字?”

“額。”薛因夢一臉為難地看着石盤,這太為難她了吧,她又不懂周易玄學。

“笨蛋,等我上去。”謝羽笙說罷将碎夢劍往腰間一別,攀着藤蔓一步一步往上爬。孫秋桐在時他不敢露出一絲不适,他防她。

自小到大他心高氣傲慣了,如今變成廢人無異于從天堂墜至地獄。他雖不願在薛因夢目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但他也只會讓她看到此番模樣。

薛因夢舉着火折子往下照,待看清謝羽笙費力攀爬的動作,“……”她張着口,忽又覺得閉嘴更好。

也不知道武功被廢有沒有後遺症,還連日趕路,他的身體怕是不大行。梁峥這個王八蛋,畫個圈圈詛咒他。

她瞥着他攀爬的那根藤蔓想拉一把,但她清楚,他一定不想她這麽做。

好半晌,謝羽笙才到薛因夢身側,他的氣息并不穩,稍稍急促。被梁峥封了經脈之後,他如今的狀況比起普通人還差點。

他摸上那片羅盤,随口道:“我以前覺得你是廢物。”

薛因夢盯着他的側臉接了一句:“現在呢?”

“還是廢物。”

“我要是什麽都強就不需要男人了吧,一個人孤獨終老不好麽。”

“我需要。”謝羽笙眯眼注視着石盤上的線條,這石盤乃至整個拜日山的機關皆由第一任拜日教教主所做,只作逃生之用。

石盤上的線條并不是一成不變,它根據六大祭壇的轉動而動,要開啓密道必須會看羅盤,而拜日教只有謝羽笙一人會看。

他伸手按在左下方的凹槽裏,順着逆芒壇的标識轉動,只聽“咔”地一聲,兩人上方的石壁突然凹進去一大塊,露出足以容納一人的通道口來。

薛因夢頓覺石壁一陣顫動,她驚地手上一滑,“哎呀火折子掉了。”

“沒事,我們先進去。”謝羽笙率先進入密道口。

通道裏黑地不見五指,陰暗而潮濕,但還算寬敞,一待他們進入石壁立馬合上。

薛因夢不由往謝羽笙身邊靠了靠,這也太黑了吧,容易讓她腦洞大開。“教主……”

謝羽笙在心頭數着步子,“怎麽。你怕黑?”

“嗯,有點兒。”

“那就再靠近點,我們要上臺階了。”

既然他都這麽明示了,她索性抱緊了他的手臂。這一抱,小情侶的感覺随之而來。“你為什麽還看得見,你的武功不是沒了麽?”

“被封了而已,這條道我經常走。”

“密道出口不會是禁地裏的古墓吧?”她驀然想起他之前帶自己去過的古墓,那時他說過一句古怪的話,“或許有一天,我們會用到它。”沒想今天還真就用到了。

“嗯。”

“我再問個問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駱回遙是奸細了?”

謝羽笙不屑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笨麽。”

“切。”薛因夢嘲諷道,“那你幹嘛不直接殺了他,還留他在身邊,這不是自找麻煩?”

“是我高看自己了。”謝羽笙長嘆一聲,其中愁悶若有若無。他以為他這些年做的事至少不會讓他帶人屠殺教衆,然而他想錯了。

或許他心裏的仇恨比他想象的還深,比他更烈。

薛因夢一聽他這般說話便忍不住母性泛濫。“別難過,就當養了個白眼狼。他要是來找你一個人報仇還好,殺那些手無寸鐵的人算什麽本事,簡直喪心病狂。教主,你沒了武功出去要怎麽對付他們,而且說不定梁峥已經在山上了。”

謝羽笙的臉埋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他輕聲道:“山頂還有機關,不過會犧牲一批人。”他說這句話時,腳下步子逐漸減緩,“你當真願意跟我一起死麽?”

“聽着,我可以給你說三遍。”她清了清嗓子,“願意,我願意,我薛因夢願意跟謝羽笙一起死,夠不……”

“我喜歡你。”

薛因夢:“……”

男主表白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她心頭一喜正要說話,誰知謝羽笙停住了。

展戈帶着樓微雨冬茉舞等人上了拜日山,一路上的機關全被人破壞地幹幹淨淨,道上全是普通教衆的屍體,伏地遍野。

“看樣子梁峥也來了。”展戈捏緊拳頭,骨節交錯地“咯咯”響起。除了他,其他人可沒這本事。他當年來過一次,清楚如何破壞機關能做到最徹底。

冬茉舞扭過臉不忍再看那些熟悉的面龐,教主不在,想來他們今夜兇多吉少。她此時恨極了駱回遙,大家待他不薄,他卻帶人來屠殺拜日教。

不過她想樓微雨才是最痛苦的人,因為那是她愛的人。

冬茉舞轉身緊緊握住樓微雨的手,她的手冷地失了溫度,涼如冰雪。

“我沒事。”樓微雨用盡全身力氣穩着聲音道,“我們快趕去議事大殿,想來六位壇主是被梁峥擒了。”

“我猜也是,我們快走。”展戈猛提一口真氣往道上掠去,冬茉舞樓微雨緊跟其後。

十幾人以生平最快速度往山頂跑,路上有不少江湖中的小喽啰在搬東西,他們見一個殺一個,半點沒給自己喘息的機會。

樓微雨不是第一次殺人,雙手翻飛,手中銀針頻出,幸好她身上的毒藥足夠多。可冬茉舞的手從未沾過血,所以相比于其他人她應付地有些吃力。

這兩人的武功并不高,殺些一般會武的人簡單,一旦遇上武功稍高的人便不行,幫派掌門那級別的人物她們倆更是連一掌都接不住。

展戈在前頭開路,一路殺上山頂。

“哈!”六埙老鬼出其不意地從草叢裏跳出,随即揮掌打向樓微雨,他也是用毒高手,樓微雨遇上了自然難纏,好在展戈及時趕到,一劍割了六埙老鬼的咽喉。

樓微雨側目一看,手中最後一根銀針出手,恰好打進一黑衣人的眉心,而那人正舉刀砍向冬茉舞。黑衣人中針後面上一黑,往後直直倒了下去。

“我沒事,你快去幫她。”

“你照顧好自己。”展戈也不廢話。

山頂上的廣場裏到處是人,有拜日教的,乾鼎山莊的,還有其他幫派的,一個個如同修羅地獄裏逃出的惡鬼,臉上全是猙獰。

議事大殿的兩扇大門往外敞開,六大壇主全被綁在石柱上,梁峥就在裏面站着,他出手一掌打向歷代教主的座椅。

“嘭”,插滿雪翎的座椅應聲四分五裂,潔白的雪翎散了一地。

樓微雨從懷裏拿出一段檀香往議事大殿跑,她要救幾位壇主,這檀香能讓人瞬間暈厥,梁峥也不例外。她撒着最後一點散魂香沖出厮殺的人群。

“妖女!”麒麟幫幫主汪遺恨執劍飛來,然而他剛靠近樓微雨便被人從背後刺了一劍。

“噗!”汪遺恨俯身吐出一口鮮血,捂着心口轉身,見殺他之人是駱回遙後,他氣地直接倒了下去。“駱回遙你……”

駱回遙?

樓微雨倏地停了下來,緩緩回頭,對上刀光血影裏的駱回遙,他正站在十步外看她。這一眼,注定他們今世要錯過來世也不會相遇。

她對他是又愛又恨,但今日,恨肯定大過愛。若不是他,拜日教不會有今晚的慘烈。那些普通教衆何其無辜,他們竟然一個都不放過。

她冷冷地瞥了眼地上氣絕身亡的麒麟幫幫主。他又救了她,可她今日并不需要他救,她與拜日教共存亡。

周圍的人在厮殺,而他們人群裏對視,兩人的視線冷然停滞,可這無情中又透着千絲萬縷的情意,無聲無息。

縱然他們已成對面,他終究還是做不到不顧她生死。

駱回遙阖眼別過臉,便是在那個瞬間,一把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樓微雨心口透出,出劍之人正是剛趕上山的梁雲朗。

他冷着一張雕塑般的臉,神情狠厲至極。拜日教的所有人,他今晚見一個殺一個,尤其是那些叫得上名字的。

駱回遙姑息優柔下不去手,那便由他來。

“微雨!”駱回遙失聲大喊,那一刻,他才知自己的所有轟然倒塌。

梁雲朗抽出長劍,駱回遙執劍朝他一擊,好在他反應迅速一劍蕩開了他。“二哥,她是拜日教的人,死不足惜。”

“梁雲朗!”駱回遙抱住軟下身去的樓微雨,咬牙切齒地看着梁雲朗。

“你別忘記自己的身份。”梁雲朗說完便加入了混戰。

駱回遙顫着手,雙眼澀地不行,手中長劍頹然落地。

樓微雨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殷紅地刺眼。他想堵住她往外流的血,卻又不知該怎麽堵,他根本不敢碰她。

“微雨,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駱回遙的整顆心頓時被揪了起來,抑制了他的全部呼吸。

“回遙……”樓微雨緩緩擡起手,她想觸摸他的臉龐。世事難料,她最後還是死在了他懷裏。

也好,她錯了太過錯事,這樣死去也算是一種懲罰。可惜九泉之下她再無顏得見爹爹。

“微雨……”駱回遙的雙肩抖地厲害,似乎是從靈魂深處喊出了這兩字。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和她成了一體,她流逝的生命也帶走了他的,叫他痛不欲生。

是的,他後悔了。他來這裏始終都存着一絲僥幸,認為自己不會遇上她。

可事實是遇上了,不僅遇上,他還害死了她。

“我終于……終于,不用……再面對你,這是我應得的報應……是我,是我害了拜日教,是我……”樓微雨已是油盡燈枯,每說一字,氣息便弱一分。

她并不怕死,上山之前她便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駱回遙拿過樓微雨的手壓在臉上,一行溫熱的液體順着他的面頰留下,一滴滴打在她死灰色的面上。

他的下巴因情緒湧動而顫抖,啞聲道:“不,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後悔了,我不該執着報仇,是我害了你。微雨我不報仇了,你別走,別離開我……”

說到最後,他聲音裏全是撕心裂肺的祈求和無助。

“來世,只願我們陌路……”樓微雨說完這三字後閉上了眼,而那雙溫柔如水的眼再也不會睜開。

“不!你等我,等我,等我……”駱回遙死死地抱着她,可就算他抱地再緊,抱地多想留住她,她也已經走了,永遠地離開了他。

周圍的局面因梁雲朗等人的到來變得更加激烈,沒一會兒,那群正道人士便占了上風。

駱回遙猶如一具行屍走肉般地抱起樓微雨,他抱她去了後山禁地,他想她願意睡在那兒,而他,願意跟她一起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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