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午夜夢回
作者有話要說: 補3月20欠更。
過了那血色浸染的幾日,整頓官吏司職之事被再提日程,而這一次的争議則少的多了。
因為幾日前凡是參與圍園之人不是被斬殺就是被關押起來,所有被牽連的家族全被查抄,財産充入郡主府。往日高高在上的人被扒個精光,粗衣徒步送去湘南為奴。
雖然不見血,卻徹底的抹殺了那些鬧事家族。
從前不是擔心合并官職之後,會有人不滿嗎?現在看來,似乎還需要多提任一些人才夠用。
議事之事福芝全權交給了梁誠,言三日呈遞可行之法。
可能是之前的雷霆手段有了威懾,也可能是不滿之人都被滅殺個精光,接下來的事情卻漸漸順當起來。
又過月餘,到了十月十六,郡內重新拟定的司職,安排的官吏已經走馬上任。
起初冊上所分的內外掾官之別不變,卻将吏曹、禮曹、工曹、兵曹劃入外掾官,同歸郡丞首領。又加設學曹同議谏曹、監察曹一同歸屬內掾官之列。再設護衛司、藥司、食侍司負責郡主府內的日常生活。
外掾官的安排福芝全部放權于梁郡丞,而梁斌授議谏曹之職,學曹、監察曹均是提拔原本副職之人。護衛司由鄭義總管,護衛之人也增至滿額。藥司和食侍司都是福芝身邊帶來的醫者、随從所任。
郡內兵丁之數也提至八百,并在西邊設立一巡查衛所,常年駐兵一千人,由屠洛臣負責,與洪肅章八百人遙遙相對。糧草錢帛之事此時已不是問題,洪肅章也打起了精神辦事,總不能讓個後背小子把自己比下去。
尤其是福芝還另提了呂樂為議谏曹長史,讓他更加琢磨不透,自己還有什麽可被提落的。
…… ……
初冬降至,福芝也終于收到了祖母的信,及南下來陪她之人。
“二姐?”當福芝看着一臉苦笑的二姐福芸時,差點兒忘了和嘴。
“休要問了,舟車勞頓,我要歇幾天。”福芸一路可謂是風塵仆仆,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便拉着福芝給她安排地方,說她乏了。
而等福芝看過祖母的信,也知道二姐為什麽被送來了。
京中的事情果真大了。
安成公主與溫家自不用想,可沒想到平成公主家那位穩坐夫人位的也染了痘症,據說還上了臉!
雖然承順帝說什麽君無戲言,擡了那幾位姑娘進宮與大公子成婚,可破了相的夫人,又能換來大公子幾分真心?
大姐福榮是軟和到骨子裏的,祖母自是知道承順帝看不上眼。可還有二姐、三姐啊?算算年紀,二姐福芸過年就十一了,雖不大,但是各中禮制走下來,也有虛歲十三了,所以自是不好留在京裏,弄出什麽機會來。
但怎麽沒送三姐過來?
福芝拿着信,搖搖剛睡下的二姐福芸。問道:“三姐怎麽了?”
“哎呀,你還有空兒問她?”福芸推開福芝拉自己的手,再次仰躺下去,道:“那心思,都是透亮兒的,正供痘神娘娘呢!”
“啊?怎麽會?”福芝一時沒想明白二姐話中的意思,過了一時才反應過來,三姐竟然假裝發了痘症。“那二姐怎麽沒一道?”
又去拉福芸,福芝可不信三姐福萍都能想到的主意,二姐福芸能想不出。
“哎呀!很困的。”福芸再次被拉起來,沒好氣的道:“你以為我不想!還不是那幾日我正在宮裏,想裝也不行,還差點頂了那死掉的南溪鄉主的封號,別提多背了。”
福芸被福芝鬧得也歇不下,輕推了福芝一下道:“這滿園子的人都豎着耳朵,提着心,你這些日子做什麽了?”
“我能做什麽。”福芝不想提那些血腥的事兒煩二姐,又擠回來,道:“想你也沒收到我送上去的禮物,過幾日我們去外面轉轉?”
“那過幾日再說,我乏得很。”
福芸趕着福芝,可福芝卻不退開,反拉着福芸道:“快要用晚膳了,吃了再睡,今晚我們睡一起。”
“哎呀,我的真冤家,你就是不讓我睡!”福芸見福芝不肯放了自己,又高聲抱怨道:“睡一起,便睡一起。夜了把你踹下地,我可不管!”
幼時福芝追着福芸耍,有一次累了便睡在一起。結果福芸夜裏做夢,一腳便把福芝踹下地了。
“呵呵呵呵,知道,知道。”福芝見二姐終是起來,笑着應道:“我現在想去告狀,也沒人聽啊!”
被踹下地的事情福芝怎能不記得,不過那她也願有姐姐陪着。
…… ……
花香、鳥鳴,遠處傳來陣陣的沙沙聲……
四周依舊很暗,福芝再次來到了那具血肉之前。手中的燈還燃着,照射着眼前的情景。
直起腰身,展眼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福芝舉着手中的油燈繼續前行。她要看,她要知道,前路到底有什麽。
腳下越來越濕滑,還帶着一點點的粘着力,低頭看着自己的路,滿是鮮血,滿是殘肢斷壁。
細心的去看周邊的芍藥花,她們從只有一兩條血絲,變成了大片、大片的紅色、血紅色,似乎從花瓣上也能滴出血來。
人,許都的人。
那些芍藥花下面都是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張家的人、溫家的人、王家的人……甚至還有秋月、秋霜……
不知不覺間,淚水在眼中打轉,福芝模糊了視線。
四周的花叢變成了樹林,那上面吊着一具具吐着舌頭的屍體。
“……同是富貴子,偏偏遭人妒。貴人笑鬧言,咫尺生死間。”遠遠的,似乎有人在哼唱,聲音随着威風飄來,回蕩在這挂滿屍首的樹林裏。
福芝擡手抹掉眼中的淚,咬着牙,盡量不去看那些人的臉,繼續前行。
“……一斬驅邪魔,二斬命運轉。七載問世路,九載凡塵間!”聲音越來越近,那傳唱的人似乎也在向着她這裏移動。
福芝将手中的油燈向前提,但是根本找不到黑暗之外的東西。
未知的恐懼更甚生死,看着有個人形輪廓的東西靠近自己,福芝眯眼咬住下唇。
“滴答!”
旁邊樹上滴下一滴血水,落在福芝煞白的臉頰上。
用手輕輕一抹,福芝低首看着沾上血的手。她不能哭,因為她身體裏只剩血液了。
擡首去看停留在黑暗與燈光之間的人影,福芝放下手攥成拳頭,單手拿着油燈繼續向前。
“同是富貴子,偏偏遭人妒。貴人笑鬧言,咫尺生死間。
一斬驅邪魔,二斬命運轉。七載問世路,九載凡塵間。
已見前路難,已見前路險。踏血猶不停,命線手中攥。
游歷人世間,艱險不可免。縮寸失近尺,不若搏一線。
不問天地路,不問艱和險。路到盡方知,苦到頭是甜。”
每一步都踏着一個字,每個字一出口便照亮前面一片地。一步步,一字一句,福芝繼續前行,即使滴答的血滴變成了血雨,她也沒有停下步子。
…… ……
許是釋懷了,許是本就沒有什麽不釋懷的退路,一覺醒來福芝雖然有汗濕了衣衫,但心卻松快了許多。
閑暇時福芝便與二姐福芸商量着怎麽改建後面的園子,而陸大那邊兒的事兒也慢慢支應了起來。
福芝沒有放手讓誰單獨去負責這事兒,雖然私造兵器是各家公開的秘密,但她還是很謹慎。陸大與秋月一內一外,陸大負責連弩的仿造,而秋月掌着布防礦山周邊的工作。秋霜被安排專職督查養馬一事,畢竟有兵無馬不成軍。
所有的事情都在求玩好墨、奢靡好財的名頭下進行着,平陽也迎來了第一場冬雨。
站在廊下,福芸接着那些落下來的雨水,有些無趣的道:“看來真是要讓咱們在這兒過年了。”
“恩!”福芝翻看了剛送來的幾塊玉料,應了聲兒,道:“若是祖母也能來就好了。”
“想什麽呢?”福芸瞥眼看看雨景,道:“現在京裏指不定怎麽熱鬧呢?”
福芝聽二姐那麽一說,想想也是,便不再提。
等到了十一月初,福芝便很少出行,多是推說天氣濕冷,讓郡丞、郡尉兩個沒事兒也不要來煩她。
可被臨時拉來代打的福芸卻知道,此時福芝應該已經在千裏之外的湘南。比平陽郡更加難處理的事情,還在那裏等着福芝。
…… ……
冬去春來,福芝、福芸不但沒能回京過年,就是到了第二年春暖花開,祖母也沒透出讓她們回去的意思。
夏裳已經拖得不得不做,可福芝姐妹卻沒什麽心思。
“不知又要多做幾身衣裳。”福芸翻看下送來的料子,扯了幾色清涼的出來,又扯了桃紅的給福芝看,道:“大姐到是愛這個顏色。”
“恩。”福芝也無奈于不能回京,要在這裏過夏天,看看那桃紅色的料子,也想起遠在京城的姐妹。不過嘆氣之後還是吩咐道:“再過兩日把秋裳也做了吧!”
“你是真想的開。”福芸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擡頭看看吩咐下去的福芝,撇嘴道:“不如冬裳一路做了。”
“不想得開能怎樣?”福芝向外看看,見紫真疾步而來,歇了與二姐鬥嘴的心思,又去問紫真怎麽行的如此匆忙。
紫真進來行禮,從袖中掏出一封封着漆的信呈上。低聲道:“北邊回來的人帶回來的。”
福芝接了信細看,發現信封上沒有字,想着內容也必不平常。
而福芸見是封漆的信,便先遣了來給她們做夏裳的人,等福芝看過之後,才問:“誰的?”
“沒事兒。”福芝折了看完的信,擡手要收,可二姐福芸見她臉色不好,一下子抽走信,道:“神神秘秘的做什麽?”
說完打開信看,卻是廖戰那厮又鬧出事兒來。
“……這廖戰的臉皮真是厚,要東西都用車計數的!”福芸看完信,立時瞪眼抱怨起廖戰,然後又數落福芝道:“你心裏明鏡兒似得,那事兒做不得真,幹嘛還要總送他東西?”
福芝微微一笑,低頭拿起廖戰的信,也不解釋,不但應了廖戰的要求送十車東西過去,還又添了兩車糧食上去,讓春晴盡快找人北上送去。
“真真氣死幾個!”福芸見自己說的話被當成耳旁風,幹脆過去把福芝從椅子上擠起來,道:“你當初咬他的脾氣都去哪兒了?跟着這混人胡鬧?”
福芝被二姐擠開也不生氣,拉着二姐奔園子裏而去,邊走邊道:“都是胡鬧,這年月還要比哪個更渾?”
福芸自然知道福芝說她自己,嘆了聲氣,但還是提點道:“人家說日久生情,你可別認真了。”
“二姐!”福芝這時是真的沒好氣了,不知二姐怎麽能扯到情字上面來,她這個年紀有什麽情不情的。
“好了,好了,我不說,你自己去想!”
福芸見有丫鬟遠遠的跟過來,也不在說了,只對着水中的紅魚,道:“早知道自己要下鍋被煮,還終日的傻吃什麽?難道不知道,宰的都是肥的!”
說完又和福芝對着樂了一時,才算徹底揭了這話題。
…… ……
而等夜深人靜之時,福芝又翻看廖戰的信,發現信上無異,信封也無異,便開始皺眉苦思。
弄個無字的信封和漆封絕對不是廖戰惡作劇的原因,兩人的心思有多沉都心知肚明。若是信中內容無異,信封也無異,就只剩把要說的話隐在內容中一種可能了。
可是廖戰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紙,廢話那麽多,哪是好猜得?
不過福芝琢磨了一會兒,也有些想法。畢竟廖戰若真隐了消息,絕對要讓她能看得出,而別人看不出。既然只有自己能懂,就絕對是她見長之事。
重新翻看這封信,廖戰寫字歷來潦草沒個樣子,但因兩人時常通信,福芝可以說對廖戰書寫上的一些習慣也很是了解。
挑揀出信中所有書寫不合廖戰習慣的字,十多頁的信又成了一條短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