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襯衣和黑襪子
宗遲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幾次,心跳逐漸平複,抽筋的手指也逐漸舒展開來。他沖一個圍觀的男人吩咐道:“報警。”
“我報警了已經。”旁邊的一個女孩兒說,她遙遙望了一眼,“啊,交警也過來了。”
近距離目睹了血腥場面,那女孩兒的臉色也有點蒼白,雙手握在胸前捏着手機,頗有些驚魂未定。她從包裏取出一張衛生紙,想要把傷者沾着血污的手提包和手機撿起來,宗遲攤了攤反正已經滿是鮮血的手,說:“我來吧。”
“你幫我看着他,等警察來。”宗遲指了指旁邊已經完全吓傻的司機,姑娘點點頭說:“我錄像了。”
“我,我不會跑的,那什麽,我真沒看見她,我車速也不快,剛才還是綠燈。”司機抹了一把汗,大聲嘆了一口:“哎!這叫什麽事兒!怎麽會出這種事!”
那女孩兒轉而把濕紙巾和衛生紙遞給宗遲,宗遲搖了搖頭,指着醫院說:“沒事,我進去洗洗就行。”
宗遲兩根手指捏着傷者的電話和包,走進大廳冷氣一吹,才發現自己額頭背後全是汗。他正想張望一下把東西交給誰比較好,卻發現簡常徹剛好從走廊盡頭的手術室往外走。
“你怎麽出來了?”宗遲驚訝道。
“急救手術室有急救室當班的護士,他們在處理了。”簡常徹說,他的袖口和護士服前襟也沾滿了血跡,但神色淡定如常。
像是看出了宗遲心中所想,簡常徹比劃了一下:“別擔心,就這點兒距離,又沒傷到髒器,不會出事的。”
宗遲點點頭,回身看向門外——交警已經到了,圍觀人群越來越多。簡常徹說:“我帶你去洗一洗吧。”
宗遲扭回臉,低頭看了看自己鮮血斑點的西服,但好在是深色,并不太明顯。襯衣就不太能看了,血浸染開的紋路十分駭人不說,下擺還被撕得一絲一縷。宗遲點點頭,跟在簡常徹後面走。簡常徹帶着他一路上樓,兩人如此一幅狼狽相,在醫院這個地方倒是沒有收獲太多關注。
到達三樓員工專用的盥洗間前,簡常徹刷了工作證,用手肘推開門進去了。
一進門,他便毫不避諱地一揚手拽掉了上衣,朝臺盆邊一扔,趴在洗手池前開始洗手。他裸着精壯的上身,躬着腰,從手指甲到胳膊肘仔細地洗手消毒。宗遲随意看了一眼,發現他背上有好幾道舊傷,雖然已經很淡了,但在線條流暢到幾乎完美的肉體上顯得異常顯眼。還有一處印記大約也是個舊傷,卻被做成了一個巨大的浮世繪風格骷髅紋身——由于紋身設計和覆蓋得太完美,宗遲一時間不太能判斷那到底是不是個傷疤,還是紋身設計的一部分。
穿着護士服的時候已經很明顯,但脫了衣服之後才更清晰地展示出簡常徹身材真的很有料。宗遲暗自琢磨,他這種白天晚上作息不規律的工作,渾身上下竟然一點贅肉都沒有,光滑的皮膚包裹着飽滿的肌肉,比固定上健身房和晨跑的自己還要結實,只能歸結于體質問題。他盯着瞧了一會兒,一擡眼赫然發現簡常徹正從鏡子裏看着自己,頓時有點尴尬。所幸簡常徹沒有多說什麽,只随意地問:“傷者的?”
“嗯?”宗遲愣了一下,意識到對方是指那個包和手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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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常徹甩了甩手上的水,抽了兩張紙擦幹,回身用鑰匙打開一個儲物間,拿出裏面的一件白T恤和灰色運動長褲遞給他:“不嫌棄的話。”
宗遲有些驚訝,愣了一下問:“那你穿什麽?”
“我還有多餘的工作制服,但便服就這一身。”簡常徹說。
宗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這副模樣的确不好出門,弄髒車子也很難洗,點點頭道:“那謝謝了。”
簡常徹将運動服放在更衣板凳上,又從牆上豪放地“唰唰唰”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擦拭傷者的皮包和手機。宗遲也趕緊收回注意力開始脫衣服褲子——西裝西褲洗一洗也許還能搶救,他挺喜歡這一套的,襯衣就只能丢在一邊了。
家教使然,在陌生人面前脫成只有內褲和襪子的造型,宗遲略有一點尴尬,尤其他幾十分鐘前才跑去和人放了翻狠話。
“你First Aid做得不錯,應急反應很快。”這頭簡常徹已經利落地換上了幹淨的醫院工作服——這次是長袖的,傷者的包和手機也擦幹淨,收在一個保鮮袋一樣的一次性塑料封口袋裏。
“學過,很久之前了,小時候有一陣兒想當醫生的。”宗遲說。
簡常徹動作頓了頓,倒是沒有問他“後來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不當醫生了”之類的話。畢竟人為什麽不再做小時候的夢,不就是因為長大了呗。
還能是因為發生了什麽,無非不就是生活發生了。
簡常徹拿上自己換下來的髒工作服,拎起宗遲的血染襯衣問:“不要了?”
“也沒法要了吧。”宗遲嘆氣道。
“嗯,那我幫你扔了,你慢慢弄,我先回去工作了。”簡常徹利落地帶上門,身後的洗手臺收拾得很幹淨。
宗遲松了一口氣,仔仔細細地把血跡洗了一番,用紙大略擦幹,抖開了簡常徹的便服。
他比劃了一下,上衣合身,褲子卻稍微短了一點,不過好在是收口的運動褲,倒也不太有所謂。
純白的T恤從頭上套下,沒有煙味,鼻尖只掠過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摸起來還有那種被太陽曬過之後硬硬的質地。
宗遲回到住院樓樓上的時候,簡常徹已經回到值班臺後頭工作了,剛才的插曲好像只是他每天工作裏再正常不過的一個環節。
見他過去,簡常徹問:“你還要回去看你奶奶嗎?”
“不了,不然要怎麽解釋我換了一身衣服?”宗遲說,“說實話她不得吓死。”
“哦。”簡常徹重新低下頭,繼續整理起電腦裏的檔案,等了一會兒複又擡起頭來:“還有事?”
“衣服到時候洗幹淨還給你。”
簡常徹:“嗯。”
“還有。”
簡常徹再次擡起頭來,臉上已經略微有點不耐煩了:“嗯?”
“別和我奶奶灌輸些奇怪思想。”
簡常徹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說:“那你也管不了我,你反正也不在。”
“不,我以後會經常來的。”宗遲潇灑地沖他揮了揮手指,“走了,拜拜。”
目送宗遲遠去的背影,簡常徹發覺自己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看着真挺奇怪,而且穿出來的效果也不太一樣。對方身高和肩寬都比他勝出一截,穿西裝的時候看着瘦,但其實不然,手臂、腰腹和雙腿都勻稱有力。運動褲下露着骨感的腳踝,還不倫不類地踩着一雙皮鞋。
宗遲走進電梯後回過頭來,電梯門關上之前又沖他擺了擺手,簡常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揮手做了個“快走”的手勢。
他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檔案上——他當值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但是手上還有一點文書工作等待收尾,估計一刻來鐘就能搞完,他不想拖到明天。
好不容易全部弄好的時候,最後一批換着班吃完飯的同事們也全都回來了。在護士長幾次催促下,簡常徹終于收拾完畢準備下班。他沒了可換的便服,便在護士制服外面直接背上斜挎運動包,迎着斜陽走出醫院大門。
從早上七點一直忙到現在,簡常徹和上班族的晚高峰碰上了,不過他的小電驢并不在意堵車。他開鎖、打火,挂上耳機,打開音樂,回家。
簡常徹先是上菜市場買了一小塊肉和一把青菜——這個點,菜市場大部分的攤位已經撤了,除了相識的老板給他留了些東西,剛夠一個人吃。他到家後簡單搞了個一葷一素,搭配普法專欄吃下兩碗米飯,就手洗了碗,又快速沖了個澡,換上家居服,總算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雙腿惬意地叉着。
他看了一會兒電視,覺得沒意思,又打開電腦點開一部美劇——這個續集怎麽一點也不好看啊。
關掉網頁,簡常徹點開硬盤文件夾裏的視頻,随便拖動了一段進度條。低沉粗重的喘息從電腦音箱洩露出來,畫面上兩副熱情的肉體激動地交疊在一起。
簡常徹手往沙發底下一夠,從包裏掏出一個一次性口袋,裏面是一件染血的襯衣。
準确地說是半件——下擺被撕掉了。
他将手伸進松緊褲腰裏,甚至有些驚訝自己竟然這麽快就進入了狀态。
閉上眼,網頁上誇張的男色被隔絕在外,他腦中浮現出另一幅身體。
寬肩,窄腰,長腿,緊實的臀部包裹在無趣的黑色白邊四角boxer裏。細長的小腿,黑色襪子,皮鞋。
骨節分明的手腕和胸前都濺着血跡,更別提那修長的手指,都被血浸滿了。
簡常徹呼吸越來越急促,他手握在白色襯衣的外面,裏頭包裹着滾燙的熱源,上好料子的材質刺激着陌生的感官。
幾分鐘之後,他及時地抓過衛生紙。
好快,不過還好沒有弄髒衣服,簡常徹把襯衣翻過來看了看,索然無味地丢在一邊。
胸中一口氣長長地籲出,他光腳跳下地毯,一個翻身跳上床躺着,累死,睡覺。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