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舊怨

這次商會晚宴的主題是下一任商會會長選舉。

原本的會長是藍滄海,其實這商會會長也沒太多實質作用,就是為長安的大小商家謀求福利,與官府和其他地區商會周旋,維護長安城各大小商號的利益。

原先因為藍字旗業大,也因為她與武後的關系,一直都是由她擔任商會會長。但今年,她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會長選舉剛剛開始,她就理了理袖子,緩緩站起身,鄭重地道:“今年的商會會長我看不用選了,就由恒隆宋掌櫃擔任吧。”

此言一出,在場有驚訝的,有贊同的,有不滿的,也有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的。

藍滄海繼續道:“往年各位叔伯前輩體恤後輩,讓滄海擔任這一會之長,滄海十分感激。但如今藍字旗已經大不如前,早已被恒隆趕上。宋掌櫃年輕有為,又有宏圖大略,這半年恒隆也是因為他才會如此繁盛,他擔任這個會長,實在是實至名歸。”

宋子岳保持着沉默,一言不發地靜靜看着她。

這視線讓藍滄海覺得十分不自在,她撇開視線,清了清喉嚨,又道:“再說,滄海年紀也不小了,經歷過一些變故之後,現在只想安安心心的過平穩日子。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衣食無憂也就夠了。不過滄海在此保證,以後若有需要我藍字旗幫忙的地方,我藍滄海一定傾力相助!還望各位叔伯兄弟體諒。”

在座各位聽完這番話,都颌首點頭,又都将視線投向了坐在藍滄海身邊的葉知秋。

其中一個與藍家是世交的老者笑道:“藍丫頭,說了那麽多,其實你是打算嫁人了,想退出商界,在家相夫教子了吧?”

在座的都笑了出來,除了宋子岳。

他仍舊看着她,眼中滿是她讀不懂的東西,那些她無法掌握的,她覺得有危險的東西,她不想探究,只想躲開,躲得遠遠的。于是她只能回避着他的視線,裝作視而不見。

“宋掌櫃,不知你意下如何?”

宋子岳沉默半晌,靜靜地看了藍滄海一會,起身道:“既然如此,子岳卻之不恭。”

藍滄海聽到這句話之後,心中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她握着葉知秋的手心已經滿是汗水了。

這頓晚宴,藍滄海覺得格外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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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睡在藍滄海身邊的葉知秋忽然開口:“藍,是他嗎?”

藍滄海一怔。

“你做噩夢的時候,叫的就是他,對吧?”

藍滄海咬咬唇,沒有回答。

本以為葉知秋還會說些什麽,誰知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現在沒事了,有我在,他再也無法傷害你了。”

藍滄海心中一暖,在黑暗之中,只看得到葉知秋那雙盈盈的藍色眸子。不同于宋子岳的深邃幽遠,他的眼眸清澈見底,讓她覺得心底都澄淨了起來。

那些深藏已久的依賴之感又悄悄地爬上了心頭,她忍不住抱緊了葉知秋的手臂,将頭埋到了他的懷中。

“知秋,你說過會一直陪着我的。你不會騙我吧?”

葉知秋也不管她看沒看到,用力地點了點頭,堅定地說:“嗯,我決不食言!藍,我這輩子都陪着你,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走,陪你一輩子。”

藍滄海怔怔地說:“知秋,你知道承諾對我有多重要嗎?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答應我。一旦你答應我了,就一定要做到,否則……否則我不知道……”

葉知秋打斷了她的話:“藍,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像別人那樣食言而肥。我答應過你的,就算是豁出這條命我也會做到!”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再說,是你給了我新的生活。在遇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有什麽意義。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存在是這麽重要的。我很開心。所以,藍,不管發生什麽事,別讓我離開你。離開你,我的生命又會變得沒有意義了。”

藍滄海笑道:“你跟誰學的這麽會說話了?”

葉知秋認真地道:“我說的都是我心裏的話。你看,我睡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做噩夢了,要是沒有我,你又會開始夜夜被噩夢驚醒,難道我還不重要嗎?”

兩人相視着,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屋外,忽然傳來“嘭”的一聲,然後是鳥兒受驚,撲棱撲棱飛起的聲音。一切歸于平靜之後,只看到留在樹幹上的一個拳頭痕跡,深深地陷入了樹皮之中。

“主子,瓊宇樓來了位不速之客,您,您,您出來看看吧。”

藍滄海合起賬冊,問道:“什麽不速之客?”

“是……是……是恒隆的宋掌櫃。”

藍滄海心頭一跳,轉而又恢複了鎮定,“既然來了瓊宇樓,就都是來喝花酒聽小曲的客人,你們好生招呼便是,來尋我作甚?”以往瓊宇樓的客人即使再難纏,也從不由她這個大當家出面的。

來人小心翼翼地說:“宋掌櫃他……他……他,他點名要主子你陪……”

藍滄海一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主子……”

算了,避開這次還會有下次。藍滄海把心一橫,起身跟随侍從來到了宋子岳所在的雅間。

宋子岳見她進來,擡眸看着她,嘴角的一側微微勾起一個弧度,讓他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更加邪氣十足了。

藍滄海不知為何心下發毛,竟有些不敢上前。

宋子岳指着自己對面的座位道:“藍大當家,請坐。”

藍滄海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坐了下來。

宋子岳又她斟了一杯酒,“請。”

藍滄海接過酒杯,他的指尖不經意地掃過了她的,讓她頓時全身像是過了一道電流。她奮力保持着面上的鎮定自若,端着杯子卻遲遲沒有喝酒。

宋子岳笑道:“藍大當家不肯喝我敬的酒,莫不是怕我在酒裏下藥?”

藍滄海尴尬地回道:“宋掌櫃真是風趣,只因瓊宇樓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不好飲酒罷了。在下以茶代酒,敬宋掌櫃一杯。”語畢,端起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

宋子岳輕輕笑了笑,仰頭也将酒一飲而盡。

喝完這一杯之後,二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宋子岳只是自顧自地喝着酒,偶爾用一種說不出什麽情緒的眼神看着對面的人。而藍滄海則是時不時看一下窗外,時不時打量一下屋內的陳設,時不時喝口茶,始終沒有和宋子岳的眼神對上。

屋內的二人沒有交談,沒有對視,氣氛雖然有些尴尬,但不知為何卻有種莫名的和諧。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卻讓藍滄海想起了以前與他在一起時的那份溫暖的感覺。

心中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藍滄海打了一個激靈,忽然想扇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大罵一句:“藍滄海你瘋了麽!”

二人一直坐到太陽快要下山了,藍滄海這才忍不住開口:“宋掌櫃,天色已晚,您看……”

宋子岳接道:“藍大當家是想留我,還是趕我?”

藍滄海額角一滴豆大的汗水,心道:白癡都聽得出我這是在趕你,你裝什麽裝!

忽然傳來的敲門聲打破了二人尴尬的氣氛。

“主子,葉公子來了。”

宋子岳面色一沉。

藍滄海卻沒發現他的變化,問道:“何事?”

小厮還來不及回答,門就“嘭”地一下被推開了,葉知秋直接跨了進來,對她道:“當然是叫你回家,這都什麽時辰了,家裏飯菜都涼了。”說完,像是這時才發現對面坐的人一般,朝他鞠躬作揖,叫了聲:“宋掌櫃。”

宋子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就像那晚在恒隆酒樓一樣,不回禮,也不說話。

藍滄海心下松了一口氣,起身道:“宋掌櫃,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奉陪了,今日這頓算我瓊宇樓請宋掌櫃的。那請容在下先走一步。”語畢,朝他做了個揖,轉身和葉知秋一起,離開了瓊宇樓。

藍滄海走得太快,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所以沒有聽到在她走後,雅間裏傳出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第二天,藍滄海又一次收到藍源的信件,滿意地看着她說着明珠的改變,這下她可以确定她的這個妹妹是真的醒悟了,也長大了,終于可以對她委以重任了。這是她最大的願望,如今終于可以實現了,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于是她收起信,十分興奮地吩咐道:“藍辛,馬上安排,明日啓程去蒲州分號。”

藍辛點點頭,立即下去安排了。

一轉身,看到葉知秋正一臉不解地看着她。藍滄海心情極好,笑得一臉燦爛,走上前去牽住他的手,笑嘻嘻地回視着他,傻笑了幾聲,才對他道:“知秋,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們一起去蒲州。”

葉知秋一聽“蒲州”,就知道肯定是與藍明珠有關,他的也表情難掩興奮:“你終于打算接明珠回來了嗎?”

相處這麽久,藍滄海和他聊過不少她們姐妹倆的事,有小時候開心的,也有長大後不開心的,還有明珠對她所作的一切幼稚而又瘋狂的事。他也知道這個妹妹對她來說有多重要,所以當他知道她要去接妹妹回家,心裏也由衷地覺得高興。

藍滄海笑道:“她表現這麽好,我再将她留在蒲州,就有點屈才了。”

葉知秋看着藍滄海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心中的喜悅滿滿的将要溢出來,“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得這麽開心。”

“當然了,我的妹妹要回家,我能不開心嗎?”

“真好。”

藍滄海點點頭,“是啊,明珠終于要回家了,真好。”

葉知秋微笑着看着她滿臉的春風,心中暗忖,能看到你這樣的笑臉,真好。

他笑着說:“好,那我馬上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咱們就出發,早點把你妹妹接回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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