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逢
“藍,你看我穿這件行不行?”葉知秋換上一套淡藍色的袍子,伸平雙手問道。
半天沒聽到回話,他才發現坐在一邊的藍滄海已經不知道神游多久了。
與她相處已經大半年了,每日睡在一起,他似乎能夠感知她的感受。就像此刻,雖然她的面上沒有任何異常,但從昨日起,他就發現她的情緒有些不對。
葉知秋走到她身邊,輕聲問:“藍,你怎麽了?”
藍滄海擡起眼眸,一抹淡藍色不經意的闖入眼簾。她恍惚間想起了自己被明珠軟禁的時候,出現在她眼前的宋子岳。
那時候的她,那樣依戀他,甚至依戀得有些失去自我了。那時候,即使她明知他的目的并不單純,明知綁架她的事他也有份,明知他對她許下的承諾也許根本就只是在糊弄她,明知她再繼續沉淪下去就有可能失去藍家的産業,但她還是選擇相信他。她相信她的愛能夠感化他,相信她對他那麽好,他一定會被她所感動,因為她都答應把一切給他了呀。
可是,她還是敗了。
即使最後她保住了藍字旗,保住了妹妹,保住了自己的命,但她還是敗了。因為她的心已經,徹徹底底地敗給了宋子岳。
贏了戰争,輸了心。
因為直到現在,她還會懷念那種感覺,還會想念他的溫柔,他的擁抱,他的輕吻,想念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想念他環抱着她時那份發自內心的安定。
可是這些,卻都是假的。
他抱着她,吻着她,和她溫存的時候,都是在想些什麽呢?想着如何讓她越陷越深?如何騙她相信他的花言巧語?如何讓她心甘情願交出藍字旗?她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人,真心想要呵護一份感情,到頭來自己的心意卻如此被他糟蹋,棄之如敝屣。她的真心就那樣不值得他珍惜嗎?藍字旗真的比她重要嗎?原來,他的目的從來就沒有變過,他要的,一直都是藍字旗。那時候,他說只要她,是要她手中的藍字旗,而不是因為她這個人。
“你看,現在你什麽都沒有,我還是只要你。”
她曾為這句話嗤之以鼻,但心中卻還是為之感動了一下。但是,就連這句話也是假的。他從頭到尾都是為了腐蝕她的心智,讓她心甘情願的交出藍字旗,到那時候,人和財,他都可以據為己有了。然後,他就随時可以抛棄她了。
財已經被他謀奪了,她又怎麽可能連人也賠進去?即使要在自己的心上開一個口子,承受割肉剜心之痛,她也不能輸得那樣一敗塗地。所以,她選擇了那樣一條路。
叫藍辛去殺他的時候,她不是不心痛的,每說出一個字,都是在她心裏插下了一把刀子。可是她是誰?她是藍家大當家,名震大唐的藍滄海!一個宋子岳,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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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決堤而出。
葉知秋手忙腳亂地捧着藍滄海忽然淚流滿面的臉,聲音中都透着驚慌失措:“藍,你……你這是怎麽了?”
藍滄海擡起頭看着他湛藍清澈的眼眸,繁亂的思緒竟然找到了片刻的寧靜,她偏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知秋,我現在只有你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直陪着我?”
這話讓葉知秋心頭一緊,他何時見過藍滄海如此脆弱無助的樣子?連忙摟着她的肩,安撫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啊,藍,我當然會一直陪着你。你別哭,別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藍滄海緊緊握住葉知秋厚實的手掌,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安心多了,閉上眼道:“有你陪着我,就夠了。”
葉知秋半曲着身體,僵着肩膀任由她靠着,不敢有絲毫動作,一直到他雙腿酸得幾乎站不住了,藍滄海才将頭擡起來。
她握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知秋,你要一直在我身邊,在我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的時候,你一定要拉住我的手,不要放開。好不好?”
葉知秋緊了緊手中的那只手,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起身的時候,看着葉知秋因為僵直而發麻無法站穩的腿,藍滄海噗嗤一聲就破涕為笑了。
葉知秋揉着酸麻的大腿,看着淚痕未幹又露出笑靥的藍滄海,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馬車停在恒隆酒樓門口的時候,藍滄海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緊握了葉知秋的手。
葉知秋回握了一下,對她坦然一笑,然後率先跳下馬車,站在馬車一側,伸出一只手迎接她下車。
藍滄海看着那只大而有力的手掌,那麽多個無眠的夜晚,她都是握着這只讓她安心無比的手才能入睡。看着他藍色的眼眸中透出的溫柔和期待,她心中一暖,即使是在被妹妹和戀人背叛過之後,她仍舊願意去相信,這個人,似乎會一直陪着她。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永遠是那樣溫暖厚實,讓她莫名的心安。
剛站定,葉知秋仍舊緊握着她的手沒松開,似乎知道她的緊張,掌心傳來的都是讓她安心的溫度,剛剛那惴惴不安的情緒也立刻得到了緩解。
前腳剛一踏進酒樓,就聽到一聲:“藍字旗,藍大當家到!”
藍滄海面帶微笑,得體地與衆人打着招呼,在小二的引領下來到了二樓雅間。
她的出現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是她自綁架事件之後第一次在這種公衆場合露面,且還帶着一個藍色眼睛的男子——傳聞中藍大小姐的新寵,一時間酒樓裏議論紛紛。
察覺到葉知秋的不自在,藍滄海緊了緊握着他的手,昂首闊步地拉着他一步步踏上二樓。
忽然,她感覺到二樓左側射來一道灼人的視線,順着視線的來勢擡頭望去,她撞進了一對深邃不見底的眸子。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她的心中仍是一驚。
宋子岳正一手搭在二樓的圍欄上,靜靜地注視着她。
經歷了那樣的生死,近一年的時間沒見,他的相貌似乎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清減了不少,臉色也蒼白了許多。他穿着一件月白色書生袍,在熱氣騰騰的酒樓裏,居然還披着一件披風。雖然他面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卻如一道烈焰般火熱。
那樣深邃的眼眸,那是她曾經沉溺其中而甘之若饴的眼神啊。
手掌忽然一緊,回頭看到葉知秋略帶疑問的眼神,她這才回過神來,整了整神色,快步走上了二樓。
藍滄海沒有注意,樓上的視線一直鎖定的,是她和葉知秋緊握的手。
來到二樓,藍滄海跟商會的人一一寒暄,眼神卻禁不住總往宋子岳那瞟去。一來二去的,她很快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避無可避,她勉強扯起一絲微笑,“宋掌櫃,久違了。”
這聲“宋掌櫃”叫出來,差點讓她舌頭打結,可是除了這個,她真不知道怎麽稱呼他。
宋子岳不出聲,只是盯着站在她身後的葉知秋。
那淩厲的眼神讓已經習慣被人盯着看的葉知秋都覺得莫名的心慌,只覺得脊背都涼了。慌忙地回避着他的視線。
宋子岳挑了挑眉,對着幾乎想逃到藍滄海身後的葉知秋,輕啓薄唇:“這位是?”
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藍滄海不知為何此時竟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緊握着葉知秋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亂跳的心髒,鎮定地開口:“葉知秋,渭南人士,是……我的朋友。”想了想,又開口道:“因為知秋的父親是漠北人,所以他的模樣和中原人有些不同。不過他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
宋子岳視線仍舊鎖定着他,不發一言。
藍滄海清了清嗓子,又道:“知秋,這位是宋掌櫃,是……恒隆商號的二當家。”
葉知秋乖乖地拱手:“宋掌櫃。”禮貌又得體。
誰知宋子岳既不回禮,也不理睬他,連個颌首都不給,仍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那眼神讓葉知秋渾身不自在,感覺像是被扒光了仍在街上一樣,為了逃避他的目光,他只得往藍滄海身後躲去。
藍滄海将他護在身後,再次開口:“宋掌櫃好魄力,一上任就搶走了藍字旗好幾筆大買賣,恒隆能有宋掌櫃這樣的人才,真是可喜可賀。”
宋子岳這才将視線調回來,停在藍滄海的臉上。
四目相接,藍滄海的心猛地一跳。在她險些又要被他深邃的眼眸吸進去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一個柔媚的聲音:“子岳,這位是?”
藍滄海聞聲望去,一個身着胭脂色衣裙的女子從宋子岳身後走出來,鵝蛋臉,眉若素削,眼如彎月,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雖然衣着華麗,但頭發只挽了個很簡單的發髻,頭上的發飾雖看似不起眼,但卻看得出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這女子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一手還搭在了宋子岳的手肘上。
宋子岳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藍字旗的藍大當家。”
這是藍滄海第一次看到宋子岳身邊出現別的女子,二人站在一起的樣子十分和諧,可以用郎才女貌來形容,卻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女子聽聞之後,似乎十分驚喜,忙走上前道:“藍大當家,久仰大名,幸會幸會。我是恒隆商號的譚熙月。”
譚熙月,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如此佳人,天生媚骨,又能給他如此強大的後盾,宋子岳的選擇是對的。呵,辰兒,熙月,再亮的星辰,又怎可與月争輝?
藍滄海心下一嘆,再擡眸時,眼中已經清明一片,對她微笑颌首道:“譚三小姐,幸會。”
譚熙月忽然朗聲道:“你們家子岳被我照顧得很好,你放心吧!”
你們家子岳,被我照顧得,很好?
這話讓藍滄海差點沒被口水噎住,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見她面上一派理所當然的神情,又看向了站在一邊的宋子岳,正好碰上他那灼灼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讓她不由得縮瑟了一下。她壓住嘴角的抽搐,“譚……譚三小姐好生風趣。”
譚熙月打算再說什麽,宋子岳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對她搖了搖頭,她剛剛張開的嘴才又閉上了,又朝她笑了笑。
藍滄海對她回以一笑,她再也無法在這對默契十足,心靈相通的佳偶面前多待一刻了,于是轉身走到桌前坐下。剛一坐定,葉知秋就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杯,送到了她面前。
“小心燙。”
藍滄海朝他點點頭,抿了一口茶。一口熱茶下肚,她這才發出一頭的汗來。
葉知秋又掏出手帕來給她,柔聲問:“沒事吧?”
藍滄海微笑着搖搖頭,要他放心。一擡眼,又對上了宋子岳那炙熱的眼神,讓她剛剛平複的情緒又有些悸動起來。
她盡力平靜地朝他點了點頭,裝作若無其事地将目光調開,不然她随時有可能再次沉溺到他深邃的眼中。
轉過眼之前,她看到譚熙月湊到宋子岳耳邊說了些什麽,表情滿是關切,宋子岳則是淡然地搖了搖頭,袖子動了動,似乎是拍了拍她的手。
藍滄海不敢再看,立刻轉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