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沈側妃給宮裏遞了牌子, 因她事情一向辦的很得太後心意,所以很快收到了答複,請她入宮。

到了太後面前, 沈側妃添油加醋好一頓說,說的太後直冒火, 等她一走,她老人家就怒氣沖沖的拍了一下手邊的茶幾。

“哼!竟然還敢有人與他家來往!還是皇帝看重的人!”

身旁的嬷嬷勸慰道:“娘娘,氣大傷身, 為了這麽些小事不值當。”

太後仍難掩惱怒的道:“這薛亦我是知道的,皇帝還特來我跟前提過,說他是溫老的弟子,學問好人又聰明,性情也是個正直的, 他打算大力培養的。”

“沒想到他妻子竟然敢去交好蕭氏!”

嬷嬷說:“薛大人在朝為官, 想必是不知道後宅這些事的,他妻子是小地方帶來的,不懂事也是常有的。”

太後接受了這個說法,将遷怒從薛亦那兒全部轉移到了文羽穆身上。

“薛亦以後可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家裏有這樣一個妻子拖後腿, 想想就糟心。”

可薛亦是外臣, 又不是什麽王公貴族, 太後撐死了給賜個妾侍過去, 不能像對付南宮鱗那般賜個側妃。

一個妾侍,能頂什麽用?側妃可是和正妃一樣是能上族譜的,算的半個主子,妾侍不過就是個奴仆,還不是由着主人家拿捏。

她心裏盤算着, 要不要把那文氏叫進宮來,好生訓誡一番,叫他知道知道厲害。

外面小宮女來報,說是蕭淑妃來給她請安了。

太後一哂,“她消息倒靈通。”

沈側妃前腳來告狀,後腳蕭淑妃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添柴加火。

太後雖不特別喜歡她,但看在她總是給蕭雨安找麻煩的份上,到也願意給她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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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淑妃是蕭雨安的庶姐,後來她母親在正房夫人,也就是蕭雨安的母親死後被扶正,她自诩為蕭家的嫡小姐,便看不得蕭雨安這個正房嫡子在她眼前晃。

蕭雨安被賜婚給厲恪,她可是出了不少力。

她一進來,就言笑晏晏的先請了安,随後又指着身後大宮女端着的食盒說道:“這是妾特意做的山藥棗泥糕,最是好克化,您一定得用上一塊。”

她生的漂亮,比蕭雨安少幾分清隽無暇,但多幾分妩媚風情,又深谙太後喜歡小女兒家做什麽姿态,每次來總能讨個好。

太後雖看不太上她,但也漸漸給她幾分臉面。

她小意奉承幾句,很快話題又轉到文羽穆和蕭雨安的事情上,她就是沖着這個來的呢。

拱了幾句火,又把太後說的心頭火起之後,她眼珠轉了轉,擔憂的道:“妾也是為皇上擔心,薛大人可是他要着重培養的能臣,後院卻不安分,以後為薛大人招禍可怎麽辦?”

可不是!

太後心想,這不就已經招了一件。

她說:“俗語說,妻賢夫禍少,這卻是沒錯的,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欠缺見識,以後可不要拖累了皇帝看中的人才。”

淑妃笑吟吟的道:“妾倒有個辦法。”

“哦?什麽辦法?”太後來了精神。

她心裏一心為自己兒子着想,又對文羽穆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和怒氣,此時已經完全被淑妃帶偏,覺得自己是在拯救薛亦這個皇帝看中的幹将。

淑妃說:“簡單呀,拆開他們不就是了。”

太後拉了臉,不悅的道:“還當你有什麽好主意,皇家怎麽能做出逼人下堂的事?”

淑妃湊到她耳邊耳語幾句,說宮中有流言,沁然公主在文華宴上見了薛亦一面後,已經芳心暗許,回來後提了好幾次文華宴上的事呢。

太後心中又有思量,“你說的可是真的?”

沁然雖不是她生的,但她和她的生母安太妃關系還不錯,安太妃死後沁然也一直養在她膝下,與親生的也不差什麽,向來很是疼愛。

“是呀,不信您把沁然公主身邊的嬷嬷招來一問便知。”蕭淑妃敢開口,也是有八分确定的。

太後對站在一旁的嬷嬷使了個眼色,很快的,沁然公主身邊的嬷嬷和大宮女都被叫了來。

“本宮問你們,沁然公主從文華宴回來後,可有什麽異常?”

兩人對視一眼,都猶豫着應了是。

“公主自從文華宴後,就時常一個人出神發呆,然後唉聲嘆氣的,心情也不好。”

“有時候我們為了使公主開心,就會說一說當日文華宴上事,公主果然愛聽,所以……”

話都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太後揮了揮手,叫她們退下。

沁然公主心裏喜歡的是文羽穆這件事,她沒叫任何人知道。她只是暗自感傷而已,也不會想到,宮裏的人竟然會生出這樣的誤會流言。

淑妃看太後猶豫,便道:“薛大人是皇上看重的人,沁然是咱們自家的閨女,他們二人正是天作之合。”

“只要太後您一道旨意賜婚,那文氏要麽自請下堂,要麽降為妾侍,便再也惹不起什麽風浪了。”

太後沉吟許久,道:“罷,那就讓本宮來做這個壞人吧。”

……

懿旨傳到薛家,無異于晴天霹靂。

“這……怎麽會這樣?”薛母和陸氏面面相觑。他家也沒想着要攀龍附鳳,從來沒動過這心思,太後怎麽會突然賜下懿旨來?

薛亦嚯的站了起來,怒目而視,竟是拒絕接旨。

“我家中已有賢妻,怕是無福消受太後美意,還請收回懿旨。”

前來傳旨的宮人冷哼一聲,掐着陰陰的嗓子道:“薛大人,太後的懿旨,豈是你說收回就收回的?”

“咋家勸你還是接旨謝恩,免得落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

薛亦握緊了拳頭,冷聲道:“恕難從命。”

薛母眼裏充滿了擔憂,欲言又止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眼中流下淚來,“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她舍不得兒子,也舍不得兒媳婦,更沒臉做出為了娶公主逼兒媳下堂的事,又擔心抗旨不尊會全家下獄。

陸氏強笑着起身,塞了個紅封過去,“這位公公,我弟弟已經娶妻,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那宮人接了紅封,卻絲毫不客氣的道:“懿旨已下,由不得你們不尊!”

說罷,趾高氣昂的帶着人浩浩蕩蕩的走了。

陸氏落了好大一個沒臉,也來不及生氣,只焦急萬分的道:“這可怎麽辦?”

文羽穆見家人都維護他,心裏熨帖,反倒沒有那麽生氣。

他更多的還是離奇,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戲文裏被棒打鴛鴦的那一個。

真是好生荒謬魔幻。

薛亦拉住他的手,眼眶泛紅的道:“沐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和你分開的,我現在就去找師兄,請他帶我進宮。”

普通官員要進宮都是有定時的,他雖然受寵,但還沒到有特權的地步,還是得請溫長寧幫忙。

薛母連連道:“是了是了,還能去請溫家幫忙說和一下,你快去。”

文羽穆還在發呆,薛家人都只當他受的刺激太大,一時緩不過神來。薛亦飛快的抱了他一下,便馬不停蹄的走了。

文羽穆這才回過神來,卻只看到他的背影,見薛母和陸氏都擔憂的望着他,他笑了笑,說道:“母親,大嫂,放心吧,皇上是個講道理,愛惜羽毛的明君,一定不會任由太後逼散臣妻的。”

見他如此鎮定,薛母和陸氏便十分相信,心中也沒有那麽焦急了。

“阿彌陀佛,但願如此。”薛母說着,讓陸氏攙着她去佛堂燒香。

她們走後,文羽穆原地躊躇一會兒,不禁望天,他好像是該做點什麽的樣子,可他該做什麽呢?

想不出來。

小暑原本在一旁大氣不敢出,見他無語問蒼天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上前推了推他的胳膊,“夫人,大家都急死了,怎麽您還這樣。”

文羽穆無奈道:“我也想急啊,可我假裝不出來,我覺得我好像也該表現點什麽,可是好像沒什麽事可做。”

小暑道:“那您回房歇着吧,有人問起我就說您氣病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文羽穆于是施施然回房裝病去了。

他這個病人待遇極好,小暑鉚足了勁,各色茶點張羅了一茶幾,放在床榻邊上供他取用。

他捏了一塊在手上,心不在焉的放進嘴裏,腦中卻在想,太後怎麽會突然下懿旨賜婚呢?難道是公主?

可是那天在文華宴上見過公主,她落落大方,為人和氣,不像是為愛癡狂不顧臉面禮儀之人啊。

關鍵是,他沒覺得公主對薛亦有愛慕之情,總不能是當時沒有,回去後越想越有吧?

真是荒謬。

更何況文華宴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這中間一定是還發生了什麽,才促成了太後的這道懿旨。

是什麽呢?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蕭雨安微服來訪,假稱自己是酒肆的燕歸——好在文羽穆對他講過不少酒肆的事,才裝的像樣。

小滿随薛亦出去了,無人能拆穿他,門子便把人放了進來。

文羽穆見是他,不禁疑惑,“雨安?怎麽來找我還遮遮掩掩的說你是燕歸。快進來說吧。”

他側身将他讓進來,小暑很有眼色的守在了門外。

蕭雨安進了房間,和他一起在窗邊坐下,嘆道:“這次又是我連累了你。”

文羽穆道:“你也知道太後突然賜婚的事了?這同你有什麽關系?”

蕭雨安道:“我聽說,是蕭淑妃撺掇了太後,再加上沈側妃在太後面前告了你的狀,才引來這一樁禍事。”

“慢慢說,蕭淑妃,我聽溫家嫂子說過一次,是那個在宮裏恃寵而驕的寵妃嗎?你們都姓蕭,她和你是……?”

蕭雨安神色黯然的說:“是我的庶姐,她母親很得我父親寵愛,我娘親屍骨未寒,我爹就迫不及待的将她扶正,我庶姐從此便以蕭家嫡長女自居,對我視若眼中釘。”

這可真是。

文羽穆不禁憐愛的道:“雨安,你過的也太苦了。”

蕭雨安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他哽咽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我過得苦不苦作甚,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遭此無妄之災。”

文羽穆安慰他道:“別擔心,雖然太後不講理,但皇上還是看得清的,溫老也不會坐視不管的,阿亦已經去找他們了。”

他這才稍稍放心,只是仍滿懷憂愁。

文羽穆為了轉移話題,打趣道:“沒想到京城的風吹得這麽快,懿旨才下沒多久,就連你都知道了。”

“哪裏有這麽快,許多人都還不知道呢。”蕭雨安搖搖頭,道:“是我家王爺特意告訴我的。”

他苦笑了一下,“他自己的事不願意告訴我,但是卻願意拿這些事來哄我。”

文羽穆眉頭微動,“想不到郡王爺消息如此靈通。”

蕭雨安愣了一下,也道:“是啊,以前都未曾留意過,他消息确實靈通。”

“不過他手裏有一支先帝留下來的皇家暗衛,這些暗衛精通刺探消息,知道的多也正常。”

“倒也是。”文羽穆不再糾結,“說起來,太後為何如此惱恨厲恪郡王,是因為當年他曾經和當今争奪過皇位嗎?”

蕭雨安道:“這是其一,還有一件,卻是牽扯到一樁舊事。”

文羽穆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其實當年先帝對太子并不滿意,因為他雖然居長,卻并非皇後嫡出,也無什麽突出才幹,優柔寡斷耳根子軟。”

“但是後來有了小皇孫,先帝對他十分喜愛,賜名為鱗,看在皇孫的面上對太子多有寬容,也因為偏愛,對和小皇孫差不多大的幼子,也就是當今便有所忽視。”

“這是第一莊太後記恨之事,只是卻不是她的心結,宮中争寵,向來都是這樣,宮裏的女人也習慣了。”

“讓太後恨了這麽多年的,其實是一件更隐秘的事。那就是當年先帝曾為了小皇孫,生出了将太子生母追封為皇後的念頭,後來雖然打消了,但卻讓太後因此恨毒了皇孫。”

“先皇後娘娘,是太後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年紀差了十歲,她從小都是姐姐帶着長大,感情極為親厚,因此不能容忍皇孫竟然動搖了先皇後娘娘在先帝心裏的位置。”

文羽穆恍然的點點頭,“原來還有這一層隐情。”

難怪太後記恨了這麽多年都沒消氣。

蕭雨安長長的嘆息一聲,道:“所以太後雖時有刁難,我卻不忍苛責她。”

“你知道嗎,我以前甚至很羨慕先皇後,她去了這麽多年,還有人記得她,這麽深的愛着她。”

文羽穆将手掌輕輕放在他的發頂,“你以後也會有人記得。”

他情緒一直消沉抑郁,此時聞言,牽起嘴角笑道:“是啊,我明白。還好有你這個好友。”

文羽穆說:“雨安,世界待你不好,給你苦難,你便更要堅強,不可以輕易放棄自己。”

“哪怕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了那些,值得被你銘記的人。”

“你若是走了,誰來記得他們呢?”

蕭雨安怔怔的流下淚來,“是啊……我若是走了,誰來記住娘親,記住外祖父,外祖母……”

他的确曾有過輕生念頭,實在是生無可戀,直到山中偶遇文羽穆,灰暗的內心才稍有一絲慰藉。

他流淚半晌,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赧然道:“真是對不住,還要你來安慰我。”

“你放心吧,我的确想過輕生,尤其是我的腿傷了以後。那天在雲崖寺後山,我看着那雲海,突然想到,如果縱身一躍,是不是就解脫了。”

“還好。”他破涕而笑,“老天叫我在那天遇到了你,我想着我不能妨礙了一對有情人登高賞景的興致,便打消了念頭。”

文羽穆聽的心疼,說:“雨安,我們的友誼不會變,我永遠不會放棄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盡管來找我就是。”

蕭雨安含着淚笑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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