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璞玉蒙塵
福芝被那無由的夢噩弄得衣襟都溻濕了,睜眼看看四周還是自己睡前的樣子,也沒了什麽芍藥、死人的,便讓醉薇扶着她慢慢起身。
“怎麽了?”
福芝的聲音有些沙啞,剛才的夢太像是真的了,估計要不是後來她那麽一喊,恐怕還醒不過來。
“廖家表少爺遣人送了書信和東西過來了。”醉薇看看外面蒙蒙亮的天兒,又道:“人一路過來,城門一開便來了客棧,正在下面候着。”
福芝微微的點點頭,也沒問時候,只道:“讓春晴她們進來伺候吧!”然後又閉了閉眼,吩咐道:“東西和書信都留下,打發送信之人回去吧!”
“小姐……”醉薇見自家小邪心情似乎不好,可還是沒敢瞞着那送信人捎帶的話,“廖家表少爺說您這次在不回信,他便……他便……”
“他便怎樣?”福芝擡眼去看醉薇,一瞬間不由自主的便冷起了臉。
“便不會輕饒……”醉薇被自家小姐忽然冷起來的臉吓得一愣,聲音越發的小了。
“下去吧!”福芝知道自己是還有些沒有從夢噩中緩過勁兒來,也不想吓到誰,擺擺手先打發醉薇下去,自己先靜一靜。
醉薇莫名的被福芝趕出去,也不知道緣由。和等在門外的春晴幾個一對眼色,也只能立在外面等着福芝再喚她們進去。
…… ……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天兒都大亮了,福芝才又出聲兒喚人進去。這時她已經收斂了所有的心思,包括夜間那難以揮去的噩夢。
“小姐您看。”
福芝梳洗之後,幾個丫鬟有條不緊的擺着碗箸,春晴便将廖戰的信送上。
伸手接過信來,福芝掂量着又是厚厚一摞,心道:真不知道那厮跑去北邊兒是不是無聊的很,十天半月便休一封信來,還都是些平日怎麽折騰的廢話。
“送了些什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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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滄州的時候,福芝也接到過廖戰讓人從北地送來的東西,多是些皮子。
“這次是石頭。”春晴也有些不解,不明白上千裏的路,廖家表少爺怎麽送些石頭過來。
“恩。”
福芝應了一聲兒,拆開信件來看,也不去評判廖戰千裏之遙送些石頭來是做什麽。低頭浏覽信中內容,還和之前差不多,全是寫的每日又做了什麽混事。
不過可能是福芝最近心思越發的沉了,竟然隐約的從字裏行間看出別的。不在滿是任性的胡鬧,而帶着一點點無奈,一點點可惜,一點點悲傷。
“都先放着吧!”福芝把信看完合上,重新塞回信封裏,卻沒像之前幾次,直接讓人捎個無字的信封回去,而是打算思量着回信。
春晴見自家小姐收了信在手邊也沒有問,便直接伺候着用早飯不在出聲。
等福芝飯用罷,外面又來人回話,原來是那陸大之事。
昨日春晴分兩路遣人出去,一路跟着她去兖州城的刺史府,一路便去打聽這陸大的事情。
初七說的話屬實,陸大的确是個有手藝的老實人,此次平白受了牽連。昨兒天黑前春晴便将陸大帶了出來,不過并沒有帶到客棧,只是讓他先回家去,次日清晨再來客棧。
而這陸大天蒙蒙亮便來客棧外候着,見此處有許多的護衛守着,便沒上前來擾,只是立在客棧對面的街邊,等昨日放他那姑娘來喚他。
福芝吃過飯走到二樓前面的窗前,順着春晴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身材高大,粗布衣衫的男子站在對街,即使無人在旁看着他,他也是恭敬的對着客棧方向而立。
在那高大男子身邊還立着一人,比之矮上一些,人卻很壯實。黑如碳木的臉上一對如銅鈴般的大眼睛,掃把眉、高鼻、擴口,即使離得如此遠,也能看出此人有些兇相,不像是平常百姓。
“那是誰?”
剛才春晴介紹了,福芝自然知道那個高個兒的便是陸大,可是那黑臉卻看着也不是什麽等閑之人。
“據說是陸大救回去的災民,就住在陸大家裏,平日陸大在鐵匠鋪子打鐵,他便幫些忙混碗飯。”
“哦?”福芝可不信這表面上的事情,那黑臉之人絕對不是一個在鐵匠鋪子裏打雜的角色。
福芝都能看得出來,春晴自然也不是睜眼瞎,見自家小姐問起,便低聲回道:“我讓人去問了,聽說陸大這些日子在大獄裏,多虧這黑面之人使銀錢打點獄卒,才沒吃什麽苦頭。不過多的卻是還沒有問道,想必不是什麽簡單的。”
“打點獄卒……”福芝叨念着春晴的話,平常人就是想得到,恐怕也沒那麽多銀錢吧?一個在鐵匠鋪子裏打雜的人能有多少銀錢?
“郡主!”這時初七也被喚來,近前先給福芝行禮,然後才靜立在一旁。
福芝回首看看初七,點着下面那黑面之人,問道:“可是認得?”
“草民昨日見過,就是這黑面之人告訴草民陸大的去處。不過從前并未見過,也沒聽陸大說過。”初七眼力很好,湊到窗前瞟了一眼又補充道:“此人力氣很大,昨日我見他徒手搬動磨盤,并且……”
初七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并且應該見過血。”
“見過血?”福芝不明白初七的意思,疑惑的問道:“怎麽為見過血?”
“殺過人。”初七見福芝追問,旁邊也沒人攔着,幹脆直言道:“還不只是一兩個。”
初七在生死間做買賣,自然對這種人很敏感,昨日他一去找陸大,便留意了這黑面之人。不過他不想惹什麽事端,打聽了陸大的境況,就回轉過來,也沒細琢磨這人是從何來的。
“引他們進來吧!”福芝又看了下面兩人一眼,便吩咐道:“我們也下去走走。”
…… ……
樓下廖戰送來那些石頭被堆砌在一旁,福芝一下樓便注意到那些東西。
後面園子裏的中山伯世子一大早已經走了,想是與廖戰遣來的人正好錯開了。
先走到那堆石頭旁看看,福芝覺得那一塊塊差不多都同樣難看,也不知道千裏迢迢廖戰送這東西回來是幹嘛。
“送了多少?”福芝數了數,被堆在樓下的石頭有将近三十塊兒,大的有人頭顱大小,小的也有拳頭大,不過怎麽看也湊不夠一車。
早上收了這堆石頭的紫真下意識的扯扯嘴角,上前回道:“小姐,還有七塊太大了,我沒讓他們搬下來,還在車上呢!”
“看他也是要湊出一車來。”福芝有些無奈于廖戰的脾氣,低頭拾了最小的一塊在手裏,掂着這石頭重的壓手。
正琢磨着廖戰送石頭過來幹嘛,剛才閃身離開的春晴又上前來,低聲兒在福芝耳邊道:“那黑面之人恐怕是從邊關逃回來的。”
“哦?”福芝微微挑眉,心道:從邊關逃回來的不就是逃兵了麽?
而這時春晴見已經有人引了陸大和那黑面之人進來,便先收了聲音,靜立在一旁。
“……草民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那陸大進來便對着福芝噗通跪下,後面跟着的黑面之人也一同跪下,“嘭嘭嘭”的便開始磕頭,想來也看出被人層層護着的便應是救人的平陽郡主。
“起來吧!”福芝示意身邊的紫真替她說話,看着兩個磕頭不怕地硬的人,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應對。
紫真見自己讓他們起來,卻沒什麽作用,只能打眼色在給身邊的護衛,讓人直接上去攙扶。
“都起來吧。”
可沒想人都上去扶了,那陸大和黑面之人還是又連磕了幾個頭才作罷。
官字兩張口,哪裏是給他們說理的地方?此次若沒有平陽郡主搭救,随不會丢了性命,也是要脫了幾層皮,這個陸大還是明白的。
福芝見那兩個終于被護衛扶起來,卻不想在如此多人的地方讨論她的目的。便轉了心思把手中那塊兒石頭放在桌上,随意的道:“初七說你會打造東西,可認得這些石頭?”
這話問的沒道理,福芝明知道人家是鐵匠,還要拿塊兒石頭說事兒,感覺是在難為人,或是不通這鑄造、鍛造之術。
而被問及的陸大擡頭看那石頭,卻是不明所以,有些轉不過磨的開始皺眉頭。
可沒想着陸大還沒說自己不認得,身邊那黑臉之人便拉拉他的衣袖,示意自己知道。
“說來聽聽。”
福芝自然看到他們之間的動作,難得在外人面前一再開口,道:“我卻不認得。”
那黑面之人微微擡首,見福芝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然不怕自己這兇樣子,又作一揖,才道:“可能讓我近了看?”
福芝點點頭,讓身邊的護衛統領拿那石頭下去,卻想看看這黑面之人有什麽本事。
黑面之人接了石頭,掂在手中,又細細的看那石頭表面,扣了些浮土下來,琢磨了一陣才道:“不開這石頭我也說不好,不過有五成可能是西邊傳來的玉石。”
“玉石?”福芝掃眼那醜陋的石頭,她是沒見過未被打磨的玉石的。
“是。”那黑面之人将手中的石頭又還給侍衛統領,道:“不過要開了之後才能确定。”
“你怎麽會看這些?”福芝看着侍衛統領又将那一小塊兒石頭放回桌上,問道:“你可是會制玉?”
“我不會制玉。”那黑面之人躬身道:“只是認得些石頭。”
“哦……”福芝點點頭,也先不再問,畢竟她的事情還是要用陸大。
但那些也不用她親自去談,吩咐先領了兩人下去,她便先上樓去給廖戰那厮回信,問問這厮到底知不知道石頭裏面是什麽。
…… ……
稍稍耽擱了行程,福芝用了午膳才出兖州城。
而初七與陸大關在屋子裏面說了所求的事情,陸大也痛快的答應了。
這年月,無依無靠的做個小民,不知哪日要被人欺負。能夠被人賞識,又條富貴路,陸大自然願意一試。
不出奇的,那黑面之人也願投靠福芝,原來他真是從邊關跑回來的人,可并不是逃兵。
北部邊關許多要地都有礦山,這黑面之人便是生在一戶負責開礦的小吏之家。從小便識得不少礦石,十二三歲便跟着家中的叔伯在外行走。
可是因為他們住的地方太接近胡人,一次胡人的南下突襲,便滅殺了他們一片駐地的人,只有他哪日被叫去其他礦山幫忙,才免于劫難。
沒了族人,這黑面之人本想投靠其他礦山,可誰想胡人連續幾年都南下來襲,他是靠山山倒,最後只得和邊關的駐兵混在一起,丢了本業,成了兵士。
雖他家祖上是礦上的小吏,可不知怎麽鬧的,卻沒在冊上寫明他的來歷。人入了兵營,可點兵冊上卻沒他這一號,沙場上過了五載,說升個小旗都不成。
而去年胡人再次南襲,他整個駐地都讓人家平了,更是成了查無可對之人。鬧得他一氣之下便南下而來,也不去翻弄那些糊塗賬。
福芝聽着所有的事情亂七八糟,問了懂軍事的護衛統領,知道有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小卒是難被人記挂的,所以錯亂之事常有。
并且邊關那些礦上也不幹淨,隐瞞些人頭下來,一年不知道要幹落多少好處。明明是大型礦,非說是中型礦,多采的礦石買了之後不但能養活多出來的人,又能賺個盆滿金箔。
各中權衡之後,福芝收了陸大和自稱叫做方璞的黑面之人,并遣人去查方璞的來歷,畢竟有些東西還是有跡可循的。
一件事情暫時算是妥當了,福芝也放些心思下來。
出了兖州城雖然一路向南,但是天氣還是漸涼了。福芝看着四周人煙不算稠密的時候,便下來騎馬趕路,卻省去了許多的時間。只是苦了一衆坐車的丫鬟,追着馬匹颠簸的要散了骨頭。
作者有話要說: 補3.14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