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玫瑰的花期
樊天是緊靠在江赫然懷裏,攥着對方的衣角醒來的,并且當時江赫然已經醒了。
四目相對那刻,被尴尬氣氛籠罩的樊天好想裝作自己仍在夢游。
記憶斷檔,毫無知覺的失控,對于一個嚴格把控自我的人來說,簡直糟糕透了。
更糟糕的在于,他又莫名其妙的把仇人“睡了”。
不過從江赫然若無其事的反應來看,倒像是對方把他“睡了”。
早先樊天夢游并沒這麽頻繁,就奔着他這管不住腿,隔三差五爬仇敵床的作死樣,樊天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神經科看看腦子。
夢游确實是病症,他現在病得不輕,病因名為“江赫然”。
爬床的他應該沒在“實話實說”環節,說什麽不中聽的真心話,相反的将對方安撫的很好,因為在外出回歸之後,江赫然對他的态度微妙地好轉了起來,包括但不限于久違的在吃糖時,問他要不要。
對此樊天并無計劃達成的順意,他讨厭夢游時那個割裂的自己,連帶讨厭起夢游時自己的“戰績”,安撫或是“睡服”江赫然,清醒的他願意有意識的去掌控一切。
給他的糖,樊天當時接了,過後背着人碾進了總部花園的土壤裏。
組織現今的當家人沒有打理花園的浪漫情致,玫瑰和野薔薇的藤蔓不分彼此地盤饒在一起,生刺的莖幹,互相抵制,又勾纏難分。
花園的土壤顏色格外深,喝過不少人血浸成的顏色,玫瑰是白玫瑰,功用大于觀賞,花期階段,參加葬禮時可以自帶一朵,就連薔薇也是純白色的,平白浪費了土壤的養分。
樊天不喜歡吃糖,但是他希望這些花喜歡,多開些時日,好讓他能夠将這些散發甜味的花,奉給喜歡吃糖的人。
江赫然這幾天總是恹恹的,人前如常,人後只有他二人的時候,會不掩倦容的伏在辦公桌上,由着他養的那條冷血動物在他身上爬來爬去。
不過樊天不是唯一能看到首領病弱姿态的人。
鶴井進屋後,把在江赫然身上築巢的蟒拎了下去,“剛剛在會議上就感覺你不太對,是哪不舒服嗎?”
服用緊急避孕藥的一周內都會間歇性的發作副作用。這兩次避孕藥的服用時間間隔的太短了,上次只在第二天時有輕微的不适感,這回吃藥後滿打滿算四天了,他的小腹裏還會一陣陣的作痛。
“暗經”體質的人,沒有生理期,卻仍然會受孕。每月的性欲期畢竟也就那兩三天,絕大多數時江赫然都是個正常的男人,然而此刻小腹裏多餘的器官陣痛的感覺,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的缺陷與不正常。
“老媽子”對他關切的真心實意,不問清不罷休,水土不服嚴重時也會持續幾天,江赫然只得用這個理由搪塞對方。
鶴井脫掉了手上的手套,去拿醫藥箱,“我這裏這有藥。”
常年游走外地的人,偶爾水土不服了那麽一次,與鶴井說過之後,他竟然就将藥備下了。
貼心的鶴組長從一個寫着中文的藥盒裏拿出了一支口服液大小的褐色藥劑。
剪開塑膠瓶口後,賴在辦公桌的上的蟒,在揮發出的刺激性氣味的“攻擊”下,“連滾帶爬”地滾到了站在窗邊的樊天身邊,大有要拿男人當爬架跳窗的架勢。
鶴醫師的藥還沒到,患者就要病除了。
江赫然的鼻子跟着皺了一下,死氣沉沉的眼睛都睜圓了,“這該不會是你自己配的吧?”
“正規的對症藥品,成分是中藥,據說療效很好,對于頭疼傷寒等常見病症都有療效。”
最怕下屬突然的關心。
江赫然接過,屏息灌了一口,一股濃郁的辛辣苦澀氣味直沖天靈蓋,被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所折服,趴倒在了桌子上,“你終于也起了篡位的心思了麽?”
“我會永遠衷心于你——很難喝麽。”鶴井為表忠心,把江赫然喝剩下的那半管藿香正氣液,倒進了嘴裏。
藥效和味道成反比——确實難喝的要死。
一直默默在旁的樊天為江赫然接了一杯清水。
這種随時留意對方需求的體貼,連鶴井都自愧不如。
随後那杯水就被江赫然順勢怼到了鶴井的跟前。
鶴井的關切發自內心,樊天的體貼不過是出于識時務,然而看着自己送出的水被“借花獻佛”,樊天還是輕度地颦了一下眉。
鶴井是來打老傑利的小報告的,江赫然示意不用避諱樊天,這下換鶴井皺眉。
關于元老裏這位土都要埋到脖子了,還不安分的超長待機,鶴組長深入調查之後,已經确定了前兩起副手被害的案子是其所為。
樊天在這件事上立場正确,曾提醒過江赫然要留意元老那邊的異心。然而養子的真實目的卻并不在提醒首領,不過是想讓兩方起争端,借江赫然的手鏟除麻煩,棋盤上出兵走馬,棋子越清越少之後,才方便将軍。
至于第三起副手被殺的案子。
在鶴井彙報完畢,又囑咐了幾句江赫然注意身體,出去之後,僅剩兩人的辦公室內,江赫然手指敲打着辦公桌的桌沿,對向樊天,“第三起案子,你去查。”
這道題樊天已經提前看過密封的答案了。
若是換做一個藏不住情緒的人,此刻怕是已經笑出了聲。
被委派的人沉默了片刻,照搬答案:“雷伊斯是我動的手。”
樊天像“夢游”時那樣,專注的眼神不變,和緩的語速不變:“我怕他的存在會對你不利。”
滿口謊言說得深情款款。
鶴井給的藥并不對症,江赫然的小腹又開始陣痛。因為樊天的話而亂跳的心,被分散了注意力,漠不在意地說:“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在聽過江赫然嗚咽着叫着自己名字,看過江赫然被他操到高潮的樣子後,首領身上的威嚴,都成了勾動他撕破江赫然正經僞裝的催化劑。
想将對方疏冷的聲音,欺辱到哭喊變調。
尤其只有他們兩人在場的時候,他夢游時在江赫然面前太過坦誠,不自控的身體隐約又有失控的征兆。由性産生的“食欲”蠢蠢欲動,意識深處将眼前的人寫進了食譜裏,垂涎着江赫然的味道,想靠近他,想吃了他。
“父親不責罰我自作主張麽?”樊天向江赫然走近了一步,兩人的間距依然很遠,交接的視線卻系成了死結,“或是,不想知道緣由麽?”
“什麽緣由?”
“在意你的緣由。”
樊天又沉默了良久,像是很難開口,又終于鼓起勇氣般,臉上一向不挂情緒的男人,學着視頻裏訓練有素的“寵物狗”,面帶笑意,眼含溫情,“因為我愛慕你。”
敲打桌沿的手指頓住了,江赫然緩慢地眨了一下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性欲亦可以讓眼神變得炙熱,“江赫然,我愛慕你。”
表白來的既唐突,又突然。
“為什麽?”
喜歡一個人往往是沒道理的心動,而喜惡的轉變,卻存在着解釋。
江赫然耐心的等待着樊天的解釋。
在他假裝夢游時,江赫然反問過他,不喜歡江赫然為什麽還要賣乖,顯然是他曾表明過态度。
喜歡一個人往往是沒道理的心動,沒理由就是最不刻意的理由。
“我不知道。”樊天像是夢游時那樣有些迷茫道:“跟你在一起時,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想靠近你,親近你。”
這話太過冒犯,可對于有過密切接觸的兩人來說,卻又全然符合心境。
真正出自內心的情話,情感顯得尤為真誠。
所以是跟他“做”出感情了?江赫然不自在地搓了一下被情話燙紅的耳朵。
人們在願意去相信一個人時,往往會為其圓說開脫,補全邏輯上的漏洞。
誠如江赫然自己所說,愛情都是盲目的,他又一次“瞎了”。
樊天懷有幾分真切的探究,“能否讓我知曉你的心意?”
“不是說想靠近我麽——過來。”
江赫然把搭在辦公桌上的腿收了下去,持坐姿,扯着樊天的領口,吻住了向他低頭的男人,以此作為回應。
沾染藥液的唇使得這個吻辛辣清苦,樊天被撬開的唇齒間被喂進了一塊糖。
樊天頭一次覺得,糖也不是那麽難吃。
人性與感情都是碰不得的禁忌。
不知是他将謊言演繹的太過真實,連自己都輕信了幾分,還是确實被江赫然用“肉”釣住,吸引驅使,在唇舌相觸的時刻,樊天察覺到了內心對身前的人産生了些微複雜的好感。
與性無關的莫名而陌生的沖動,如正午最晴好的陽光一樣劃過心房,又與還沒感受出彼此體溫的親吻一樣,如未曾發生過一般,剎那即逝。
白玫瑰的花期還剩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