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言語之間

霍湘震和吳積白出去幫樓轅打探消息。阿貓阿狗在簡單的拜訪之後也很快離開了。樓轅仍然是一人獨坐在房內。

倒不是他懶散。而是還有一個線索。只能他自己去查。而且交給別人是沒有用的。

樓轅慢悠悠喝完了茶。驅動輪椅。到了院子裏。坐到了樹蔭下。正對着院裏那株所謂的“牛耳吐珠”。然後從腰間葛囊裏抽出了一卷書。靜靜看着。八哥留在房間裏打盹。大概一只鹦鹉的一天不是吃就是睡吧。

他看了會兒書。就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不出意料。于是并沒有擡眼。只是佯裝不知。

那人便開了口。正是苗秀兒:

“樓哥哥。你在這裏看書嗎。”

聲音清清脆脆的。語氣全是輕快活潑。很像他的六妹妹樓玉清。樓轅便擡頭。看她。笑眯眯點了點頭。

他看得到。這小姑娘化了很淡的妝。相比昨夜給他送熱水時是沒有的。還戴着一個彩繩挽成的項圈。項圈上挂着一只苗銀的墜子。是個孔雀造型。五層尾羽。最下面的兩層尾羽可以晃動。随着她的動作。有細細碎碎的金屬嘩啦啦的聲音。

倒不是他有什麽觀察女子化妝與否的怪癖。只是霍湘震教他的時候。告訴了他觀察要細。

因為見微便能知着。聖人觀一葉而知天下秋。從一些很小的細節裏。能看到很多的事情。

。比如這個小姑娘。九成是心悅他。

樓轅暗暗覺得有那麽些好笑。人類就是這樣吧。會被表面好看的東西吸引到。他好像也沒什麽資格這麽批判人類。他還有一半是人呢。所以他也會被外表好看的東西吸引。比如……霍湘震。

想到這裏。樓轅不由得唇角微微上揚。借着這一抹笑。他和苗秀兒聊了起來:

“苗姑娘。早啊。姑娘今天很漂亮呢。”

沒有哪個女孩子是不喜歡被誇的。尤其還是在精心打扮過之後。被希望的對象誇獎。收獲了自己希望的東西。于是苗秀兒也笑得很燦爛:“是嗎。謝謝樓哥哥。樓哥哥在看什麽書。能給我講講嗎。”

樓轅是半妖。半妖的意思就是他既有妖的狡。又有人的奸。妖用千年觀人。也不一定觀察的透人的思維。但半妖。先天就是有一半和人類一樣的。

所以他理解人的想法。

于是黑眸裏微微流轉過一道精光。就是淺淺笑意。用他一貫的慢悠悠語調。道:“我在看的是個野史雜言的本子。姑娘喜歡。我就給姑娘講講上面的故事。”

“好啊。”苗秀兒笑得燦爛。她就想着和樓轅多相處一會兒呢。

苗地的女子。有很多都會被漢人男子吸引。因為他們談吐有禮。又多是帶着一股儒雅的風度。而且不同于本地的人笨嘴拙舌。他們風度翩然……

然而對她們而言。漢人也遠比苗人奸猾。于是就有了遇人不淑。被玩弄欺騙的女子。也就有了。情蠱。

苗秀兒坐在樓轅旁邊的大青石上。那大青石本來就是老板放在院子裏的一處坐來乘涼的擺設。樓轅見她坐下了。便笑眯眯道:

“姑娘知道。我們中原。千年之前乃是亂世一片。直到大秦統一了天下。”

苗秀兒便連忙颔首:“嗯嗯。這個我知道呢。你們漢人那裏是被秦統一。然後秦就一直延續了好長時間。後來亂起來了。變成了好幾個小國家。再然後小國家慢慢打呀打就變成了現在的李唐和趙宋。對不對。”

李唐和趙宋麽。

樓轅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卻很快以一個笑容掩飾過去。繼續道:“那姑娘可知。我們的前身既然是赳赳大秦。為何卻不叫秦人。而叫漢人呢。”

苗秀兒一下被他問住了。張張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老老實實搖搖頭:“這我不知道了。”

樓轅的臉上依然是淺淺的微笑。看起來是和和氣氣的書生郎。卻是另外引了個問題來:“姑娘知不知道我們趙宋。是承襲大秦的尚黑。”

苗秀兒臉上只有一層不解:“尚黑。什麽意思。”

樓轅指指自己的衣裳。玄色窄袖常服。衣邊綴着紅色:“姑娘看。我的衣服是黑色的。但是和我同行的師兄還有吳大夫。他們都不穿黑色衣裳。”

苗秀兒仰起頭想了想。好像的确是這樣。那個讨厭的男人。穿的是月白色衣服;然後另一個人的好像是青色的。她當然是更加不解。卻試探着猜測道:“是不是因為黑色的布是所有顏色裏面最貴的。所以只有你可以穿。”

樓轅聽她這個理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又稱贊了一句:“姑娘的想法倒是與衆不同。真是可愛得緊。”

“不對啊……那我不猜了。樓哥哥你就直說好了。”

樓轅便輕輕咳了兩聲。說話有點多。嗓子有點幹。霍湘震在就好了。端茶倒水他比夢山還勤快。樓轅只是這麽一想。卻沒有什麽表現。只是繼續解說道:“‘尚黑’。就是指崇尚黑顏色。在我們趙宋來說。黑色是最尊貴的顏色。所以一般人。是不可以随便使用黑色的。”

苗秀兒先是想了想樓轅的解釋。而後便問道:“那樓哥哥可以穿黑色的衣服。是因為樓哥哥不一樣嗎。”

樓轅斟酌了一下。微微颔首:“嗯。不一樣也算不上吧。不過我們趙宋以黑色為尊。就是因為承襲了大秦的傳統。”他不太願意直說自己是什麽官職。總覺得那有點像是炫耀。于是對此幹脆就避而不談。“在我們中原。有‘五行’這個說法。五行是金木水火土。對應了五種顏色就是白色代表金。紅色代表火。黑色代表水。綠色代表木。金色代表土。”

他說到這裏。略略停頓一下。嗓子有點幹。緩了一下。便繼續接口道:“當年的大秦。在五行運轉裏面是水德。所以大秦尚黑。我們趙宋是承襲了大秦的。也是水德。所以我們趙宋最尊貴的顏色也是黑色。”

苗秀兒理解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那些顏色啊的我記不住。不過這黑色啊水啊的。和你們叫漢人又有什麽關系呢。”

樓轅笑眯眯道:“這就說到了。大秦是水德。所以就會崇尚與水相關的事物。”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但是苗秀兒并沒有發覺什麽。只是依然等着他講。樓轅便繼續道:

“而‘漢’這個字。本身就是有水的意思。秦四世嬴籍。也就是我們所謂的秦高祖。他認為世間沒有比‘天漢’。也就是天上的星河。更加生機不絕的水。所以。将‘漢’這個字賦予了很深的意義。對外的時候。也就一律改秦人為漢人。”

苗秀兒這算是明白了。忙不疊點頭:“原來是這樣。”她眼裏樓轅已經變成了萬事通。無所不能。于是便追問:

“那李唐呢。你們趙宋喜歡黑色。李唐是不是也是啊。”

樓轅微微搖頭。嗓子幹得厲害。好在很快緩了過來。便繼續道:“李唐與我們趙宋不同。他們并不自稱是傳襲大秦。五行中。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李唐崇尚的是黃色。自認是土德。是和我們趙宋相克的。”

苗秀兒這是半懂半不懂。稀裏糊塗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的啊……”

樓轅又咳了兩聲。忽然指着那株“牛耳吐珠”道:“苗姑娘。那個牛耳抱珠的長勢甚好。平日是誰打理的。”

“嗯。”苗秀兒看過去。見他指着那一株。搖頭笑了起來。“樓哥哥說錯啦。那個叫牛耳吐珠哦。是我爹爹打理的。樓哥哥喜歡的話我問爹爹能不能給樓哥哥移出來一盆啊。”

樓轅便笑眯眯颔首:“好啊。我很好奇他是怎麽種的。我也喜歡侍弄花花草草。說不定還可以一起交流一下。”

苗秀兒聽他這樣說。便迫不及待站了起來:“那我去找爹爹問他要一盆給樓哥哥。”說着。便轉身跑出了院子。身上銀飾一陣細碎響聲。

目送她走遠了。樓轅頭頂的樹忽然蕭蕭飒飒響動了起來。幾片葉子落到了樓轅身上。他擡手輕輕拂了下去。又擡起了手腕對着樹上。冷冰冰:

“齊大公子要不要試試我的袖箭能不能豎着飛上去。”

“別……別動手。我不是。”

樹上那人。說話了。可并不是齊德隆的聲音。樓轅微微有些吃驚。不是齊德隆。那是誰來監視他。

正是他這不解之時。樹上那人落到了他眼前。一邊撣着身上的蟲子。一邊笑得歉意:“抱歉樓公子……我、我是齊東樯。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忍了這蟲子很久了。看那個小姑娘走了。我就實在忍不住了。”

這人是為什麽道歉。樓轅打量他一眼。長得和齊德隆八分相似。卻沒有齊德隆那股子風流韻味。反而看着是阿狗似的憨直模樣。一樣的紫色衣衫。只是看起來并不如齊德隆的那般高調張揚。是近似棉布的質地。看着就覺得這人比那個張揚過度的種馬齊德隆順眼的多。

齊東樯。樓轅想了想。可能就是那個齊德隆的弟弟吧。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他也懶得理會。只是一甩衣袖:

“你随意。”

說罷。自己回了房間。倒茶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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