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狐貍精
“奶奶,我說了,是真的忙。我現在除了工作之外,睡覺休息都放一邊,真是一有空就來看您了。”
“誰讓你不睡覺不休息了!我是讓你不吃飯就來幹瞪着我這個老太婆嗎?瞧你把我說成什麽樣了,我是在無理取鬧嗎!”
宗遲無奈道:“不是的……”
單人病房空間敞亮,窗明幾淨,外頭天氣清朗,陽臺的推拉門開着一半,徐徐微風掀開白色紗簾的一角。屋子中央是一架奶白色、藍色擋板的護理床,病床邊斜擺着一個單人扶手沙發,床尾的名牌寫着“解英槐”三個字,對面是電視和茶水臺。
病床上靠坐着的婦人穿着病服,外面搭着一件淺駝色的針織線衫。從五官和脖子手指的紋路能看出她已經上了年紀,但滿頭微卷的銀發不但發量充沛,還很有光澤,反而像是故意染成這樣的一般。
“上個周末也沒來。”解英槐說。
“周末一直在加班,周六在外地,周日早上又臨時出了個合同問題,為了不耽誤周一項目的正常進行,一直補救到九點半才算結束。您說那時候都九點過了,從公司到醫院來一趟,就算不堵車怎麽也要四十來分鐘,我是怕打擾奶奶休息,就沒過來。”宗遲耐着性子解釋道。
“哦,工作日要工作,休息日也要工作,也是怪我沒挑個宗總裁放假休息的好日子再生病。”
“奶奶你怎麽這樣說!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宗遲深吸了一口氣,和緩語氣道:“這不是今天一有空閑就過來了嗎,我……”
沒有比這更不合時宜的來電了,宗遲的話被鈴聲打斷,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眉頭一皺。擡頭想要解釋,卻見奶奶直接翻了個白眼将臉轉到窗邊,一副無語快走的樣子。
“我接個電話,很快。”宗遲站起來。
“無所謂,”解英槐說,“反正我死了之後,我手上這點産權啊股份啊什麽的,到時候全都過繼給澈澈。你總歸沒時間搭理我,我也沒什麽東西留給你。”
宗遲出病房的腳步一頓,回過頭來:“誰?”
“你別管,澈澈是我新的孫兒了,我看見她的時間比看見你的時間多十倍!”
宗遲愣了愣,似乎在判斷對方話裏多少真假,但看解英槐一臉嚴肅,并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奶奶,您可別開玩笑,”宗遲說,“財産留不留給我倒是次要,什麽來路不明的人……您不會是被什麽賣保健品的給……”他想要說“被騙了”,覺得用詞有些嚴厲,改口道:“給忽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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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臉色告訴他,這個詞兒也不怎麽委婉。
“我樂意被人忽悠,比你連忽悠我的時間都沒有的好!”
宗遲還要說些什麽,奈何手中電話響個不停,又的确可能是重要的來電。他一邊接起電話捂住麥克風往病房外走,一邊和門口守着的保镖說:“把什麽不三不四的女人放進去了,我接完電話回來找你們算賬。”
宗遲接起電話,對面是自己助理,開口就想讓他回公司一趟。宗遲壓低聲音道:“先說什麽事。”
聽着電話那頭彙報新的狀況,宗遲嘴上應着,但心裏厭煩。本來公司最近在搞并購,本就一大堆事——合同雖然簽完了,但還有很多行政和財務上的事排着隊,還要裁掉新公司接近三分之一的人。不料正好撞上老家多出來一套拆遷房,家裏亂七八糟的親戚忽然全部出現,平時根本沒影兒的一群人,好幾個連他父親過世的時候都沒有出現,此刻迅速聚攏,并已經為怎麽分錢的事情鬧了起來。宗遲看着藍天,心情很抑郁——他身邊的每個人似乎都想從他這裏算計點什麽,不管是合作夥伴也好,競争對手也好,遠近親戚也好,想走捷徑的男人女人也好,現在又不知從哪裏多出來一個詐騙犯狐貍精。
電話裏的劉助理頓了頓,試探性地問:“總經理,您在哪邊,看讓小王去接您?”
“不必,我自己開了車,”宗遲下意識順口說,忽然心念一轉:“上周末的事還沒吸取教訓?下午沒空幫你們收拾爛攤子,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的話,趕緊自己收拾東西走人吧。”
宗遲挂了電話,從走廊盡頭踱步回來,因為他剛才一句話而滿心忐忑的保镖連忙迎上來道:“宗先生,我們是真沒有放過什麽身份不明的女人進宗老夫人房間。您看我們每天晚上都在這守着,至少有一個人在,沒有閑雜人等進去過的……”
“小點聲,”宗遲擡手打斷了他,将兩人往旁邊帶了幾步,“別讓我奶奶聽見。”
兩人順着他往邊上挪了挪——他倆和宗遲身高差不多,論塊頭要大出不少,但氣勢上卻矮了一大截。宗遲板着臉:“沒有?奶奶說她見那人的時間比我還要多出好幾倍,我一周至少來兩次,那人豈不是每天在這病房裏泡着了?你們是不是瞎了才沒看見。”
兩個保镖面面相觑。
“最近有誰來過?”
“最近……也就是周女士和閻先生過來過,還有上上周……不,應該是上個月了吧,您母親來過一次,其他就沒了。”
另一個保镖也連連點頭:“除了您來的最勤,就沒別人了。”
周尋芳和閻瑾是他小姨和姨夫,他自己的媽就更別提了,宗遲皺着眉頭,這裏面也沒誰叫什麽澈澈,到底哪裏鑽出來這麽一個人。
保镖看他臉色不好,也着急了:“宗先生,是真的,那種不懷好心的人我們怎麽能随随便便放進去呢?之前來了那麽些喬裝打扮的記者,不也被我們全部攔下了。”
“你們不要光看那種花枝招展的,應該提防的是那種看起來特別純良、特別像好姑娘的,那種才危險。”宗遲道:“什麽看望孤寡老人的志願工,大學生,做慈善的小明星……”
保镖還是摸不着頭腦,冥思苦想也沒有個頭緒,宗遲懶得和他們再多廢話,一邊沉思一邊走回到病房門口,不料剛靠近了就聽見奶奶說話的聲音:“澈澈啊,這是我孫子拿來的新鮮荔枝,你吃一點。”
什麽!?宗遲大驚——就這麽一轉眼的功夫,這女人就溜進去了?
房門開着,他兩步沖進病房,環顧一圈卻并沒有看見什麽女人——不管是花枝招展的還是清純老實的都沒有。解英槐一邊伸着手腕,一邊有點驚訝地看着他——她點滴瓶空了,一個男護士正在給她拆針管,
宗遲左右看了一圈,又撥開窗簾上陽臺瞧了瞧,仍是沒人。
這單人病房雖然豪華,但面積仍舊有限,宗遲不甘心地又敲了敲洗手間的門。
解英槐忍不住道:“小遲,你在幹嘛?”
宗遲:“人呢?人在哪?”
解英槐納悶道:“誰?”
她配合地給護士在手背上貼好了止血膠帶,收回冰涼的手腕揉了揉。那護士收好點滴架子,掏出胸前本子快速記錄了一下,推着不鏽鋼小推車準備往外走。
宗遲微微側身讓過他,一臉嚴肅地瞪着解英槐:“我聽見您和她說話了,那個叫澈澈的狐貍精,她人在哪?”
推着小車已經走到門口的男護士一臉愕然地回過頭來:“啊?我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