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散朝後, 皇帝留下了溫長寧和薛亦敘話。
“齊王已經逐出宗室,貶為庶民。至于厲恪嘛……”皇帝停頓了一下。
薛亦念及厲恪郡王反水報信,還有派人保護的舉動, 覺得有必要為他說句好話, 便道:“陛下既然在朝上沒有當衆提及, 想來也是不願意皇家一次出兩個造反的王爺, 左右他如今已潛逃在外, 放棄了王爺的身份地位, 不若便放他一馬吧。”
皇帝笑了, “朕就知道你要為他說情。”
薛亦赧然拱手,“臣惶恐。”
“哦?你惶恐?”皇帝挑眉, “朕怎麽沒看出來?”
溫長寧笑道:“陛下何必打趣他, 您也知道他不善言辭。何況當年先帝年間奪嫡風波鬧的不小,厲恪郡王身份敏感,他并未參與起兵,人也已經潛逃, 若是将他一起定罪, 不明真相的百姓還要以為陛下公報私仇。”
皇帝拿着折子,指着他,“哈, 你說他不善言辭, 他可比你善言辭多了。你以為他不知道嗎?他就等着你替他說呢。”
溫長寧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罷了罷了。朕也就是玩笑話。”皇帝擺擺手,放松的癱在椅子上,“其實朕自問還是有容人之量的, 對宗室也很優容,本來也就沒打算對他怎麽樣,是他自己放不下, 竟然跑去和齊王那個蠢貨合謀。”
“不過他既然想通了,打算去隐居度日,朕也懶得同他計較了,真殺了他,朕怎麽下去面對父皇?”
“這事兒就這樣吧,對外就宣稱厲恪郡王妃染病去世,郡王傷心過度,出家了,再過幾年,就說他殉情了。”
薛亦和溫長寧齊聲道:“是。”
薛亦忍不住想,皇帝嘴上說着不計較,心裏還是憋着火,非得給厲恪安這麽個不吉利的結局惡心他。
不過,能得這樣一個結局,也算是好事了。
“行了,不說他們了。”皇帝撂了手裏的折子,坐起身,饒有興致的盯着薛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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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亦垂了眼,不與他對視。
皇帝拉長了聲音說:“薛卿吶——”
“師弟啊——”
薛亦嘴角一抽,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你認識那高人,是何方神聖啊,朕這不是,想好好感謝一些他麽。”皇帝慢吞吞的道。
薛亦心說,惦記我夫人,門都沒有。
他道:“臣惶恐,臣不知。”
皇帝不悅的撇嘴,“別動不動就跟我惶恐,你一惶恐我就知道你憋着壞呢。”
薛亦笑道:“陛下觀察入微,實不相瞞,其實是那位高人不許我說出去,我不得不遵從啊。”
夫人的話,敢不聽?
皇帝嘆道:“罷了,朕也就是問一下,其實朕也知道,就算問出來了,高人不願意為朕效力,大不了一走了之,朕勉強不得。”
他對此事,倒不是很強求,既不成,也就算了。
“閑話不多說了。”他道:“其實這次叫你們來,還有件事。”
“朕要收回齊王和厲恪的財産,你們負責督辦此事,清點造冊。中間要是看上什麽了,拿去也無妨,還有那些房産鋪子莊子之類的,喜歡哪個說一聲,朕賞給你們。”
他對自己人是很大方的,說起這個主要還是為了薛亦着想,這些財富對溫家也就是錦上添花,對于立足未穩,出身寒門的薛家可就是急需之物了。
尤其是一些地段好的鋪子房産,還有城外的溫泉莊子之類的,早就被權貴們瓜分了,現在可是有錢都難買到好的。
皇帝既然要重用薛亦,就打算替他解決一下這些問題,反正也是順水人情。
薛亦和溫長寧應了,便開始加班加點的辦公。
足足五日,才算是清點清楚,登記造冊,就等皇帝過目以後入庫。
這日,薛亦忙完回到家中,同文羽穆說起,“皇上有意賞我東西,若是不要反而拂了他面子,你想想有什麽想要的。”
文羽穆道:“良田和産蔬菜的大莊子肯定是優先的,娘和嫂嫂一直惦記着家裏的良田莊子,那時候想吃什麽都是自家莊子出的,不像現在,還需每日采買。而且手裏有田,心裏才不慌。”
薛亦道:“這簡單,不過還不夠值錢,你再想想。”
文羽穆訝然,“皇上這麽大方?你可別會錯了意。”
“那怎麽能。”薛亦笑着擺手,很是篤定,“你快想想。”
“好罷。”文羽穆想了想,啊了一聲,兩手輕拍,“我想起來個地方,是雨安和我提過的,他說郡王曾送他一個溫泉莊子,那裏有最好的溫泉水,他很喜歡,只是那時候和郡王鬧矛盾,所以未曾再去過。”
“他還說有空請我去泡溫泉,但是也未能實現。不若将那個莊子要過來,也算全了這個願望。而且這個莊子應該很值錢。”
薛亦略一思忖,“你是說紫泉山那個溫泉莊子吧,那莊子占地廣袤,位于半山腰,剛好囊括了溫泉水最好的一段,也就只有皇上的禦清別院裏的水比那裏更好一點了。”
“這兩個地方挨得挺近,估計也是郡王夫妻避諱的一個原因。”
文羽穆颔首,“這個可行?”
薛亦笑道:“應是可行的,左右就是這個不行,皇上也會補償我一個上品的莊子。以我對皇上的了解,他必然會覺得既然都是要給,還不如就給我最想要的,是以只要他沒有先許給別人,應該就是我們的了。”
“不就你和長寧師兄兩個人嗎?”文羽穆納罕,“難道師兄還會同你搶?”
“這倒不是。”薛亦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雖說督辦是我和師兄,但是京城不少勳貴老爺們都盯着這兩塊肥肉呢,這莊子又不是什麽隐秘財産,自然早就被盯上了。”
“要是朝臣,倒是無妨,肯定是先緊着我們挑,就怕他們走後宮的路子。”
薛亦攤了攤手,“別的不說,就說皇後娘娘要是開了口,皇上能不給嗎?”
文羽穆道:“那你是多慮了,皇後娘娘聰慧得緊,徐家又是累世功勳世家,行伍發家的,能差了銀子?她絕不會開口的。”
薛亦笑了,說:“是這個道理,娘娘不開口,想來別的妃子也不敢越過她去。”
淑妃倒臺後,皇上似乎是有所感悟,不再獨寵一個寵妃,而是扶起來三四個,讓她們自己先窩裏鬥着,省的手伸太長。
是以也沒有哪個寵妃敢像淑妃以前那麽跋扈,皇後娘娘的面子都敢駁。
說起這事,薛亦雖然不知道,但是皇帝着實向溫長寧倒了一番苦水,“朕也不容易啊,這後宮又不可能不進女子,朕同意勳貴們和朝臣們也不同意啊。”
“本想着寵一個貌美,家族也無甚勢力的淑妃,和皇後互成犄角,這後宮就安寧了,誰知道後宮是還算安寧,淑妃這個蠢貨卻不安寧。”
溫長寧板着臉道:“皇上可以獨寵皇後娘娘,娘娘端莊聰慧,自然可以壓服後宮衆人。”
皇帝噎了一下,說:“那朕還确實做不到,皇後雖好,卻太端莊了,朕敬重她,但是朕累了一天總要有個地方放松一下吧。”
而且皇後是長得比那些美人差那麽點。
最重要的是,獨寵往往伴随着風險,尤其是在這宮廷之中。
溫長寧無話可說了,“那您就是自尋煩惱。”
皇帝:“……”
得,這苦沒法訴去,師兄和師弟都是有情郎,就他是負心漢行了吧。
……
薛亦和文羽穆聊過後,第二日入宮便向皇帝求了恩旨。
果不其然,皇帝想都沒怎麽想,便幹脆的将那莊子給了他,另有一個八百畝的田莊也給了他,裏面有良田水塘,蔬菜瓜果,一應俱全。
末了,又賞了他一箱寶石珠玉和黃金千兩,堪稱大方豪奢。
處理完齊王和厲恪郡王的財産,算是最後為這件謀逆案畫上一個句號。
百姓們都是善忘的,就連朝臣們也不例外,很快的,這件事就平息了下去,京城還是那麽的熱鬧繁華。
事了後,薛亦正式上任鴻胪寺卿。
鴻胪寺百廢待興,先前的少卿也折了一個,薛亦便動了心思,從翰林院将之前和他示過好的,他的同科探花林易之調了過來擔任少卿,也算是培養一個自己的心腹。
林易之本來還在翰林院熬資歷,今年将将升任六品的小侍講,在翰林院一抓一大把。
不曾想天上掉餡餅,就砸到他腦袋上了,一躍便成了正四品少卿,鴻胪寺的二把手。
另外一位少卿對他也很友好,不敢輕易得罪他。
能考中探花,林易之自然也是有真才實學的,而且他是京城人士,族中雖不是達官貴人,卻也出過幾個三品四品的官員,和溫家一樣,稱得上一句詩書傳家,只是沒有溫家那般出彩。
他有人脈,也聰明,能力也強,鴻胪寺日常的工作也簡單,在翰林院經歷了瀚如煙海的文書歷練,他到這裏後便很快上了手。
薛亦更是如此,對他來說,鴻胪寺的工作比他在翰林院的還要簡單得多。
唯一郁悶的,就是他得每日早上早早起來上朝了。
這天,下了朝,林易之拿着幾張清單到了他辦公的拂恩堂。
“卿正,這裏是今年各臣屬國的上貢清單,貢品已到了咱們衙門的大倉庫,您可要親自查驗核對?”
一般來說,這種活計底下人查驗完畢,少卿複核簽名,然後交給主官上奏即可,不過薛亦特別囑咐過,這次的屬國貢品到了,一定要來叫他親自查驗,是以林易之不敢怠慢,特來詢問。
薛亦接過單子,掃了一遍,眉頭微微一挑,眼神中帶出幾分哂笑的冷意。
林易之和他接觸久了,也學會幾分觀察他的情緒,便問,“可有什麽問題?”
薛亦抽出一張單子給他,“看看。”
林易之接過,只見這是餘離國的朝貢單子。
餘離國民少國寡,國土多森林,難以聚居,共有五個部落,一個王族部最為強盛,其餘四個家族則效忠于王部,但各自居住在自己的地盤上抱團。
要說餘離國有什麽特別的,那就是他剛好位于大祁和南越的中間,不是正中,而是稍偏一點的一塊,同時接壤着大祁和南越的部分邊境,另一邊則是大海。
南越國國土面積僅有大祁三分之一,但是背靠一條長長的海岸,海運發達,十分富庶,國土上也不似餘離那般倒黴,只有森林,而是多平原和丘陵。
南越一向對大祁虎視眈眈,不過礙于自己兵馬不如大祁精壯,再加上森林和餘離的緩沖,才勉強維持和平。
餘離一向是臣服于大祁,可是最近卻有了變化。
林易之細細的看了一會兒,倏爾怒道:“居然少了一張白狼皮!”
森林白狼是餘離的圖騰象征,白狼皮只會獻給最強大的君主,餘離為表忠誠,每年都會給大祁進獻一張白狼皮。
而今年,其餘財物不變,卻獨獨少了一張白狼皮。
他氣的臉色都漲紅,“好個刁蠻小國,竟敢如此挑釁!”
薛亦心中也惱,冷冷的道:“随我去倉庫看看。”
到了倉庫,卻發現白狼皮是有的,只是藏在了一箱子寶石下面做墊子。
林易之:“這餘離國是什麽意思?耍着我們玩?”
薛亦哂笑,“小國便是如此,又想試探我大祁,又怕真惹惱了我們,便偷偷給自己留了後路。”
不過即便如此,這也是一個信號。
薛亦伸手,林易之愣了一下,随後很快反應上來,将單子交給他。
“命人看管好這些東西,将這張白狼皮藏起來收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我入宮見一趟陛下。”他接了單子,道。
林易之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