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也想你了
樊天做了一場噩夢,夢裏江赫然的眉心被子彈洞穿。
血色的羽毛在他的夢裏缭亂地紛飛,覆蓋住了那張蒼白譏笑的臉,揮不開,驅不散,夢裏人也瓦解成了羽毛的碎片,他如摘星般拼力去收攏,攤開的手掌裏只有滿手流動的猩紅。
樊天從噩夢中驚醒,心有餘悸的摸向床鋪的另外半邊。
那裏沒有躺着他夢中的情人,男人拿起移動設備,觸亮屏幕,畫面內,壁燈下昏蒙的地下室裏,沉睡的人胸口正照常起伏着。
“別離開我。”
樊天把設備攬在懷裏,自欺欺人般仿佛這樣就抱到了江赫然。
江赫然飼養了許多危險的寵物。
如一樽裝飾花瓶般有着漂亮花紋,總是憨憨地挂在江赫然身上的蟒,有天游到了樊天的腳邊,撐起頭顱,毫無征兆的咬住了男人的小腿。
大型蟒帶勾的尖牙紮進肉裏,被攻擊的人能清晰的感受到刀片般的尖牙随絞殺般的咬合,像是要将肉撕下般的吞噬。
這條蠢蟒大概不會有為主子報仇的覺悟,樊天以動物的獸性,察覺到這到這條失去飼養員照顧的蟒蛇是在饑不擇食的進食。
飼養江赫然的樊天,捎帶着飼養起了這些寵物。
自從江赫然失蹤後,一直被關在籠子裏的獅虎獸,“大小姐”的脾氣一日躁過一日,在樊天身上江赫然的氣味變得越來越淡後,吃着樊天的投喂,轉頭又沖着樊天無差別的吼着。
原來“白眼狼”也不是那麽好養的。
再養不家的“白眼狼”,長久的相處下來,也是認同陪伴的。
殘暴到會捕食同類幼崽的巨蜥,瞪着陰毒的小眼睛看着他, 似乎在分辨為什麽總不見先前的那只人類為他獻上食物。
江赫然的寵物都在或多或少的惦念着江赫然,江赫然曾在與樊天短暫的相愛中,對他說過許多遍的“想你”。
樊天現在終于懂得思念的感覺了。
樊天将那條名叫“彈簧”的蟒蛇,帶給了江赫然。
“你的蛇想你了。”樊天迎着江赫然厭惡的視線,将盤在他身上的蟒放下,“我也想你了。”
蟒很不給面子,吐着信子感受着周遭的環境,對他的主人“嗅”而不見,他的主人亦像具行屍走肉般,對屋中多出的活物視若無睹。
樊天單方面的維系着看似正常的相處模式,“晚餐想吃牛排麽?”
“我要看鶴井。”
“他如果醒來我會告訴你的。”
“我要看鶴井。”
“籌碼”需要他續命,江赫然同樣需要“籌碼”支撐他活着。
“我們一天沒見面,你能不能別一直提別人——你都不想我嗎?”
“想啊。”江赫然不帶情緒地說:“我現在有更多的時間想你——想你出車禍,想你被槍殺,想你怎麽還不死。”
樊天的心口悶生生的疼了一下。
“我要是死了,你和你在意的人也別想獨活。”樊天偏執地說:“你永遠都別想甩開我。”
“不需要你提醒。”江赫然似笑非笑道:“否則你以為我是怎麽忍你到現在的?”
“江赫然,激怒我對你沒任何好處。”
“好處?”江赫然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似的,“你和我認識這麽久,我可曾貪圖或是管你讨要過什麽好處麽?”
江赫然唯一貪圖過的只有樊天這個人,然而也只是曾經。
“別生氣。”樊天主動低頭認錯,“我不想和你吵架。”
江赫然亦懶得和他廢話,背身喊“滾”。
許久後,去而複返的男人為他送來了食物。從味道判斷,應該是煎肉。
樊天在烹饪方面很沒天賦,簡單如用全自動面包機烤面包也會烤糊,如果江赫然在掀翻餐盒前,能多看盤中賣相尚可的牛排一眼,會看出樊天在這餐上耗費的心思。
然而這并不影響他的不領情與對喂寵物一樣飼養的反胃。
又過了許久,或者僅僅片刻後,屋門處再度傳來聲響。
被圈禁在地下室裏,感知不到日夜的更疊, 時間如固化的楓糖,苦悶被無限延伸,感知不到光陰的流逝。有的只是嵌在牆壁裏的壁燈,不熄的微光,與在囚禁者的控制下不定時開啓的頭頂光源。
囚禁者其實可以做的更絕,讓地下室始終黑暗,在其出現時才亮起燈光。
被囚者長此以往會“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覺得,囚禁者如神,為他帶來了光,就是他的光。
但正如樊天被江赫然氣到胸悶,冷臉放狠話,行動上卻始終沒能狠起來。
就如他不按常理行動的階下囚,曾不止一次試圖砸破壁燈燈罩,渴望更深的瘋狂,渴望黑暗。
先前對江赫然愛答不理,這會兒團在江赫然的身上拿江赫然當加熱墊的蟒,懶洋洋的将頭顱扭向門口的來人。
江赫然閉眼裝睡,腦中想着百種殺人的方式——在來人靠過來後,投懷送抱,在其放松警惕的瞬間,将對方的腦袋磕在牆上,再用腳下的鐵索纏住對方的脖頸,将人踩死在腳下。
腳步聲比以往拖沓的男人遠遠的立在一旁,喊着:“媽媽。”
江赫然閉眼裝死。
夢游時的樊天這次記得如何開門,然而挨了江赫然許多打,唯獨這點不長記性,沒撈到搭理,又一步步挪到床邊。
但僅僅是靠近床邊。
樊天仿佛被拴住的是他一樣,站在與江赫然一步之遙的地方,語氣逐漸焦急,可卻像知道江赫然憎恨他靠近似的,不敢僭越。
“醒醒……”
“你醒醒好不好,你醒醒,別不要我……”
江赫然被念得忍無可忍,“滾,有病就去治,在我這嚎什麽喪?”
樊天被吼住了,哽咽着搖頭,真的安靜了下來。
江赫然不會再有任何一點同情或者不忍的感覺了,盡管夢游時的男人哭的真的很傷心。
曾有人詩意的形容過厄萊斯的眼睛仿若莫奈筆下潋滟的蓮池,原來當池中蓄滿水時,才會真正溢出感情。
江赫然看向敞開的房門,按下殺念。
“過來。”
江赫然的語氣忽然友善了起來,于是夢游的樊天不記打的應召喚上前。
江赫然扯着袖子,在男人哭紅的眼尾仔細的擦拭。
他不心疼樊天,他只是看不慣這雙肖似厄萊斯的眼眸掉眼淚。
樊天走過來的時候步伐有些跛,江赫然以審視敵方身體狀态的心理,看向男人的小腿。
在他睡衣之下露出的腿上有着成片的淤紫。
樊天抓緊時機告狀,指着霸占江赫然床的蟒,“它咬我——好疼。”
江赫然由衷祝賀:“活該。”
夢游時的樊天區分不出好賴話,搓了搓手上做飯時被油燙出的紅痕,“這裏也疼。”将爪子舉到江赫然跟前,“呼呼”。
先前身上被流彈擊中的江赫然,曾給磕破手的樊天吹過傷口,然而當時乃至他傷愈,不在夢游狀态的樊天都沒管過他疼不疼。
江赫然展開樊天的掌心,沒找到腳鐐的鑰匙,又打掉了樊天求擁抱的手。并仔細的在男人衣服裏可以放東西的地方貼身搜索。
樊天的呼吸粗沉,捉住了江赫然在他身上游移的手,含住了江赫然的指節。
“做愛……”
江赫然将樊天的視線引到腳踝,謊言欺騙同樣張口就來,“把腳铐的鑰匙拿給我,我就跟你做。”
樊天很認真的在聽江赫然講話,夢游時宕機的腦子卻無法執行主觀外的複雜指令,索性直接把江赫然推倒在了床上。
膽慫的蟒蛇眼見風向不對,棄窩而逃。
江赫然本想還擊,樊天将他抱住後,卻并沒有其他動作,只有從溫熱的淚水滴在他的頸窩。
“你變成我的噩夢了,好可怕。”
江赫然嗤笑,仿佛說給自己般輕聲,“都是報應。”
這晚江赫然默許了樊天的留宿,他被瘋癫想法占滿的腦子在長久的自我冷靜下來,終于有了正常的理智。
他曾問過樊天要把他關到什麽時候。
——“直到你再次接受我,再次愛上我,不會離開我。”
江赫然能穩坐首領位置那麽多年,憑的不光是一意孤行的脾氣,論起演技算計,他從來就不在好人的行列。
他雖然處于劣勢,眼下敵我心境颠倒,贏家的位置很快就會輪轉回去了。
江赫然動了下腳腕,這上面的鐐铐不會禁锢他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