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首領,爸爸
“你好,這位女士……”
被稱呼的人轉過身來,背後的卷發甩出金色的波浪,将鼻梁上的茶色太陽鏡拉低些許,上翹的眼尾随着眉梢擡出勾人的弧度,示意侍應生開口。
本想提示對方前臺區域“禁止吸煙”的侍應生,在那只塗着紅色甲油的手指維持着吸煙的手勢,拿出了口中的棒棒糖後,無話了。
有着一雙深藍色眼睛,面貌清豔的美人,牙口很好的将糖咬碎,侍應生捧着手自願自覺的接過帶着口紅印的糖杆。
拿出化妝鏡補妝的江赫然在鏡面的反射下看到了身後的來人,于是甜着嗓音,熱切地喚道:“親愛的,這邊。”
拖着行李箱的男人,以截然相反的冷淡向招呼者點了一下頭,在酒店前臺辦理入住手續,随後在那位穿着細高跟,嘟囔着“腳疼”的高挑美人面前站定。
樊天平視着對方,态度死水一般沉靜,卻不失風度的向對方伸出了手臂。
江赫然挽着樊天的臂彎,親密的依附在男人的身側,俨然是旁人眼中一雙蜜戀期的愛侶。
裙擺飄然的美人在與身旁愛侶密語的同時,突然回望大堂休息區與他有過頻繁視線接觸的一位抽着雪茄的中年人,帶着暗意眨了眨眼。
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還了他一個衣冠禽獸的笑容。
兩人回到酒店房間,江赫然臉上的甜笑随着身後房門的掩閉逐漸面無表情,兩下蹬掉了腳上的高跟鞋。
“你買的鞋很不合腳。”
這雙鞋是兩人先前一同逛商場時購入的,扮做賢良妻子的江赫然,欣然接受了“丈夫”愛的贈予。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他腿旁蹲身,将酒店的拖鞋放到江赫然的腳邊。
“抱歉首領,當時你在這雙鞋上停留了三秒鐘的視線,我以為你會喜歡。”
“我當時只是在想,究竟什麽樣品味低劣的人,才會将這樣款式的鞋買來并穿在腳上。”江赫然并沒有摘掉頭上悶熱的假發,黑發墨眼的首領,無疏漏的保持着自己的僞裝,以便應付任何突發狀況。
江赫然在樊天的頭頂摸了兩下,紅色的指甲與黑色的發絲糾纏,向只與自己年齡相差兩歲的男人,寒聲的說:“樊天,你應該稱呼我為爸爸。”
低位的男人将情緒藏在碧色的眼瞳中,眼瞳被垂下的眼睫遮擋得愈發不分明,語氣卻是恭順的,“好的,父親。”
江赫然是樊天的“繼父”,确切的說,這位年輕的首領是蹲跪在腳邊的男人的“繼母”。
三年前,已經在黑色餐桌上分羹的新勢力頭目,相貌肖似霸占着餐桌主位的權謀者的亡妻,野心勃勃的頭目,以權益為交換,滿目溫情的以亡妻的扮相容姿,一襲白紗自紅毯一端,走向已經年邁的權謀者。
作惡一生的權謀者,至死都沒迎來惡報,在這一刻被混入賓客中的暗殺人員擊倒,心髒停跳的那瞬嘴邊都是帶笑的。
胃口巨大的頭目,在流血與犧牲中坐上了并不容易被消化的權謀者的首領位置,一同收并來的還有權謀者同樣不好被消化的養子。
權謀者無親生骨肉,将流離野外的餓狼一條條的收養在後圈裏,拿肉釣着受他驅使,吃不到肉的餓狼,在獸圈裏捕食起同類。樊天就是在厮殺角逐中養出的最後一只“蠱王”。
亦是權謀者原本欽定的繼位者。
江赫然手下的四名副手勸過自家頭目,敲斷這只馴不化的“走獸”的脊柱以絕後患。
三年過去了,彼時挺直着脊背跪在他腳邊的男人,而今屈身在他的身側溫馴的任由他摸着頭。
至少表象上沒有顯露出不甘,至于內心——誰還沒個心事呢?
江赫然拉着樊天的頭發,迫使對方仰起頭,看向男人輪廓分明的臉。對方不帶溫度的綠色眼瞳令酷愛收集珍寶的江赫然,想要将這雙寶石一樣的眼睛挖出來,永遠的珍藏。
江赫然喜歡表面上馴順的樊天—— 江赫然喜歡樊天。
女裝清豔的美人不避旁人的掀開裙裾,嘴上的口紅在銜在齒間的裙擺上留下帶着唇紋的吻痕。包裹在纖直雙腿上的絲襪被大腿上的槍套刮的有些抽絲。
他撕脫破損的絲襪,一雙比肉色絲襪更白的腿令裙底風光更加令人移不開視線。
屋中的另一人在江赫然做出掀裙子動作之時,便自覺地回避,檢查起住處的安全狀況。
江赫然拉開裝滿槍械的箱包,将綁在腿上的手槍與槍套扔回到箱包內,漫不經心的從中選出一把匕首,收進被假胸撐起的胸口處。
晚些時他要與人親密接觸,會在被勾引者摸上他大腿時,正大光明的将手伸進前胸,将這把刀埋進對方的胸口裏。
“親愛的,我獵豔去了。”江赫然精分的用着默然的表情,捏着嗓音說着甜膩的話。
“早些回來。”樊天亦用上了和“親愛的”對應的語氣,語氣溫情。
房門關嚴後,樊天拾起江赫然扔在箱包裏的手槍,先前與人肌膚相貼的槍托處,隐約還殘留着體溫。
男人在槍口上安上消音器,将随時會走火的槍的保險栓撥了回去,別在了後腰上,去“看望”他的目标人物去了。
他的目标人物本應該在三更的夜晚,更不留痕的隐蔽時間去陰界報道,然而首領已經動身,“走狗”只得提前行動,“早些回來”是樊天對自己說的——“主人”回還時,“狗”是要等在門口迎接的。
女裝扮相的江赫然身邊沒有樊天陪同,并不纖巧的身姿還是有些違和惹眼。好在他很會自然的賣軟。時間卡的剛好,先前與他有過對視的中年人慢品的雪茄剛好燃盡。于是在他姍姍得下樓後,赤着腳,紅着眼,頹坐在大堂休息區啜泣的美人,得到了這名衣裝紳士的垂憐。
善于溜“魚”的江赫然并沒有第一時間收杆,只是難言的看了對方一眼,獨自落寞着。
樊天在這時從電梯口走出,對于目光追逐着他的“女伴”視而不見,離開了酒店。
中年人随着美人不舍的視線,被帶入進對方想要讓他誤會的劇情裏,出于下半身思考的疼惜更加真切實意了。
真切實意的在赴死。
江赫然與這名商賈并無仇怨,斂黑財的商賈行事愈發跋扈,不被本地政府所容忍,又因常年“上供”手中攥着官家太多把柄,正道不便出手,如污點證人一樣好用的地下組織願意接這個訂單。
江赫然現在就可以順着對方的話,将人帶去酒店房間完成他的收割。不過他并沒有這個打算——他不介意和泡在血腥裏的屍體同處一室,但今晚畢竟是“蜜戀期”的情侶的一夜,容不得第三人打擾。
“害怕”被自家男人發現偷腥的美人,如願被商賈帶到了荒僻的住處。
車行到一半時,坐在副駕駛上的江赫然注視着對方開車的手,突然改變了注意。
他将呼吸中止了半分鐘,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
“我的老公滿足不了我,你可以滿足我嗎?”一直矜持的與他談笑的美人向駕駛位湊了湊身子,哼的像只發春的貓:“開快一點好嗎?想盡快跟你回家,跟你親近——”
窗外的景致因為他的話而飛速倒退,江赫然湊身的更近,死神高舉起了鐮刀。
塗着紅色甲油的手按開了對方的安全帶,江赫然調整了一下坐姿,在對方聽到安全帶未扣的警報聲低頭看去時,出手搶上方向盤,在他操縱下,失控的車子猛然撞向路邊的電線杆。
他有百種方法可以弄死對方,卻偏偏極端的選擇與對方“陪葬”。
殺人要償命啊,以命換命的江赫然全憑運氣活着。
片刻後,從暈震感中恢複過來的江赫然拉過死人的手,放到眼前細細的打量,趁着涼透前,抵在他輕微腦震蕩的眉心處蹭了蹭,眼神冷過屍身上幹涸的血。
這雙手長得太像樊天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