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人伸出一雙修長的手來, 将鬥笠輕輕向後一掀,便露出一張俊俏的臉龐來。
臉若刀削, 眉目如畫。看着這張熟悉的臉龐,傅九機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竟是昨日剛從她太央宮出去的流音!
而她微微側身,便看見了跟在馬車後, 候在一旁的言月。
摘下鬥笠後,流音打量了一下四周,見過路的商客離得稍遠了一些,這才俯身行了一個半身禮, 壓低了聲音恭敬道:“剛才在半路上瞧見覺得眼熟, 便跟了過來,沒想到真的是您。”
傅九機目光閃爍, 過了半響才說道:“你認錯人了。”
流音一愣,随後臉上便露出了些笑意來,說道:“是, 我确實認錯人了, 娘娘怎麽會孤身一人出現在荟陽宮外。”
說完這句, 他又接着笑道:“不過不知這位小……公子要去哪裏,介不介意雇我兄弟二人給您趕車跑腿。”
傅九機知道自己如今打扮其實掩飾得并不完美,才見過她沒多久的流音是肯定能分辨出來的。
她冷着臉盯着流音看了許久, 直到對方的臉上露出些忐忑來,她這才問道:“會趕車?”
流音眼睛微亮,點了點頭。
見狀,傅九機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來, 問道:“怎麽收錢的?”
流音一怔,在荟陽宮內見到的傅九機一直都是端坐高臺、一臉嚴肅,卻是從沒露出過如今略帶些調笑的神态。
女子的絕色容顏哪怕做了僞裝,也掩蓋不住其中的動人,臉上揚起的笑容直讓人心跳如鼓。
過了良久,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我、我們不收錢。”
傅九機眨了眨眼:“不收錢?莫不是準備半路劫客?”
“沒、不是……”流音呆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傅九機嘴上勾起一個笑,輕輕撩起衣服的前擺,一擡腳從馬車右側爬上去鑽進了車廂中。
“你們在城中可有什麽事需要處理,我估摸着這出去至少半個月的時間才回得來。”進了車廂坐穩後,傅九機淡淡的聲音傳了出來。
“沒有,我和言月都在閑着。”流音連忙道。
“行了,走吧,先出城。此去路途遙遠,若是你們有什麽要帶的行李就先去拿上。”傅九機道。
其實她此去延慶,也正準備雇個趕車的馬夫。但臨時要尋個靠譜的車夫沒這麽容易,她又沒想驚動鎮國将軍府。
而此人既然是二哥送來的,那必是經過遴選,也算是知道底細的人。如此用起來也可放心。
流音一聽,連忙應了一聲,輕輕一跳,便坐在了馬車前面的車板兒上。
呆在旁邊的言月見狀,也連忙走了過來。
他正要朝傅九機行禮,就聽見馬車內傅九機的聲音響起:“這一路上就省去這些繁文缛節了,莫要叫旁人瞧出端倪來。”
言月道了聲是,便腳上一躍,穩穩地坐在了流音的旁邊。
兩人交談了幾句後,言月拉起了馬車缰繩。
只聽見“籲”的一聲,馬車開始疾馳了出去。
傅九機心底略有些意外。
沒想到言月看起來唇紅齒白一副小生模樣,趕馬車這等粗活也做得娴熟至極。
此去延慶中途需要經過四座城池,駕着馬車流音和言月去住處取了些行李,幾個人便從荟陽城出發,沿着官道出了城往延慶方向駛去。
三個人駕着馬車從官道疾馳,到了黃昏的時候就已經過了一座城池,進了途中第二座城天水城。
天水城臨近晉國大運河,在晉國算是比較富庶的大城。
不過傅九機他們進得城時天色已暗,街道上的行人已不多見。
“公子,瞧着天色是要下雨了,我們是繼續趕路還是在天水住上一晚?”言月邊駕着馬車,便朝車廂內恭敬問道。
傅九機輕輕撩起簾子,便看見青石的街道上,兩旁店家匆匆将被風吹得嗚嗚作響的遮陽烏蓬撤回了店內,搭上門板,緊閉門扉。
“要進下個城還得半天的時間,今天就先在這裏住下吧。”傅九機道。
“好嘞。”言月回道。
說完,他便駛着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的前面。
馬蹄聲剛停下來,客棧裏的小二哥便立刻招呼了起來。
流音和傅九機先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後,言月便跟着客棧的小二哥拉着馬車到了客棧的後院去停車了。
進了客棧,掌櫃的便笑着迎了上來。
“三間上等客房。”不待掌櫃說話,傅九機便取出一錠銀子,娴熟地扔給了掌櫃。
掌櫃的正要收起來,卻見店內卻又進了五個人。
領頭的那人長得肥頭大耳,水桶粗的腰上纏着根晃眼的金色腰帶,細細看去,竟是錦緞上嵌了一條純金的細帶。
而其餘四人俱是身形魁梧的大漢,腰上俱都纏着黑色刀鞘的腰刀,看起來像是幾個練家子。
進了店後,幾個人罵罵咧咧,領頭的那金腰帶直接就丢下了一錠金子到桌上,道:“掌櫃的開三間客房,好吃好喝都端上來。”
掌櫃的尴尬地看了一眼傅九機,把她們暫時晾在了一旁,走過去朝這幾人陪笑道:“幾位客官,還真是不巧,小店剛好只剩兩間房了。”
“這小白臉不是還剛開了三間嗎,怎麽就只剩兩間了?他們兩個人住得了三間嗎!叫他們勻一間出來。”其中一名大漢不客氣道。
聽到這話,流音臉上露出了些不滿來,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
原本他們開兩間就夠,他可以和言月住一間,可這幾個人說話實在難聽,就算原本想讓出來的,此刻也不願意了。
“怎麽,不樂意?”剛說話的那大漢擠開了掌櫃往前一站,盯着傅九機和流音嚣張道:“小子,給爺幾個讓房間是你們八輩子修來的——”
這人話說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他盯着傅九機看了好一會後,面色變化了幾番。
過了一會兒他嘴上突然咧開了一個大笑,回頭大聲道:“錢爺,後面站着的這個小白臉原來是個小娘皮,水靈水靈的。”
那金腰帶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帶着一身的肥肉擠了上來,一雙被臉上的肉擠在了一起的眯眯眼直直就朝傅九機盯了過來。
後面的三個人也都同時不懷好意地把目光朝傅九機瞟了過來。
就連客棧裏坐着吃飯的客人聽到聲音,也好奇地這面張望了過來。
傅九機看着這幾個人的目光,臉上凝起了冷意。
流音連忙側移了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見美人被擋住,金腰帶的臉上露出了些不滿來,看着流音道:“喲,小子!你媳婦?長得挺好看的,豔福不錯啊。”
流音臉上露出些窘迫來,想到傅九機正站在他身後,不由面上有些發燙,道:“不要亂說話。”
金腰帶沒有發現流音的尴尬,繼續道:“小子,不如讓給爺幾個今晚樂呵樂呵,怎麽樣?少不了你的好處。”
聽到這話,流音剛才的尴尬瞬間消失殆盡,臉上不由一凜,怒聲道:“你說話注意點!”
“注意點?怎麽,怕爺錢不夠,十兩黃金如何?夠你去樓子包好幾個姑娘了。”金腰帶伸出手來,将手指點在了流音的胸口處大笑道。
他見流音依舊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繼續道:“嫌不夠,二十兩?三十兩?你只管說,爺有的是錢!”
說到這裏,金腰帶後面的幾個人開始大笑起來,舔着嘴唇起哄道:“能看上你媳婦兒是你的福氣,咱幾個保證今晚把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聽到金腰帶這話,流音臉色微變,冷着臉伸出了手來,一把抓住了金腰帶還戳在他身上的手指。
他輕輕往上一撇,便聽見咔噠一聲關節脫開的響聲,随後殺豬般的叫聲響了起來。
呼痛聲響徹了整個酒館。
後面圍着的幾個人俱是面色一變,“唰”的一聲紛紛抽出了随身佩戴的腰刀。
見着就要鬧起來,掌櫃的臉色一白,連忙在一旁陪着笑勸道:“各位各位,有話好好說,別動粗啊。”
客棧裏原本坐着看熱鬧的客人也紛紛出了店,生怕幾人一言不合打起來殃及池魚。
這時,剛和小二哥去停馬車的言月走了進來,見狀臉色立時一變,連忙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擋在了流音的前面。
流音面色不變,看着金腰帶冷冷道:“嘴巴放幹淨點,以後還會不會說話了?”
金腰帶疼得冷汗直冒,連連求饒道:“疼、疼,會、會說話……”
圍着的人見狀,一時不敢真打上來。
“長點記性!”流音松開手來,輕輕把人往後一推,冷冷道。
幾個保镖大漢扶住了金腰帶。
見狀就要動起手來,其中一人連忙附身在金腰帶的耳邊不知是說了什麽話。
金腰帶聽了後,揉着手指攔住了就要上前來的其餘幾人,看着流音面色不定道:“不就是調笑幾句,哪裏來的這麽大火氣。”
說完,往地上唾了口唾沫,道了聲晦氣後,朝掌櫃的道:“兩間房就兩間房,開給我們,記得好酒好菜送到房裏來。”
交完銀錢後,他們幾個人呼呼啦啦地踩着客棧吱呀作響的樓梯上了二樓房間。
傅九機看着消失在二樓的幾個人,面色收斂了幾分,心道那金腰帶還算識相,沒再繼續鬧下去。
不過倒是流音讓她刮目相看了幾分,先前聽他說起會舞劍,原以為只是會些花架子,卻沒想到手上是有真功夫的。
這一日相處下來,流音和言月兩個人之間有許多相處的細節卻是讓傅九機疑惑不已。
比如兩人雖以兄弟相稱,但似乎言月對流音頗為尊重,路上的粗重活就沒讓流音做過。剛才緊急關頭,言月就下意識地擋在了流音前面。
而且言月對路上的各種突發事情的處理都顯得十分熟稔。倒是流音有些像個出門不久的生手,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怎麽懂。