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薛亦回到家中, 才跟文羽穆說了這件事,他拉着他的手,有些歉疚, “我知道本該先同你商量的,但是當時局勢已經很緊張, 而我進宮的機會也不多,師兄也不可能帶我進去了……”
他絮絮叨叨的,手掌緊緊捏着他的, 掌心沁出一點冷汗。
文羽穆耐心的聽完,笑道:“別緊張,不就是查案。”
薛亦說:“其實我本來是不緊張的,想着大不了辭官,可是後來又想到師兄的生死榮辱可能就挂在我身上了, 我又難免緊張了起來。”
文羽穆:“放心吧, 你那樣聰明,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我粗通一些仵作和偵查之術,也能幫你的忙。”
薛亦露出一個很可愛的笑容,赧然道:“我就是知道你會這些。”
所以才底氣很足。
或許他聰明是足夠的,但在專業方面, 又怎麽敢說自己比大理寺的人強呢?還不是因為對沐沐有信心。
文羽穆道:“說來, 師兄也在大理寺的監牢裏待了十日有餘了, 還好皇上給了你特權, 我們剛好可以進去探視一番。”
“是啊。”
他們轉去大理寺監牢,溫長寧獨處一個大的牢房,裏面有桌有椅,布置整潔,雖然粗陋但是已是極高規格的條件了。
溫長寧穿着素色的便服, 在有限的環境中依然将自己打理的得體,只是難掩眉目中的憔悴。
“師弟,你們怎麽來了?”他坐直了身體,問道。
薛亦道:“師兄,我向皇上求了特許來接手調查你的案子,所以才得以來看看你。”
“皇上升我為大理石少卿,全權處理你的案子,命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全力配合。一會兒我還要去取卷宗,先來看看你,見你無事我便放心了。”
溫長寧嘆道:“想不到連你都牽扯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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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羽穆道:“師兄,說這些已是無用,你出了事,我們豈能坐視不理?當務之急,還是跟我們說說這個案子的細節。”
雖然他是個嫁人的花印,但是溫長寧并不會因此看輕他,只不過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他是個溫雅清柔的性子,冷不丁聽到他冷靜而略帶強勢的問話,有些不适應。
他愣了一下,薛亦贊同的點頭,“是啊,師兄,先和我們說說案子吧,你的情況,我們出去後會轉告給老師他們的。”
溫長寧回神,苦笑道:“好。”
“其實我在牢中也一直在反複思量,那天,任大人突然神秘的邀請我,說有要事同我相商,叫我務必赴約。”
“當時我未曾注意太多,後來細細回想,才想起他那天神色焦慮,還有些隐藏極深的恐懼,似乎有什麽很嚴重的事情在困擾着他。”
“我當時并未想到這些,因為我同皇上的關系好,很多官員犯了錯都會想着來找我說說好話,讓我幫他們求求情。”
“我以為任大人也是出于這樣的原因才秘密邀請我。這種事我一般是不會參與的,但任大人說的誠懇,再加上他是工部尚書,二品大員,我怎麽也要賣幾分面子,才想着去一趟也罷,左右我只是聽一聽,其他的不能保證。”
“現在想來,那件困擾着他的事情,或許真的極為嚴重。”
薛亦颔首,“其實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麽死的偏偏是工部尚書,而不是戶部尚書,禮部尚書之類。”
“這件事中,其實師兄和任大人都是受害者,只是因為任大人已經死了,而師兄你還活着,身份又那麽貴重特殊,所以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師兄,你可有跟大理寺的辦案官員講過你的猜測?”他問。
溫長寧點頭,“我說過了,只是唐大人似乎認為任大人已經死了,他死前有什麽事也都已經不重要了,還是查出真兇更重要一些。”
“他就如你所說,視線一直集中在我身上,所做的調查,也都是圍繞着我。”
“他一開始還想證明我的清白,後來,似乎已經放棄了,覺得我就是兇手,反而想查出我和任大人有什麽私怨,将我的罪名釘死。”
薛亦道:“他一開始定是怕皇上生氣,後來發現皇上逐漸壓不住朝堂和民間的熱議,才起了這樣的心思。”
去計較他是怎麽想的也是無用,溫長寧道:“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文羽穆此時才道:“師兄再講講案發當日的經過吧。”
溫長寧點點頭,繼續說道:“那日,我出門去赴約,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換了身簡單的衣服。客房是任大人定的,他說那裏很安全,店老板是他的老相識了。”
“酒席也是他置辦的,對了,他還說是你店裏的美人淚呢。我喝了幾杯酒,還未談到正事,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接着便不省人事。”
“等我醒來,任大人已經被勒死了,而我的手上,有和他脖子上一模一樣的勒痕,就是我玉佩上的絲線。”
“那絲線,現在在哪裏?”文羽穆追問,兇器也是一個很重要的點,沒想到看起來竟不受人重視。
溫長寧道:“想來應是在大理寺的證物處。”
“他們反複比對了痕跡,确認就是我……”
“為何?”文羽穆蹙眉,“用來系玉佩的繩子不都一樣麽,怎麽能确定就一定是你玉佩上的繩子?”
“是因為,我那條繩子是用五彩的絲線手編的,繩結編織成了鱗片的模樣,像一條靈蛇,賣給我的小姑娘說,這是她娘自己琢磨出來的編法,很特別,別處沒有。”
“繩子制造出來的勒痕也像是蛇的鱗片一般,所以才确定我的玉佩繩子就是兇器。”
他展開雙手,掌心光潔,有一些薄繭,“現在是看不到了,但是當時我的手上确實有那樣的勒痕,大理寺的人也做了詳細的記錄,你們可以去查卷宗。”
“賣給你的小姑娘?”薛亦抓住了一個有些特別的點,“這繩子是你自己買的?”
“是啊,就在出事前的大約五日前,我在街上看到一對婆孫在賣彩繩,我看着可憐,便買了幾根,權當照顧她們生意。”
“她們一定要我用上,我見這繩子編的精巧漂亮,便當着她們的面換上了。”
薛亦和文羽穆對視一眼,“就在出事前五天?”
這也未免太巧了。
溫長寧也覺出不對來,這些天他一直在想任夢山死前要說的事,這對普通的婆孫他從未懷疑過。
薛亦道:“師兄,這裏面一定有問題,這繩子編織的花紋特別,所以才成了确鑿的證據,而你又是在出事前五日才恰巧得到它,這一切就像是順理成章,布置好的一般。”
溫長寧喃喃道:“是了……我怎麽沒想到,人心叵測啊,那麽小的孩子……那麽可憐的一家人……”
他腦海中浮現出女孩瘦弱的身子和大大的眼睛,還有那老婆婆幹癟的手,佝偻的背。
一直以來,這條彩繩都不被人注意,它只是一件兇器,确定了是它以後仿佛就已經完成了使命,所有人都在想着溫長寧和任夢山背後的關系——隐秘,恩怨,利益,等等,被猜了個遍。
而那條繩子,就那樣靜靜地被遺忘了。
薛亦對溫長寧道:“師兄,今日之事,你以後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你現在只能信任我們。”
這是一場精心謀劃的局,誰也不知道暗處那雙眼睛盯得有多緊。
溫長寧道:“放心,我知曉利害。”
出了大理寺的監牢,薛亦和文羽穆前往證物處取了此案所有的取證,包括殺人的彩繩,碎掉的酒壇,桌上用過的酒壺等。
關于此案的全部卷宗,也被他們取走。
回到家中,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看卷宗,發現實在乏善可陳,言之有物的東西就是溫長寧的供詞,其他全是一些狗屁不通的調查。
居然連大街上居民的看法都有,這東西對破案能有什麽幫助?衆籌破案?
簡直不知所謂。
這酒樓的老板,還有最先發現的兇案現場的店小二,以及任府的管家,任大人的貼身小厮,他的妻子,這些人的供詞都是很重要的,可是卻都只問了一些淺顯的常規問題,完全沒有提到什麽隐秘之事。
薛亦怒而拍桌,“光是弄一堆捕風捉影的事情來說明師兄有罪,任大人身上的蹊跷卻不肯好好調查,我看他們就是糊弄事!”
“也許是真的查不出來。”文羽穆安撫道:“你看這些口供,雖然問的淺,但是這些人都說了一件事,那就是任夢山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他不會告訴身邊的人他的隐私。”
“如果連他的身邊人都不知道任何線索,那大理寺的人也的确無從查起。”
薛亦不可思議的道:“難道連他的妻子都不知道?”
文羽穆笑,“也不是每家夫妻都無話不談的,多得是同床異夢,相敬如賓。”
薛亦說:“好罷。”
“起碼,我們現在有了兩個方向,一個,是去查任夢山生前到底遇到了什麽事,另一個,就是那個賣彩繩的婆孫。”
文羽穆颔首,“所以,我們先從哪個方向查起?”
薛亦思忖了一番,道:“還是先查任大人吧,我始終覺得,他的死因才是此案的關鍵。”
“還是那句話,為什麽死的不是別的大人,而偏偏是他呢?”
“我們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師兄和他絕無矛盾,而他也絕對不會是師兄殺的。”
“那麽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麽,要如此處心積慮的殺死他呢?”
文羽穆也道:“這的确很讓人疑惑,而且,任大人的家就在那裏,起碼有跡可循,而那對婆孫,這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怕是已經杳無蹤跡,不好尋找了。”
薛亦嘆道:“果真是難題。”
“不難也不會拖延這麽久了。”文羽穆拍了拍他,“今夜怕是無法安睡了,走吧,我帶你夜探任府。”
薛亦站起身,鬥志滿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