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知秋
“子岳!”
藍滄海從夢中驚醒,倏地坐了起來,一身冷汗。她大口地喘着氣,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正撲通撲通地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你醒啦?”
一個陌生的聲音,藍滄海驀地轉過頭,看到一張陌生的臉,立即警戒起來。
“你是誰?”
那人立即低下頭去,唯唯諾諾地說:“我,我,我叫葉知秋。六天前我去河邊的時候看到了你,就把你救了上來。你昏迷了六天呢!”
藍滄海環顧四周,仍舊沒有放松警惕,問那人道:“這是哪裏?”
葉知秋有些窘迫地抓了抓自己的頭,不好意思地說:“這裏是我家……”
藍滄海這才注意到,這人的眼睛是竟然藍色的,頭發也有些卷曲,她記得曾在漠北的北邊見過這樣的人,難道她到了漠北?
“你家,這裏,是哪裏?”生怕他聽不懂,藍滄海又問了一次。
葉知秋答道:“這裏是渭南城東二百裏的小葉村。”
渭南?她在渭河裏漂了這麽遠?
“你餓不餓?我煮了粥,盛給你喝。”
藍滄海蹙眉看着葉知秋許久,見他目光清明,一臉不知發生什麽事的表情。再次環顧四周,确定這只是一戶普通的農家,心中松了一口氣。
躺了五六天,她這才發現嗓子幹得幾乎要冒煙,只得對他吩咐道:“水。”
葉知秋乖乖地端來一杯水,竟是用一只缺了口的陶碗當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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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滄海蹙了蹙眉,勉強喝了一口,又道:“我餓了。”
葉知秋連忙接過茶碗,轉身去給她盛了一碗白粥過來,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吃。
藍滄海舀了舀,這哪裏是粥啊,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米湯了。不過畢竟腹餓難耐,她還是硬着頭皮嘗了一口,口味倒是清清淡淡,還算可口,于是她仰頭将這碗粥喝得幹幹淨淨。
“再來一碗。”
葉知秋連忙又去盛了一碗過來,仍舊坐在旁邊看着她吃。
藍滄海吃飽了之後,擦了擦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大概二十歲左右,個子很高,除了那一雙藍色的眼珠,他的五官其實長得還算俊俏。
葉知秋的視線剛剛和藍滄海對上,他就滿臉通紅地轉開臉,低着頭不敢再看她。
藍滄海問:“我怎麽會被你救了的?”
葉知秋答道:“六天前的夜裏,我到河裏去捕魚,老遠就看到前面一塊浮冰上有個人影,我就立即撒網過去,把你連人帶冰一起拉了過來,當時你已經不省人事了,我就把你帶到了家中。然後你一直昏迷,還發高燒,我就去請了大夫過來,大夫說你腳受傷了,還感染了很嚴重的風寒,可能性命不保,還好老天保佑,你還是醒過來了。”
藍滄海慢慢消化着他的話,不由得反問:“你,冬天的大半夜,去捕魚?”
葉知秋有些窘迫地低頭道:“我……我餓了,家裏又沒東西吃……”
藍滄海翻了個白眼,原來世上竟真有這麽癡傻的人。見他又偷偷地瞟自己,在接觸到目光之時又迅速移開,一臉窘迫的樣子,藍滄海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開口問:“我的衣服,是你給我換的?”
葉知秋的臉瞬間紅得像是快要冒煙了,連脖子根都紅了,低低地說了聲“是”。
藍滄海并不在乎這些細節,看着他那樣子,覺得這個人很有趣,而且長相十分符合她的胃口,就是可惜個子太高了點,不過這傻傻呆呆的模樣,和他相處也許是件開心的事。
藍滄海後來才了解到,葉知秋今年應該是十八歲,母親是小葉村人,父親卻是漠北人。可是在他記憶中卻從未見過父親,為數不多的信息還是從母親的言語中猜到的。
由于他的眼睛是藍色,村中沒見過這樣的瞳色,認為他是個異類,備受村中人的歧視,所以在他出生之後,母親就帶着他住到了小葉村外的山裏。
那一晚他去河上捕魚,其實不完全是因為餓了,也因為他在村中一直被人欺負,村裏的幾個無賴警告他,白天不許去渭河捕魚,否則見他一次打一次,于是礙于生計,他就只能半夜去捕魚了。
葉知秋住的位置比較偏僻,藍滄海尋思,就算是藍辛她們找到這裏來了,也不會跑到這深山老林裏面來。看來只有等自己身體恢複了,再去聯系渭南鎮上的藍字旗商號了。
在和葉知秋的聊天中,藍滄海得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麽人,母親也從未說過父親的下落,他就在只有母親的世界裏長大。雖然是男子,但他從沒上過私塾,只是母親教他認了幾個字。但是他的母親在八年前就因病去世了,那時候起家裏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藍滄海後來還隐隐約約打聽到,她剛剛被救上來的時候一直高燒不退,葉知秋家徒四壁,用母親留給他娶媳婦的錢請來了大夫,給她治病吃藥。而他現在的收入,也只有偶爾打點魚到集市上賣掉賺點飯錢而已。
“你,你叫什麽名字?”
藍滄海一怔,脫口而出:“我叫陳藍。”
葉知秋點點頭,嘴裏重複着:“陳,藍。”
藍滄海看了看這間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的小屋,又問:“你晚上睡在哪裏?”
葉知秋指了指床前的地上。
藍滄海一愣,“睡這裏?”
葉知秋點點頭,“因為你總是做噩夢,所以我睡在這裏,有個照應。”
藍滄海不語地看着他,見他又臉紅了,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你,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睡這了。”
藍滄海不禁莞爾:“沒關系,你就睡這吧。”
幾天之後,藍滄海的身體漸漸恢複了,只是小腿還綁着繃帶,行動不便,于是她提筆寫了封信,要葉知秋去集市上時交給渭南鎮上的藍字旗錢莊掌櫃。
這天晚些時候,葉知秋從集市上回來了,原本裝了魚的籃子空了,卻是鼻青臉腫,衣服都被撕破了,這模樣把藍滄海吓了一跳。
“知秋,你這是怎麽回事?”
葉知秋閉口不答,只說自己摔的。
藍滄海見他不願意說,只好笑道:“能把自己摔成這樣,你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她認為他是跟人起了些沖突,要面子不敢說是被人打了,也不強求,只是要他去擦點藥,便也沒放在心上。
“魚都賣掉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喝粥了?”
葉知秋支吾了一聲,不置可否。
藍滄海又問:“信送到了嗎?”
葉知秋“嗯”了一聲,未待她再多問,他就急急地退出去了。
過了七八天,始終不見藍辛等人的蹤影,也沒有任何回信,藍滄海不由得納悶,自語道:“這個藍辛怎麽回事?還沒收到信嗎?怎麽還沒動靜?”
葉知秋掙紮了一會,走到藍滄海面前,低頭認錯:“藍,對不起……信,我弄丢了……”
藍滄海擡眼看着他,挑了挑眉,“弄丢了?”
“是是是的,我摔倒的時候,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
藍滄海不語地盯着他。
葉知秋滿臉通紅,低着頭不敢看她。
“說實話。”藍滄海的語氣堅定而不容拒絕。
葉知秋踟蹰了一陣,才唯唯諾諾地開口:“是、是被人撕掉了,我怕你罵我,沒敢說。”
“你的魚呢?”
“被,被他們搶了……”葉知秋藍色的眼睛裏竟然蓄滿了眼淚,一臉的委屈。
“是什麽人?”
“是……村裏的孩子們……他們,他們也只是頑皮了點……”
“把你打成那樣,還搶了你的魚,是‘頑皮’了點?”
葉知秋憋着嘴,像是在忍着眼淚。那模樣像極了受了委屈的小狗,在主人面前讨安慰。
藍滄海心下一動,扶着床柱站起身道:“帶我去找他們。”
葉知秋眼中閃過驚喜,連忙過去扶住她,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轉而又抿着嘴道:“算了,都是小孩子,不跟他們計較這些。”
藍滄海挑了挑眉,“你不計較我計較,他們還撕了我的信呢。”
葉知秋半推半就地扶着藍滄海找到欺負他的人的時候,藍滄海翻了個白眼,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的大男人,竟然被幾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毛頭打成這樣?她還真有點不相信。
“妖怪又來啦,妖怪又來啦!快打妖怪!”
伴随着小孩子們的叫聲,無數小石子也被扔了過來。葉知秋立即站到了藍滄海身前幫她擋住那幫小孩的攻擊。
看着葉知秋抱着頭擋在自己身前,口中還喊着:“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不知為何藍滄海覺得心頭悶悶的,竟一改往日涼薄的性子,大叫了一聲“住手!”
幾個小孩子吓得立刻停了手。
藍滄海一手扶着葉知秋的胳膊,仰着下巴道:“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以後你們若有誰再欺負葉知秋,我就對你們不客氣!”語畢,她一運氣,一顆石子将一根碗口粗的樹枝打斷了。
許是沒見過這麽兇神惡煞的人,孩子們吓得不敢動彈。
見他們沒反應,藍滄海又吼了一聲:“聽到沒有!”
孩子們渾身一顫,連聲道:“聽到了聽到了。”
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藍滄海又叫住了他們:“慢着,誰撕的信?”
幾個孩子面面相觑,無人敢回話。
藍滄海一把将葉知秋拉到前面,對他道:“誰撕的?指!”
她的語氣中有着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威嚴,葉知秋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站在前方的一個有些壯實的男孩,看起來像是這一幫人的老大。
藍滄海伸出一根手指,向上勾了勾,對他道:“你,過來。”
見他不動,藍滄海語氣又森冷了些,“別讓我說第三遍!過來!”
男孩顫抖着走到藍滄海面前,低着頭不敢看她。此時她的眼中透出一種慎人的寒光,讓人後脊骨一陣陣的發涼。
藍滄海擡手擰着男生的耳朵,厲聲道:“你膽子不小嘛,我的信也敢撕?還敢搶他的魚?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去官府告你們的?想嘗嘗坐牢的滋味嗎?”
男孩忙不疊地搖頭,身後的幾個孩子也連連搖頭,一副被吓着的表情。
“我警告你,以後不準再欺負葉知秋,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聽到了嗎?”
男孩捂着耳朵,忙不疊地點頭。他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會要被揪掉。
“走!”藍滄海抱着手,對看呆了的葉知秋一吼,他一個激靈,連忙跟着她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