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落
第二天一早,藍辛到藍滄海房中準備伺候她起床時,發現她早已穿戴整齊坐在梳妝鏡前,正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容顏。
“主子,早安。”
藍滄海背對着她,嗯了一聲。
“主子,是否現在用早膳?”
“不用了,我沒胃口。”
藍辛心下有些詫異,要知道藍滄海這個人十分注重自己的身體,深知按時吃飯的重要性,這麽些年來即使再忙再不想吃她也從來沒有落下過一頓早餐,今天這是怎麽了?
“主子?”
藍滄海仍舊面對着鏡子,摸着自己的眼下,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你看,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習慣了一件事情之後,一旦失去一次,都會覺得渾身難受。”
藍辛一臉的莫名其妙。
“唉,算了,遮也遮不掉。”藍滄海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粉盒。
藍辛這才發現,她的面容十分憔悴,雙眼無神,眼圈深重,一看就知道昨晚沒睡好。
“主子,看你的樣子似乎昨夜睡得不是很好,是否需要卧床休息?”
藍滄海揮揮手,“不用,反正再睡也睡不好。”
她沒有告訴藍辛,她昨夜不是沒睡好,而是幾乎沒有睡。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她已經習慣了枕着宋子岳的手臂,躺在宋子岳的懷抱裏睡覺。昨夜她一個人睡,竟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眠,腦子裏老想着宋子岳,第一次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在床上反反複複一直到快天亮了才勉強眯了一小會,而且還是很淺很淺的睡眠,不到一個時辰就醒了。
她的睡眠一直很好,從沒這樣過,更沒試過腦子不受控制的想着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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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滄海六歲的時候,曾經養過一只小狗,讀書、練字、吃飯、睡覺,去哪都牽着它。有一次她練字的時候只顧着與小狗玩耍,耽誤了功課,父親當着她的面将小狗摔死,對她說小狗之所以會遭此浩劫,完全是因為她太過于沉迷,并且告誡她永遠也不要沉迷于任何事物,以免玩物喪志。從那以後,她再也沒養過任何動物,也再沒沉迷過任何事物。
在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不知為何竟然夢到了那只被父親親手摔死的小狗。那血淋淋的一幕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吓得她立馬驚醒了過來,一身冷汗。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太過于依賴宋子岳了,就像是嗜酒成瘾的人,無論如何戒不了酒,而她現在也似乎漸漸戒不了宋子岳了。這實在是個可怕的趨勢。
藍滄海站起身,拉了拉衣領,說了句:“藍辛,幫我安排,我要去一趟市舶司。”
自己無法清醒,身邊的人也點不醒她,現在父親親自到夢中來,就是提醒她,即使再不願,她也應該要查清楚一些事情,不應該在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了。
藍辛看着最近的賬目,眉頭緊緊地蹙在了一起,她想了想,還是壯着膽子說道:“主子,若是再這樣任由宋子岳胡來,遲早會出事。”
“你別烏鴉嘴。”藍滄海好脾氣地揮了揮手,賬目她都看到了,确實問題不少。
“主子打算怎麽辦?繼續讓宋子岳任意妄為嗎?主子,你以前的性子可不是這樣的。”
藍滄海放下茶杯,看着藍辛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
藍辛想了想,才說:“藍辛不敢妄自判斷,但是藍辛知道,人若是每天吃同一個菜,會對身體不好。”
藍滄海玩着自己的指甲,懶洋洋地說:“既然天天吃同一個菜對身體不好,那我就換個菜吃吃呗。”
藍辛不解。
藍滄海笑了笑,說了句若有所指的話:“顧钰走了之後府裏還真是有點冷清呢。”
藍辛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子想要什麽樣的?”
藍滄海笑得十分暧昧,“我的口味你是知道的。瓊宇樓不是又在籌備開三家分店麽,也應該招些新的男伶了。”
藍辛點點頭準備退下。
藍滄海忽然問:“市舶司有消息了嗎?”
“已經有些眉目了,正在調查貨物資金的流向,相信兩日之內會有結果。”
藍滄海點點頭,“等确定了跟我彙報。”
藍辛說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藍滄海一個人的時候,她手指輕輕地摩擦着白玉指環,忽然瞥見右手無名指上戴着的芙蓉玉指環,怔怔地看着它發呆。
她蹙着眉頭一言不發,良久,才聽到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宋子岳晚些時候回到藍府,看到的竟是讓他怒火中燒的一幕:院子裏嗚嗚嚷嚷的站了十來個人。定睛一看,全是些十六七歲長相俊美的男子,正中間那個蒙着眼睛穿着月白色書生服的,不是藍滄海是誰?
只見她左手一揮,抓住了一個男子,立即一把抱住他,鼻子湊上前聞了聞,笑嘻嘻地說了句:“小衛,是你吧?”說着在他臉上還摸了一把。
被她抱着的男子有些羞赧地嗯了一聲,乖乖地站到一邊,圈內的游戲繼續。
藍滄海蒙着眼睛,聽聲辯位,四處摸索着,旁邊是男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宋子岳抑制住胸腔裏的火氣,幾步走到了院子裏。
藍滄海感覺到前面有人,一把摟住那人的腰身,湊到他脖間聞了聞,有些納悶:“這個味道……是誰來着?讓我想想……小千?不對,小涵?是不是小涵?”
見那人不出聲,四周的嬉鬧聲也靜了下來,藍滄海有些不解地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映入眼簾的是宋子岳那張陰沉到極點的俊臉。
藍滄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了手,退了一步,整了整衣襟,便恢複了平日的表情,不冷不淡地說了句:“子岳,是你啊。”
宋子岳正滿眼怒火地盯着眼前的這些男子,都不過十六七歲,個頭不高,卻都是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可不正是藍滄海中意的類型麽!
見宋子岳面色沉得像是馬上要爆發了,藍滄海對男子們道:“好了,你們先下去了。”
待男子們準備退出院門之時,藍滄海忽然又叫了一聲:“小容,你留下。”
一個眼睛比較大的男子轉過身來,走到她身邊,宋子岳看着,眉眼間竟跟他有些神似,他怒火更盛,死瞪着那個被叫做小容的男子。
“小容,這就是宋子岳,你不是一直想見見他嗎?”
被喚小容的男子立即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對他傾身作揖道:“宋大哥,久仰久仰,久聞宋大哥的大名,一直想來拜見,今天終于有機會一睹真容了。”
宋子岳像沒聽到似的,依舊一言不發地瞪着他。
“子岳,這是夏容,他的嗓音很不錯,好好培養,将來說不定能趕上你。小容,來,唱幾句給你宋大哥聽聽。”
宋子岳冷冷地說了句:“瓊宇樓的伶人已經滿員了。”
這話讓夏容原本準備唱歌的嘴張了一半就僵在了那裏,頓時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藍滄海不甚在乎地揮揮手,“再加一個也沒什麽關系,我瓊宇樓養得起。”
宋子岳眉頭不着痕跡地一蹙,對夏容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下去。”
夏容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藍滄海。
宋子岳瞪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人:“下去。”
夏容抓着藍滄海的手指,用極盡黏膩的聲音叫了聲:“大小姐……”
藍滄海将夏容護到身後,對宋子岳道:“子岳,你這是幹什麽?吓到小容了。”
“我有話要和你說,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你有話直說就是。”
這句話讓宋子岳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差點就沒壓得住怒火。
“是嗎?真的要我當着他的面說嗎?你确定?”
夏容藏在藍滄海身後,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大小姐,宋大哥是因為我生氣了嗎?”
這看起來猶如戀人的耳鬓厮磨一般的行為讓宋子岳火氣更盛,走上前一把抓住夏容的衣領将他對外面一提,“我再說一遍,下去,否則我不保證你今天還能走着出這個門。”
夏容求救似的看着藍滄海,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讓宋子岳看着火更大了。
“好了好了,小容,你先下去吧,看來你宋大哥今天心情欠佳,改天你再來拜會,以後還有機會的。”語畢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夏容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有些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院子裏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宋子岳才開口:“你這是做什麽?”
藍滄海佯裝不解,“什麽做什麽?”
“叫這麽多男子到你院中來嬉戲,這是做什麽?”他看着她的眼睛,走進一步,“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麽了?”
藍滄海側過臉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又退了一步,“我答應過你什麽?”
“你……”
“啊,我想起來了,我是答應過你,”藍滄海攤手道,“但我也說了要做到很難,雖然是答應了你,但是我沒說我一定能做到啊。”
宋子岳的肩膀因為氣憤而劇烈起伏着,聲音都有些顫抖:“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玩膩了,嫌我老了,打算換換口味了,是嗎?”
藍滄海笑了笑,安撫道:“我只是在為瓊宇樓物色新的伶人而已。”
“我說過,瓊宇樓的伶人已經滿了。”
“我沒說長安的瓊宇樓,我說的是洛陽、鳳翔和并州的。”
看着宋子岳一副有些意外的表情,藍滄海無謂地聳了聳肩,“沒錯,新開了三家分號,我想我沒有必要跟你彙報吧。”
宋子岳怔楞了一陣,然後低頭撫額,嘆了口氣,走上前示好:“辰兒,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告訴我,我改就是。”
藍滄海挑了挑眉,“你哪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
宋子岳又上前一步,一把摟住了她的腰,柔聲道:“你說我哪不好我就哪不好,你要我改什麽我就改什麽,什麽都依你,這還不行麽?”
藍滄海不說話了。
宋子岳見她安靜下來了,便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今日處于非常時期,脾氣大,別生氣了,小心身體。”
藍滄海閉上眼睛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樣溫柔的宋子岳,叫她如何能拒絕?
就像是那些沉迷美酒的人一樣,要戒掉心頭之好何其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