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少爺啊……

顧懷昱正巧擡頭瞧見元寶這小眼神,莫名就覺得火大,嘁地一聲就把毛筆尖尖點他腦門上。

他看着紙上勾畫的輪廓,心中郁悶,可他分明看見了啊,柳眉如煙、清眸流盼、楚楚的風情與絕豔的容姿都讓人難以忘懷,怎麽會是幻像?

**

一大早蘇柳氏左手提着幾斤豬肉,右手拎着幾包糕點又找去蘇子衿家了。

今日蘇柳氏花了點錢,提着好東西再上門,想着經過這些天的考慮,弟妹若是開了竅明白了這門親事的好處,最好不過。若是還不同意,自己少不得還得費一番口舌。

田小娥正準備出攤,開門見是她便又開始緊張,尤其衿兒早一步還出了門,這會兒家裏只有她一個,不過她記得閨女交代過的,只要她不松口,蘇柳氏最後總會歇了心思的。

蘇柳氏滿臉帶笑地把東西擱桌子,果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弟妹,上回提的那門親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錢少爺說了,若是還有什麽其他要求都盡管提出來,他都能滿足的。”

“嫂子,這門親事我是不會同意的,衿兒她也不願意。”田小娥滿面為難,把桌子上的東西拿起來又遞回去,這回連請她坐下的意思也沒有了。

蘇柳氏面上不郁卻又不好發作,假笑着表示,“弟妹你可莫犯糊塗,這樣好的親事,過了這個村可再沒這個店了。”話罷又把哄騙自家丈夫的那番話拿出來哄田小娥。

但田小娥偏就不同意,真被逼急了,想起蘇子衿那日的話,漲紅了臉也學着道:“這樣好的親事,要嫁讓蓮兒嫁去。”

蘇柳氏覺得田小娥有些不識好歹,你家姑娘若不是那張臉讓錢少爺看上了?就這條件能有什麽資本嫁給好人家?!

況且蘇柳氏是真的覺得這是門好親事,若是蘇婉蓮願意,她可是一百個樂意。但當着田小娥總不好說蓮兒她自己不願意吧。想到那幾箱珠寶,她按耐着性子同她解釋,“這不是錢少爺沒看上我家蓮兒嗎?不然嫂子我做夢都能笑出聲。”

田小娥纏她不過,頓時手足無措。想要不理她,但她沒皮沒臉湊上來,她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而此時照例巡邏的邢捕頭,沒在巷子口‘巧遇’到田小娥,擔心出狀況,跑來一看,就見院門大開,滿面為難的田小娥被一個婦人纏上了。

他不清楚什麽狀況,因此不敢莽撞行事,只在門外敲了兩下引起田小娥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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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娥看到他像是看到救星,嘴裏說着沒什麽,卻又把東西讓蘇柳氏都拎上,“是我嫂子,方才路過找我說了會兒話,正準備回去呢。”

蘇柳氏心道誰準備回去啊,正要反駁,可擡頭一看來人一身裝扮與配腰上的長刀,便沒來由的心虛起來,鬼使神差順着田小娥的話答說:“是是是,我正準備走呢。邢捕頭在這一帶巡邏呢?”

邢捕頭嗯了聲應着,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

蘇柳氏走遠後,罵罵咧咧地回了家,剛進門就發現了不對,這院門怎麽是開着的?

她走近一瞧,錢衡帶着小厮又找來家裏了,這會正不知攔着蘇婉蓮在問什麽。看樣子也是剛來沒一會兒。

“錢少爺,您怎麽來了?”蘇柳氏面上堆滿了笑,連忙迎上去。

聞言錢衡回轉過身來,邁着步子踱到她面前來,說話雖還算客氣,可臉色卻算不上好看,“我尋思這麽久也沒個消息,莫不是夫人忘了答應錢某的事?所以順道過來問問看。”

“沒忘沒忘,這哪能忘啊。”蘇柳氏連忙解釋,“我才從弟妹那回來,就為這事。”

錢衡臉色緩和一些,問道:“成了?”

“這……”蘇柳氏好不尴尬,“我那弟妹人有些固執,錢少爺放心,我一定盡快說服她答應這門親事。”

對于這個答案,錢衡顯然不滿意,甚至勃然大怒起來,“盡快是多快?若她一個月不同意我便等一個月?若她一年不同意難道要我等上一年時間?你當我錢衡是什麽人,由得你們戲耍嗎?啊!”

☆、他的優點

“聽好了,我沒時間給你浪費。”錢衡指着她,眯着眼下最後通牒,“再給你半個月時間,九月初七是個适宜嫁娶的好日子,我要蘇二姑娘乖乖的做上花轎。否則會有怎樣的後果,我也難保證!”

蘇柳氏被吼得心肝一顫,後知後覺開始知道害怕。拉着錢衡的袖子戰戰兢兢的求道:“錢大少爺您行行好,您那日擡來的箱子,我都不要,都不要了,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好不好?”

“夫人是把我的話全當放屁了。”錢衡把袖子用力抽出來,然後擡手在她面上拍了拍,笑得猙獰,“若是不成,那幾個箱子全當你閨女的賣身錢。”

“來旺,咱們走。”

錢衡帶着來旺剛跨出門檻,蘇柳氏整個人癱軟着坐到地上。

越想越覺得害怕,恨自己的貪心招來這樣的禍患。她跌跌撞撞着起身來找蘇婉蓮,搓着手直發抖,一個勁問:“怎麽辦,怎麽辦?蓮兒,這可怎麽辦啊?!”

蘇婉蓮前幾日落水病了一場,臉色一直不太好。再因為錢衡的那番話,這會臉色更是慘白得吓人,“娘你別吵了,能不能讓我安靜地好好想想!”

蘇柳氏被女人喝得一愣,但還是乖乖閉上嘴,惴惴不安地盼着閨女想出法子來。

蘇婉蓮只感覺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段時間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發生,她咬着下唇,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不,她絕不能讓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她不要嫁,絕不要嫁!

所以嫁的那個人只能是蘇子衿,只能是她!

“娘。”她開口,叮囑道:“這件事先不要讓爹知道。”

蘇柳氏诶诶不住點頭,蘇婉蓮說什麽她便依什麽。

**

“元寶,你打我一巴掌。”

顧懷昱怔怔的收回眼,愣愣地對元寶道。

‘啪’

這一巴掌元寶沒敢招呼在少爺英俊的臉上,而是一巴掌照着顧懷昱的腦門往下乎,力度一點不見輕。

“真抽啊你?!”顧懷昱被乎回神,擡手回敬了一巴掌在元寶腦門上。

元寶委屈巴巴,“爺,分明是你自己叫我打的。”

顧懷昱哼了聲,心情好不與他争辯,他把元寶抓過來,然後指着街對面不遠處面攤上的西施,小小聲問:“那邊那個姑娘,你看到沒有?”

兩人藏在馬車後,賊兮兮地探出半顆腦袋來。元寶覺得納悶,什麽時候少爺看個姑娘還要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偷香賊呢。

他順着少爺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瞧見一個三十出頭的美婦人,心底咯噔一下,“少爺,這‘姑娘’年歲與夫人相當……”

顧懷昱對着他的後腦勺又是重重一拍,“蠢貨,不是那個。”

元寶尴尴尬尬地又看出去,這回瞧見面攤上的另一人,不過那姑娘此刻背對着自己,也瞧不見模樣。顧懷昱在他耳邊叫着你再等會兒。

于是等了好一會後,終于瞧見面攤西施恰巧回眸露出真容,甫一看見蘇子衿,元寶着實被驚豔了一把,好标致的姑娘!怪不得閱美無數的少爺今日這麽反常。

“怎麽樣,看到了嗎?”顧懷昱急急問他。

這問題其實有些莫名其妙,元寶想,難道少爺是在質疑自己的眼神?雖說疑惑,但還是老實回答,“看到了啊。”

“小爺就說嘛,怎麽會是幻像,”‘啪’地一聲,顧懷昱手中的扇子興奮地敲在車廂上,“元寶,那晚救了我的就是這姑娘!”

能有這麽巧的事?元寶雖半信半疑,但看少爺高興,他也跟着開心。

“那爺,咱們還等什麽。”說着就要找過去,可腳才剛邁出去一步,就被顧懷昱抓住後脖領拉回來了。

“幹嘛去!”顧懷昱緊張兮兮。

“上去謝謝人家呀。”元寶理所當然。

顧懷昱一本正經說不行,“冒失,太冒失了。”

元寶:“……?”

看着少爺抱着手在馬車後來來回回踱步,不知道在顧慮個什麽。元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爺?”

“元寶,”顧懷昱直了直身子,認真問:“你覺得小爺的優點是什麽?就是最吸引姑娘的方面。”

“這個……”元寶看着顧懷昱咬着手指甲回想,“那個……”

顧懷昱怒了,“怎麽個意思?小爺連個優點都沒有,要讓你想這麽半天?”

趁少爺那一巴掌還沒來得及拍下來,元寶捂住腦袋往後退半步躲開,“不不不,少爺身上的優點實在太多,我是沒想要先說哪一個。”

“好好想,好好說。”顧懷昱哼的一笑,一臉算你會說話,收回握着扇子的那只手。

“少爺生得好看還富裕!”元寶賣乖。

顧懷昱聽得嘴角微翹,“還有呢?”

“還有……”元寶憋了半天,憋不出來,于是眼珠子一轉裝着不憤,“光是這兩個優點就不得了了,我若是再說幾個,這滿大街的男人可都要臊死了。”

顧懷昱知道他這是憋不出來了,但誰讓他說的話中聽呢。

右手輕搖着扇子拍向左手掌心,顧懷昱道:“你說得對,不過主要還是小爺生的好最占優勢,否則,這天底下富裕的人多了去了,怎麽偏就小爺的紅顏格外多呢。”

突然重拭自信,信心滿滿,顧懷昱正了正衣冠,拂了拂袍擺,滿面春風地朝元寶笑,“走,咱們吃面去。”

“……爺,”元寶弱弱提醒,“您磨了半日,那頭早收攤了……”

扶着馬車探頭再望出去,顧懷昱面色一苦,面攤收了,仙子的倩影也不見了。

“早不提醒!”顧懷昱對着元寶一陣拍。

元寶護着手臂那叫一個委屈啊,回頭看臉色:“那?”

顧懷昱飲恨:“……明日再來。”雖然一路問去,未必找不見仙子住處。但貿貿然去敲仙子房門,未免唐突佳人。

元寶看在眼裏,只覺得少爺今日的反應有那麽些誇張,閱美無數的少爺,怎樣的絕色沒見過,這‘月宮仙子’雖生得美,但并不是平生所見最美的那一個,只是一面,居然能讓少爺這樣失态。

或許是因為這姑娘救了少爺一命的緣故?元寶并不敢十分肯定,他只是知道,他從沒見過少爺對哪家姑娘這麽上心過,就連他一度以為會是例外的蘇婉蓮,也沒能讓少爺這樣啊。

☆、天定緣分

翌日,天還沒亮,顧懷昱就拉着元寶等在昨日馬車停靠的那個位置上。想着等兩人一來,他就上前做面攤的第一個客人去。

元寶蔫蔫地精神不大好,方才被少爺拉出被窩,這會兒又被少爺拉下馬車,他打着哈欠沒睡飽。

“怎麽樣?”顧懷昱今日特意又穿上了落水那日穿的那件茶白袍子,方便更好的喚起仙子的記憶,下了馬車後他整理了下衣襟和袖擺,問元寶自己現在看起來如何。

“玉樹臨風,儀表不凡!”元寶把大拇指挑得高高的,“爺,梁州城內再找不出一個模樣比您更出挑的男子了。”在拍馬屁這件事上,元寶自認從來沒輸給其他小厮過。

元寶話音剛落,顧懷昱眼角餘光就掃到來出攤的母女倆了,他忙叫上元寶邁着自信的步伐向面攤踱過去。

蘇子衿并沒有認出顧懷昱就是那夜自己救錯的人,但一眼也能從裝扮上看出這人是個富家公子,雖然奇怪他為何要來這樣一個與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但來者是客,她還是第一時間拿起類似菜單的板子起身迎上去。

如今的面攤也有了小小改進,已經不是只有清湯面,只能加個蛋的單一選擇,而是被她弄成有點類似後世的麻辣燙。

現在,清湯面是最基礎的選擇,除此之外還可以依據個人喜好,加蛋、肉、蘿蔔、白菜等食材。

考慮到經費以及沒有冰箱的問題,每日食材都是當天買,東西都是适量的買,就算當天沒賣完,素菜還能放幾天,肉就拿回家煮了補身體,也不算虧。

因此結合她的主意和便宜娘的手藝,這幾天也是小小攢了一點現用錢。

蘇子衿看着顧懷昱兩人,只當他們也是聞風而來,想嘗個新鮮。

她把小板子遞出去,問:“兩位是來吃面?需要加什麽食材嗎?”

顧懷昱見蘇子衿看着自己卻顯然沒能認出自己,隐隐有些失落。看了板子上寫的食材,或許是為了表現出豪氣的一面,他唰地展開扇子,自以為風流地扇了兩下風,一雙桃花眼彎得月牙兒一般,笑着說:“都加上吧。”

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顧懷昱更覺得她明眸善睐,膚若凝脂。

看了眼笑得有些膩歪的顧懷昱,蘇子衿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于是幹脆不做反應,點了點頭,收回板子,請着他們在矮幾前坐下,就去找便宜娘說需求去了。

田小娥朝着顧懷昱兩人坐着的方向看了兩眼,頗有些意外,似乎想要去說明點什麽東西,但被蘇子衿攔下了。

元寶朝顧懷昱的方向湊了湊,小小聲道:“爺,那姑娘好像沒認出來您。”元寶其實是想說,爺,該不會是您認錯人了吧?不能逮個漂亮姑娘就拉來當救命恩人啊。

顧懷昱瞪他一眼沒說話,自己一雙眼睛這麽大,能沒看出來嗎?

兩人在矮幾前坐下等着,顧懷昱個高腿長,坐上矮幾旁的矮凳上,一雙大長腿怎麽放都不對勁,連帶坐姿都有些別別扭扭。他看一眼端端坐正的元寶,心中有些郁悶。

眼了看蘇子衿向美婦人交代完需求,他正想招她過來,說個話也好多點接觸認識。但還沒開口,又有兩三個客人湧進來。于是顧懷昱只好別扭地坐在座位上乖乖等着。

這幾人都是常客,自己就找了位子坐下,招着蘇子衿叫蘇姑娘。

元寶聽了覺得好巧,朝顧懷昱的方向又湊了湊身子,小小聲道:“爺,好巧,這姑娘也姓蘇呢。”剛走一個蘇姑娘,又來一個蘇姑娘。

是好巧,顧懷昱的視線落在蘇子衿身上忘了移開,他被這聲蘇姑娘提醒到了一件事,難怪他覺得這個地方,看着莫名有些熟悉,他的‘月宮仙子’極有可能就是薛潭他們說的絕色!

兜兜轉轉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相識,他心中更是篤定,他們之間或許有着某種天定的緣分。

然後這想法又把自己給逗笑了,什麽時候自己竟然也相信起緣分二字了?

“你們的面。”田小娥的身子擋住顧懷昱投向蘇子衿的視線,令顧懷昱回神,他頗有些尴尬地收回視線,然後看着面前,堆得小山似漫出來的海碗,咽了咽口水。

田小娥走開後,把蘇子衿往邊上拉,“衿兒,那人你認識?”

蘇子衿搖頭。

于是田小娥讓蘇子衿離他遠一點,“他那桌,娘來招呼。”

田小娥一副母雞護崽的姿态,實在是被錢衡鬧得,有那麽些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意味。

察覺到田小娥防備的眼神,顧懷昱一雙眼再不敢亂飄,生怕留下壞印象。埋頭塞着眼前的小山,覺得對于小面攤來說,這味道已屬難得。不過面對這小山似的海碗,任他如何好胃口也做不到吃光光。

對面元寶捂着肚皮幹掉半碗,搖着手表示實在吃不下了。而顧懷昱也是一個情況,看着沒吃完的那碗面,有點尴尬。

招手要付錢,是想借機再與蘇子衿搭讪,但過來的卻是田小娥。付完錢後,顧懷昱一步三回頭看一眼蘇子衿忙碌的背影,不甘心就這麽離開。

“爺,怎麽辦?”元寶在一旁問,他家少爺明顯被瞧不上了。

顧懷昱說先回馬車上待着,過會兒再來點碗面,元寶聽罷頓覺為難,“爺,你還吃得下去啊?”

扇骨搭在元寶肩頭上,顧懷昱說,“你吃。”

元寶瞬間癟了嘴。

兩人回到馬車上,顧懷昱掀着窗幔往外看,見面攤上客人來來往往,蘇姑娘與她娘忙得不得了。

于是他想着再等等,等客人少些的時候,再過去給元寶點碗面。這一次他也不等着蘇姑娘想起自己了,他直接亮明身份,免得被當成奇怪的人,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忙過早點那一陣,面攤上的生意也就慢慢閑下來了,蘇子衿解了圍裙和便宜娘說了聲什麽,就獨自先離開了。

顧懷昱一看不對呀,收攤時間還沒到,蘇姑娘怎麽自己先走了,不過想想這樣也好,蘇姑娘的娘顯然有些誤會自己,方才就防賊似地防着自己,一會上面攤上的行動也不一定能成功。

現在蘇姑娘落單,他悄悄跟上去,創造一個偶遇,不就自然而然把話匣子打開了嗎?

顧懷昱越想越覺得如此更好,所以拉了元寶一塊下馬車。畢竟乘着馬車跟蹤,也太招眼了點,很容易被發現的。

元寶一聽不用再吃面,當然一百個樂意,他這會兒肚皮還漲着呢,哪裏吃得下去一口面。

☆、自信滿滿

“爺,蘇姑娘往巷子裏走了。”

元寶指着拐進小巷裏的蘇子衿提醒,顧懷昱點着頭,剛要跟上去,突然又慌慌張張地往回退兩步,裝模作樣地拿起小攤上一朵簪花把玩。

元寶探出腦袋一看,見是兩名結伴的衙差,剛從小巷裏頭巡出來,他大概可以了解少爺想法。

雖然他們跟着蘇子衿沒有惡意,但現在這樣确實有些鬼鬼祟祟,看在兩名衙差眼裏,定要被懷疑行跡可疑,攔下來盤問幾句的。

看着衙差走遠,顧懷昱連忙跟上去,生怕跟丢了蘇姑娘,一時忘了捏在手裏的簪花還沒還回去。

攤販招手正要喊,元寶問着多少錢,連忙解了荷包把銅板遞上去,颠兒颠兒又追着少爺跑。

顧懷昱剛追進小巷一段路,看着眼前的三叉巷就犯了難,他的那個乖乖喲,蘇姑娘走的是哪條啊。

正糾結,左邊那條小巷一個小石子踢噠噠滾出來,既是出于好奇,也是抱着也許就中獎了呢的心态,顧懷昱朝最左邊的小巷找過去。

左邊小巷的全貌還沒在眼前展現,顧懷昱就感覺一個力道一下子叩住了他的手臂一拉一推,直接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嘭地把他整個人都給摁牆上去了。

他哎呀一聲吃疼,手中折扇和簪花都啪地一聲,一并掉地上去了。

蘇子衿的聲音帶着警惕和冷意,“你是誰?為什麽跟着我?”

反手叩手的動作,拗得顧懷昱胳膊有些疼,雖然貼牆的姿勢令他看不見身後的蘇子衿,但聲音他認得,是他的蘇姑娘,他努力把臉往後扭,“誤會誤會,姑娘不記得我了?”

蘇子衿視線從他面上劃過,眼神有點冷淡,她說記得,“怎麽不記得,公子剛才點了兩碗面,這會兒又追着我跑,說吧,什麽目的?”

除了錢衡她不記得在這地方還與誰有仇,可要說是錢衡派來的吧,又不像,看這人一身打扮顯然不是個受人差遣的人,因此她一時半會兒還真猜不上來,這家夥又是自己從哪裏惹來的麻煩。

顧懷昱剛要開口,慢一步追上來的元寶聽到動靜,直接就沖最左邊的巷子裏來了,“少爺!”

彼時蘇子衿正略偏着臉,角度問題導致元寶一時沒認出來施暴的人是少爺的蘇姑娘,加上元寶甫一看到自家少爺被人毫不客氣的摁牆上,慌得直接就上拳腳了。

若不是蘇子衿躲得夠快,差點就要挂彩。即便第二眼元寶看清了蘇子衿,但以少爺安危為第一的元寶還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最後還是沒了鉗制的顧懷昱大喊一聲叫住手,“元寶,誤會。”

元寶收起淩厲,那一腳帶起的勁風,堪堪自蘇子衿耳畔拂過,又一臉狗腿模樣,縮了縮脖子立馬回身去扶少爺,“爺,您沒事吧?”

“小……”顧懷昱瞄一眼蘇子衿,維持着風度,拍了拍袍角起身,說完我沒事後就拿手去拍元寶的腦袋,“你怎麽能對姑娘掄拳頭,少爺平常都是這麽教你的嗎?”

話罷,提着元寶的領子給蘇子衿道歉。

“蘇姑娘,對不起。”元寶無比乖順。

雖然眼前突然出現的倆主仆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蘇子衿也意識到,或許真是自己誤會了對方的來意。

因此更是有些不理解了,“你……”

“燈會、畫舫、游江。”顧懷昱提醒,又扯了扯身上茶白的衣裳,“那夜我落水,是姑娘救我上岸,姑娘不記得了?”話罷一臉期待地将蘇子衿望住。

被顧懷昱這麽一提醒,蘇子衿終于回想起,那夜掩在濕噠噠亂發下的那張臉,或許是因為當夜看見的他雙目緊閉又十分狼狽,所以一直沒能與眼前這位貴公子聯系到一起。

“啊,是有那麽一回事。”原來是他啊,蘇子衿總算是明白怎麽回事了,想到自己剛才還把人叩着往牆上摁,就感覺還挺抱歉的。

“姑娘記起我了?”雖然蘇子衿的反應平平,但顧懷昱卻仍忍不住感到開心,“其實我今日來,就是為了這事想要好好謝謝姑娘。方才沒能和姑娘說上話,所以才一路跟着姑娘,想尋個機會,與姑娘道謝。”

蘇子衿擺了擺手說客氣,“不是什麽大事,我也就是順手一救。”只是尴尬的認錯人了而已。

“于姑娘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于我,是救命的大恩。”

蘇子衿被他的鄭重其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夜若不是誤會落水的人是蕭程,這種見義勇為的好事,她是不會上趕着做的。

“蘇姑娘,若那夜落水的是旁人,你也會義無反顧的下水救人嗎?”

“……”蘇子衿一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她道:“會的。”

對不起她撒謊了。

“在下顧懷昱,不知能否,”顧懷昱把頭一低,桃花眼眸露出三分羞怯,“和姑娘交個朋友?”

“蘇子衿。”她一時忘了,伸出手去,是打算和他握個手。

顧懷昱卻看得有些呆,蘇姑娘的手指又細又白,真好看。雖然不知道蘇子衿伸手的動作是個什麽意思,但他情不自禁地也伸出手去捏上了蘇子衿的指尖。

蘇子衿眼角一跳,尴尴尬尬地把手收回去,“顧公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蘇姑娘上哪兒?”顧懷昱也羞澀地收回手,蘇姑娘的指頭好軟。

“去百馐樓,有點事。”……

“元寶。”直到蘇子衿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轉角,顧懷昱方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你覺得蘇姑娘對小爺如何?”

“啊?”元寶一雙眼從鼻尖看向腳面,“蘇姑娘待爺,大概是有些不同的。”敢将您往牆上摁的姑娘,也是頭一個。

“果然你也這麽覺得。”顧懷昱盈盈笑意止不住,蹲下身子拾起扇子和簪花,展開扇子的同時,将那朵紅豔豔的簪花別上元寶耳畔,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那夜我與蘇婉蓮同時落水,蘇姑娘卻偏偏只順手救了小爺,蘇姑娘對我,确實是不同的。”

“其實,”元寶看着兀自沉醉的少爺,覺得有必要揭穿一下真相,“那是因為那個蘇姑娘當時被您砸水底去了,江面上看着只您一個人。”那夜差點沒把他吓壞,差點也跟着跳下去了,可他也是個旱鴨子啊。

顧懷昱啧啧晃着一根手指說元寶,“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問蘇姑娘若那夜落水的是旁人,她還會不會入水救人,蘇姑娘在回答之前是猶豫了的。”

他輕笑,自信滿滿,“這還不足以證明什麽嗎?”

元寶有句話只敢在心裏說,他想說,爺,我覺得蘇姑娘之所以會猶豫,只是因為沒想到會被問這個問題吧。

但元寶沒把這句真心話說出來,因為他覺得少爺實在是太……太可憐了,嗚——

☆、你人真好

不想紮少爺心的元寶,默了默問:“爺,那我們這會兒是回府嗎?”

顧懷昱搖頭說不,“你沒聽到蘇姑娘剛才說什麽嗎?”

“百馐樓?”

“嗯。”顧懷昱收了扇子拍在左手掌心,“去百馐樓,制造一場偶遇。”

不是吧少爺。

這樣急切的少爺元寶同樣也是第一回見,對待男女之事,少爺從來不緊不慢,何曾這樣迫不及待過啊。

蘇子衿去百馐樓時是被甄娘客客氣氣請上廂房的。

作為百馐樓老板的甄娘對待蘇子衿如此客氣,既是有着蕭程的這層面子,也是真的對蘇子衿說的‘串串香’十分感興趣。

兩人就是在畫舫游江那夜認識的,因為相聊甚歡,所以才有了後來幾次的會面。其實一早蘇子衿就有了相關的想法,‘串串香’與其砸在自己手裏,不如把它交給梁州城的酒樓去發揚光大。

一來她沒有渠道和足夠的資本将串串香做大,二來,這東西一受歡迎,模仿的人就多,到最後她的優勢就會漸漸失去。所以倒不如在一開始就把它交出去,交給能夠保護好它的人。

而這個人她遇見了,就是百馐樓的甄娘。這已經是她第三次來百馐樓了,第一次她把自己要的條件和串串香可能帶來的利益都擺出來。

第二次來她就帶了食材,借用了廚房,饞了甄娘一回。

其實研究出現在這版的串串香,蘇子衿花的時間并不算太長。甄娘本身也很清楚百馐樓的大廚若是要仿,其實不算難,而且蘇子衿也很難阻止。

但比起串串香的配方,她更看重的是談話中,蘇子衿不斷抛出的那些關于增加客流的想法和小手段。聽了那些想法她只覺得醍醐灌頂,因此她決定交下蘇子衿這個朋友,關于她條件中提到的串串香盈利所得一層歸她所有這個要求,甄娘欣然應允。

蘇子衿還是很謙虛的,她雖然對那些營銷手段能夠侃侃而談,但那不過是前世見多了的紙上談兵,要真的放手讓她來,不一定能夠有設想中的完美結果,但甄娘不同,她是吃這碗飯的人,幾乎一點就透,甚至能夠舉一反三。

因此幾次談話下來,兩人都對彼此十分看重與敬佩。

蘇子衿今日來找甄娘算是敲定合同,并商量着選在哪天在百馐樓推出這項新品最合适。

“串串香這個名字不太雅。”甄娘一根手指點在下巴,想着與蘇子衿商量着換個與百馐樓更匹配的名字。

其實起名這事蘇子衿也不太懂,她想了想後道:“串串香像個大雜燴,只要是想得到的食材都可以往裏加,嗯……叫‘萬事如意’怎麽樣?”

“這名字好!是個好彩頭,梁州城的有錢人,就愛這一套。”于是甄娘桌子一拍,就把名字定下了。

蘇子衿剛出百馐樓,就偶遇了嬸娘,原本是想躲着走,省得被攔下後,又要對她洗腦做錢衡的第八房小妾有多麽多麽好。

但不幸的是,蘇柳氏一眼就看到她了,手裏提着大包小包拉着身旁年歲與她一般大的姑娘過來一塊打招呼。

蘇子衿也只能停下腳步和她假客套,蘇柳氏身邊的姑娘她沒見過,但她記得便宜娘和她說過,大伯家也是一個女兒,今年十七比她大一歲。因此她猜測,眼前這位,應該就是自己名義上的堂姐——蘇婉蓮。

果然聽蘇柳氏殷勤的介紹,“蓮兒,這就是你堂妹子衿。”

而同一時間,遠在一街之隔的顧懷昱甩着元寶的胳膊問:“她們什麽關系?”

原本看着蘇子衿從百馐樓裏出來,他做好了準備要上前裝偶遇,結果卻瞧見多日不見的蘇婉蓮,與一婦人正一塊朝百馐樓的方向走去。

驚得他腳下一個急剎,又退回街邊小攤鋪的後面去,慶幸自己眼尖早一步瞧見了蘇婉蓮,否則就這麽上去被蘇婉蓮看見,勢必要有一番糾纏,當着蘇子衿的面與其他姑娘不清不楚,還怎麽給她留下好印象。

所以想說躲着等蘇婉蓮走遠,他再上前裝偶遇好了。

可是怎麽回事?顧懷昱覺得自己傻了,這兩人怎麽還聊上了?!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膨脹,蘇婉蓮、蘇子衿……她們都姓蘇啊!

不會這麽巧吧,之前和蘇婉蓮一起時,沒聽她說家中還有個妹妹呀。

但行人吵雜,她們又在對街談話,顧懷昱聽不清,甩着元寶的胳膊,心中抱着一絲僥幸,“她們什麽關系?”

都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爺,您這回大概得濕腳,“兩位蘇姑娘是堂姐妹的關系。”

握着扇子的那只手一抖,顧懷昱的喉頭輕輕滑動了一下,安慰自己,堂姐妹嘛到底隔了一層,或許、或許姐妹倆的關系并不好,衿兒姑娘并不知道自己與她堂姐的那些事。

他想着看出去,見蘇婉蓮身側的婦人轉進一旁的鋪子裏買東西,而她則牽起蘇子衿的手,拉着她來到鋪子前供客人歇息的桌子前坐下,是一副親昵模樣。

再看蘇子衿,她的臉上一樣挂着笑。

顧懷昱的心咯噔一聲繼續往下墜,不……不要緊,雖然與蘇婉蓮在一起的氣氛總是無限暧昧,但他只不過牽了小手揉了腰,再親密的動作是沒有的。雙手交握在扇子上,顧懷昱都覺得有些說服不了自己。

“爺,兩位蘇姑娘今日之前似乎還未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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