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

我甚至都覺得自己快要瞎了。

站在離門三米遠的地方,看不清門闩有沒有上鎖,輕微的抑郁症使得我一定要上前查看一番才放心。

每一個下班的晚上都有鄰居來串門,所以我還得從休息裏抽出一些時間,專門用來查看門有沒有上鎖。

其實不鎖也沒有關系,但我可能還患有一些被迫害妄想症,總覺得不鎖門就會遭小偷,不盯着行李架東西就會丢,搭陌生人的車會被賣到山裏去,去趟廁所回來酒會被下藥。

後來一問才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樣,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

被迫害妄想症,已然成為一種新型的社會病。

瞎子可能不會微笑,因為我走在外面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一臉冷漠。

其實我是一個和善的人類,但由于看不清,也很難對這個模糊的世界和面容不清的人類抱有好感。

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外貌協會會員,簡單粗暴的用長相把所有人劃分為三個群體,好看的,看得上我的,和我看不上的,我只和中間一類交朋友。

而如今我快瞎了,我才知道所有人都沒得差。

我是一名女性,不管走到哪裏骨子裏都有愛逛的天性,一條路走下來像過了百來個紅綠燈。

我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目光随着牽氣球的小孩走一截,随着情侶十指緊扣的手走一截,随着年輕人的吉他和畫板走一截,除了追随這些美好的東西,我偶爾還會停下來看看逗猴,看看五指不全的男人捏玫瑰花,看看天橋上假唱的流浪歌手滑稽的口型,甚至看看車禍現場。

而如今我快瞎了,也不覺得再有什麽東西值得我去關注了。

我一個人走在外面的時候,顧不得周遭的環境,顧不得旁人的目光,顧不得腳下生風了。

我去眼鏡店測視力。

我對老板說,我覺得自己快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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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挺瞎的,連看病都能走錯地方。

我說,我覺得自己還有救,你給我測測視力配副眼鏡就行。

他說,你看過一個電影嗎,女主角治好了眼睛然後就能看見鬼了,有時候瞎一點挺好的。

我說,你放屁,我長這麽醜能當女主角?而且,我不信你有這麽神。

他問,你怕鬼嗎?

我說,怕。

他說,不用怕,你這長相,鬼更怕你。

我說,你再逼逼,我要砸店了。

他怕了我,架了一副框在我鼻梁上,不負責任的說,得,吓死了別怪我。

我掏了掏本應鑲鏡片的地方,空的,于是我怒了,媽的!連鏡片也沒有你這是黑店啊!

他說,我就是這麽神,你愛信不信。

我被神棍似的眼鏡店老板忽悠了三百塊錢,我本來是不信的,但中國有句古話叫“死馬當成活馬醫”,又有一句爛不透的廣告詞是“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态”。

于是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死瞎子當成活瞎子醫,在外面東張西望的走了一段路,發現世界漸漸清晰起來,我欣喜的繼續走,直到看清對面的人。

然後就吓懵逼了,迎面而來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五官錯位,渾身血淋淋的腸子拖一地,這見鬼的世界。

我一路橫沖直撞的回了眼鏡店,把眼鏡往他面前一摔。

我說,黑心商,退錢!

他說,我就說能見鬼,你偏不信。

我說,我不管,退錢!

他說,不保修不包退。

我說,算了。

我就當花了三百做慈善,出門發現還是能見鬼,我又沖回店裏,慈善改行做惡霸。

我問,為什麽我還是看見鬼?

他說,哦,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說,不聽。

他說,愛聽不聽,不退錢。

我說,啰裏八嗦,講講講。

他說,每一個新生兒來到世上都是看不見的,雖然長了眼睛,但是到學步的時候才能看見人影。

我說,說重點!

他說,你對這個世界來說也是新生兒。

我問,你見過這麽大只的嬰兒嗎?

他說,這裏是冥界。

我,……

他說,你已經死了。

我,……

他說,拉雙眼皮把眼球拉爆了,活活疼死的。

我說,我不信!

他遞了一面鏡子給我,我看見臉上外翻的眼珠,給活活吓醒了。

我躺在床上冷汗直流,摸了摸眼睛好好的,重重的舒了一口氣,大晚上做這種夢吓尿了好嗎!?

又睡了一會,聽見有人敲門,喊道,太陽都曬屁股了,你怎麽還不起來。

我驚恐的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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